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大成,便是大败。
需得收敛锋芒,藏器于身。
“老丈这是存了告诫之意?
晚辈愚钝,还请指点迷津。”
纪渊眸光闪动,故作不解问道。
“啧啧,你这后生长了一张枭杰的面相,却是一个心思重的聪明人。
更妙的是,还做了朝廷的命官。
国运护体,龙气加身。
可谓是,有刚权、多胆志,富谋虑机权变……
明君圣主若用你,便如手持神剑,所向披靡;
可要碰上独夫昏人,迟早要搅得天下翻覆,帝星飘摇!
咱的意思是,你日后做事,也别管什么巨浪滔天,山海重阻,放心趟过去!
只要胸中一口锐气不挫,休去计较得失。
少则五六年,多则七八载,天下宗师,必有你一席。”
申老头像是前人提点后辈,语气悠悠说道。
“宗师?”
纪渊眼皮跳了一下,拱手笑道:
“那就借老丈的吉言了。”
他如今已经开始习惯这白发老者的天大口气。
不管是真是假,只要没有恶意,那就悉数收下。
“俗话说,事不过三。”
申老头身形高大,站在阴庙门口,像是遮住外面的墨色穹天一样。
他凝望片刻,方才转过身来,轻叹道:
“咱爷俩,阳间一回,阴世一回。
下一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后生,时辰不早了,去渡江吧。
天下风光,大河滔滔,大江东去,千峰竞秀,万海归流。
若不见识一番,枉自来此人间啊!”
纪渊体会到这番话中的万丈豪情,以及一抹看遍之后的意兴阑珊。
心神为之晃动,不由地重重抱拳,沉声以对:
“老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总能再见。
你若有什么心愿未了,不妨告知,晚辈可以顺带捎往阳间。”
申老头低头望着那道门槛,眼中难得浮现一抹哀伤之色。
挺拔的腰身微微佝偻了一霎,柔声说道:
“咱家那个婆娘,她没别的喜欢,就好一口冻柿子。
以前是穷,吃不着其他,后来发迹了,这东西上不了台面,怕被笑话。
后生,你要是有空,就去上次那个城隍庙,拿几个呈到香案。”
你家婆娘难不成是城隍爷?
纪渊忍不住暗自嘟囔,随后,微微颔首应下:
“晚辈定不负所托。”
申老头摆了摆手,没有多言。
纪渊明白这是送客之意,也知趣地告退。
跨出阴庙门槛,带着等候的张奇山往渡口走去。
待得他们离开之后,劫气道雾漫天弥散。
好似遮天蔽日,齐齐涌向那座庙宇。
深邃虚空,好似占据天地的巍巍大城浮现出来。
那道封闭数劫的厚重大门,发出“嘎吱、嘎吱”的牙酸声音,向外敞开。
无穷无尽的滚滚阴气肆意翻腾,隐约现出一道道虚幻身影。
日夜游神、黑白无常、牛头马面……
六案功曹、十殿阎王、五方鬼王……
以及一头生有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的庞大异兽。
这些太古劫前,名动一方的阴司正神,菩萨坐骑。
如今皆是毕恭毕敬,躬身弯腰,好似迎接着某一尊无上存在……归位。
“还不到时候。”
申老头静静地注视着,自始至终也没有跨过那道阴庙门槛。
……
……
雄鸡一唱天下白!
纪渊和张奇山渡过白骨江,一路马不停蹄,翻过铁棘铜山。
终于在寅时之前,三魂七魄回归肉身。
呼呼,呼呼呼!
犹如一缕轻飘飘的阴风,忽然有了重量,落到实处。
纪渊盘坐于台上,手指轻轻一抬。
原本如同枯木的躯壳,逐渐地焕发生机。
磅礴的气血透发皮膜,冲出周身毛孔,化为浓烈红光喷薄而出。
寸步不离守在旁边的秦无垢,彻夜都未合过眼。
见到阴风惨淡,气血晃动,晓得这是纪渊正在返回阳间。
她连忙点起三炷檀香,袅袅烟气飘散而出。
好似有着冥冥之力,牵引三魂七魄,助其更快回归本身。
数息之后,纪渊睁开双眼,光华内敛,温润无声。
经过道则雷劫淬炼心相,他所蕴育的意气更强、锋芒更盛,却已经不再显露于外。
颇有些静水流深的深长韵味。
“九郎,可还顺利?”
秦无垢扫视两眼,确认纪渊没有沾染阴秽之气,这才安心问道。
身为北镇抚司千户,巡狩东海府州,她的见识极为丰富,听过不少走阴过关,招惹邪祟。
结果反被吃干抹净,占据肉身,为非作歹的事例。
“有惊无险吧,虽然中途遇到了一些波折,但最终都没什么大碍。”
纪渊长舒一口气,炙热白烟凝而不散,拂去寒风。
“那就好。”
秦无垢放下撑着脸颊的手掌,摇头道:
“我也有些乏了,该歇息了。”
纪渊微微笑道:
“千户就不想知道,我在阴世做了什么?”
秦无垢眼波流转,似是也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