紧接着,他听到晨钟暮鼓悠悠传荡,抬头看见高耸千万丈的巍峨灵山。
  上有一座恢弘庙宇,称雄于无量虚空的伟岸神灵居于其中。
  “这是……”
  庞钧睁大双眼,那道大佛一般的身影,竟然是纪九郎!
  香火浮屠的元巫尊陡然大喝,好似座下的金刚力士:
  “还不速速皈依!”
  庞钧如遭雷殛,面色变幻不定。
  最终那双被勾刀钉穿的手臂,缓缓地合拢归一,垂首道:
  “我愿皈依,礼赞我主,以赎业果报应!”
  此话一出,那座香火浮屠轻轻一震。
  佛光陡然膨胀两圈,凝成一朵殷红的莲花,倏然投入庞钧的印堂眉心。
  宛若大江大河的浓郁香火,随着这位辽东总兵的呼吸吐纳,钻入口鼻当中。
  原本满是血污伤痕的残破肉壳,忽地洁净如初。
  锁链自断,重枷松脱,被钉穿的琵琶骨亦是愈合。
  庞钧双掌合十,跪地拜倒:
  “多谢我主,赐我皈依,为我洗清罪孽。”
  纪渊眸光闪烁,右掌托住那座香火浮屠。
  感到吸纳而来的众生愿力,化为阵阵诵经祈祷的感化梵音。
  萦绕于庞钧印堂眉心的灾气、霉气、煞气,也确实被削去大半。
  奇士恩赐的大道权柄,并非肆无忌惮进行度化。
  而是通过香火、愿力动摇心神。
  倘若选择皈依,无量佛光削灭三灾九难,护其本身。
  “很符合奇士的风格,凡事以利诱之,罕有不上钩者。”
  纪渊颔首,眼中闪过明悟,这座香火浮屠与玄牝之门相似。
  都把好处摆在明面上,让人忍不住意动。
  因为一念之差,就要落入网中。
  降伏庞钧,使其皈依后。
  纪渊不再理会,转身看向吓得脸色煞白的董敬瑭。
  这头凶名在外的辽东恶虎两股战战,心中惊骇比庞钧更甚。
  因为端坐于香火浮屠的元巫尊,正是长驻于他心间的掖庭神灵。
  “纪九郎!纪大人,我服气了!
  我愿意背弃定扬侯府,转投北镇抚司,给你做牛做马!”
  董敬瑭若非被挂成干腊肉也似,即刻便要跪拜下去。
  也不怪他被吓破胆,委实这一幕太过惊骇。
  庞钧何许人也?
  杀人不眨眼,跋扈嚣张的边将武夫!
  执掌藩镇数府,敛财无数,又有凉国公府撑腰做靠山。
  只因副将搅扰他的酒兴,便把其绑在大树上,用鞭子活活抽杀。
  以及游侠儿冲撞出行的车队,当场就地擒拿,以烈马拖行百里而死。
  这样的凶横强人,只是与纪渊对视几眼,交谈几句。
  再受那香火浮屠的佛光照彻,便就放下屠刀,彻底皈依。
  如此扭曲本性,篡改真我的手段,简直匪夷所思。
  “定扬侯郭铉可是你的义父,董敬瑭,你突然说要改换门户,投到北镇抚司门下,叫本官怎么信你?”
  纪渊也不急着催动香火浮屠,他早已用皇天道图映照过董敬瑭,晓得几分根底。
  这人不仅心神长驻掖庭神灵,体内还流淌着贺密一氏血脉。
  关外称王的穆如寒槊、以及定扬侯郭铉,都在其身上留有后手。
  倘若真用佛光度化,未必能够起到好效果。
  “敬瑭半生漂泊,未曾得遇过明主。
  而今一见纪大人,就感觉是天命所归。
  倘若纪大人不嫌弃,敬瑭愿意拜你为义兄!
  正所谓长兄如父,一切诸事唯纪大人你马首是瞻!”
  董敬瑭言辞恳切,好像句句发自内心。
  “辽东无人不知,你董敬瑭是定扬侯府看家护院的忠犬,投入我的麾下,岂不是被万众唾骂?”
  纪渊戏谑似的问道。
  “些许流言,哪里值得在意。
  相比起这些,敬瑭更想鞍前马后,服侍于大人左右。”
  董敬瑭昂首挺胸,俨然甘愿忍辱负重的大义凛然模样。
  “能屈能伸,倒是个人物。不过本官执掌下的北镇抚司,不收你这样专会对弱者逞凶,强者摇尾巴的狼犬。”
  纪渊摇头一笑,也未催动香火浮屠,将其度化。
  暂且留着,做个鱼饵。
  他随手打开关押庞钧的牢狱,而后踱步离开,扬长而去。
  那位辽东总兵垂首走出,双手合十于胸前,对着董敬瑭和善笑道:
  “施主,望你早日回头是岸,脱离苦海,皈依我主座下。”
  ……
  ……
  应天府,采石矶。
  大江东去浪淘尽!
  一晃眼甲子年!
  曾经为兵家必争之地的险峻处,已经成了观赏绮丽风光的游玩之所。
  三重飞檐的庆云楼,多有士子文人、豪客巨商汇聚于此。
  与好友推杯换盏,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这里本就建得阔气,一层为厅、二层为楼、三层为阁。
  前后分作两院,底部用光洁平整的大青石垒砌。
  飞檐镶以金边,歇山屋面铺设黄色琉璃瓦。
  正午的日头一照,彩光闪闪,绚烂耀眼。
  登上三层阁顶,凭栏远眺,可以看到一座翠意浓郁的万竹坞,还有几座零星的茅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