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彪眼光闪烁,念头纷呈。
  搏名声?
  或者养望?
  不对!
  对方又不是儒门学宫的弟子!
  要知道,黑龙台为圣人钦定。
  南北衙门执掌监察、巡视、侦缉、审问之权。
  比起三法司、兵部更高一级。
  正因如此,即便纪渊坐上北镇抚司的指挥使,
  也不可能参与朝堂议事,军机要务。
  更别提封侯入相,位极人臣。
  再大、再好的名声,对他而言也无用处。
  扈彪否决一个又一个猜测。
  他压根就不相信。
  纪渊冒着得罪兵马司、玄武卫的大风险,上门抄家!
  真个只是为公心舍私利!
  世间万般人,有兼济天下者,亦有独善其身者,更有同流合污者。
  但一个辽东泥腿子,凭什么有此心气与胆魄?
  没穿过绫罗绸缎,没住过阔气宅子,没享受过锦衣玉食,没体会过温香软玉。
  一无所有,贫寒低贱!
  面对唾手可得的万种欲求,自然会生出渴望,难以自拔。
  这是人之本性!
  不可违逆!
  扈彪抬头望向坐在呼雷豹上的白蟒飞鱼服,其人眉宇冷峻,带着一丝俯瞰意味。
  他沉默半晌,艰难说道:
  “扈某人相信,北镇抚司一定会还扈家一个公道!
  传令下去,不许吵闹,府中财货,任由百户大人抄捡!
  朗朗乾坤,圣人脚下,必有王法,不至于让我等蒙受冤屈!”
  扈彪话里有话,纪渊却充耳不闻。
  他放下举起的那只手,淡淡道:
  “扈二爷不愧是一家之主,头脑清楚,没有因为一时冲动,铸下大错。”
  扈彪面皮一抖,不知为何,他竟然从纪渊的语气中听出一丝遗憾。
  好像很可惜,自己并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我若显露杀机,第一个就捏碎你的脑袋!”
  扈彪目光凶狠。
  脸面已经被踩在地上。
  也就没好什么好装的了。
  “扈二爷盛情相邀,你们还愣着作甚?直接开抄!
  当然,莫要骚扰女眷,更别像个打家劫舍的土匪。
  咱们北衙中人,抄家得有水平。
  裴四郎,你懂古玩字画,自去挑拣分作一堆,不许损毁半分,否则罚你俸禄。
  李严,院里院外都归你去搜索,金银铜钱宝钞这些都用大箱子装好,
  不要漏过地窖、库房等地方,必须仔细清点,记录在册。
  若有藏私,仗责五十,罚以双倍!
  对了,陆总旗,既然是奉命抄家,办差不可疏忽。
  拿我的调兵黑旗,再去叫上一两百个兄弟,过来搬运粮食。
  鸡鸭羊猪……不好携带,暂且算了。
  厨房的腊肉,内宅的美酒,记得给扈二爷留下一半,
  万一运气好没进诏狱,还能合家团聚过个好年。”
  纪渊嘴角含笑,细致吩咐下去。
  “谨遵百户大人之命!”
  裴途、李严两人,率先抱拳应下。
  原本抽出一半的腰刀,立刻放了回去。
  他们心里对纪渊的钦佩之情,几乎到达顶点。
  当着一个换血三境高手的面,简明扼要分说利害,慢条斯理布置抄家,这是何等胆气?
  偏生前者拿他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这又是何等手段?
  仗势欺人谁都会。
  但能像纪百户这样游刃有余,云淡风轻的,确实没几人!
  那位本来不太服气的陆总旗,见到新任上官如此了得。
  顿时收起轻慢之心,低头道:
  “属下全凭百户大人差遣。”
  他双手接过那支调兵黑旗,大步出门。
  翻身骑上一匹快马,直接往万年县外奔去。
  “这小子好狠的手段,好缜密的心思!
  担心等罗猛到了,联合玄武卫的石擒虎对他施压,还特地派人回黑龙台搬救兵。”
  扈彪心头一动,更是警惕。
  这个纪百户明显有备而来,而且城府深沉,绝非浮于表面的嚣张跋扈。
  必须要想办法除掉!
  “如今家也抄了,百户大人不妨下马喝口热茶。”
  看到成箱成箱抬出去的金银铜钱,堆积成山的字画古玩,扈彪心在滴血。
  他紧绷着铁青脸色,咬牙想求一个缓和的态度。
  “不了,谢过扈二爷的美意。
  等这一家抄完了,我和北镇抚司的一众兄弟,还要往下一家去。
  万年县不愧是圣人脚下,富庶之地,一两日怕是都忙不完。”
  纪渊戏谑以对,那张冷峻面孔笑意吟吟,瞧得扈彪恨不得戳出几个血洞。
  他是什么人物?
  万年县说一不二威风八面的金眼彪!
  何曾受到这样的憋屈气!?
  “一个通脉二境……蝼蚁般的杂碎,竟敢嚣张至此!”
  八尺身躯立在庭院,扈彪心神愈发沉凝。
  体内气血汹涌如若大潮,不断地冲击四肢百骸,彷如即将决堤的滚滚洪流。
  呼呼呼呼!
  强劲有力的吐纳呼吸,彷如风箱拉动,迫得手持枪棒的家丁护院远远退开。
  “抬箱子要轻拿轻放……珠宝玉器小心着点……谁让你连砚台、笔架都拿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