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禧微愕,面颊抽搐了一下,心中翻滚起怒火,质问就要冲口而出,但他忍住了。
他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正好,江阳宫已经建好,母后就搬去江阳宫吧。”
周禧等了一会儿不见薛太后再开口,他甩袖转身大步离开。
走到殿门前,他就要跨过门槛,忽听薛太后说:“皇帝,不会以为能将薛家连根拔起,都是你自己英明吧。”
周禧抬起的脚放下,转身问:“母后此话是何意?”
薛太后不答。
周禧想追问想得到答案,可他心里对母亲的怨怼叫他问不出来。
母亲本该是这世上他最亲的人,可母亲眼里只有权势,没有亲情。
那么,他也不需要这亲情了。
周禧最终没有问出口,转身离开仁寿殿,吩咐内官准备太后移居江阳宫事宜,临近九月,秋高气爽,尽快启程。
只是对薛太后最后那句话他十分介意,已经日入时分了,也把太傅召进宫来商议。
九月初七,齐国太后薛绛的仪仗离开成都京往江阳郡而去。
次日,矩州起义军传檄天下,痛斥周禧乃不孝狂悖之徒,比西魏穆泰还昏庸残暴。
一篇檄文将两国皇帝都骂进去了,写这檄文的人有点儿意思。
建康宫显阳殿,闻燮听曹邑给他读檄文,点评道:“倒是没将朕也骂进去。”
曹邑哭笑不得。
闻燮懒得再听这种骂人文章,问曹邑:“席瞮与骆乔的婚礼是定在九月十五是吧?”
曹邑道:“正是。”
闻燮又问:“婚礼在许昌,不在建康?”
曹邑答道:“二人的确是在许昌完婚,不过建康这边,席家和成国公府也会开宴。”
闻燮:“哼!”
曹邑拿不准皇帝这是个什么态度,便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就听皇帝唤赵永。
赵永忙不迭地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你去朕的私库里挑几件看得过去的,赐给席卿与骆卿新婚贺礼。”闻燮想了想,加了句:“差人送到许昌去。”
赵永唉唉几声,带着几个小内侍去找管皇帝私库的大监。
“新婚贺礼肯定得喜庆些,陛下登基至今,哪家臣子成婚陛下赐过礼的,你们仔细挑了。”赵永吩咐私库大监和小内侍们。
挑选的奇珍异宝他觉得很好,给皇帝过目后,就派人装箱押送去许昌。
许昌城中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都是城中百姓自发妆点,热闹得堪比元节。
“咱们使君与骆将军婚礼当天,听说都可以去喝杯喜酒呢。”
“今年收成也还行,等十五那天,我提一袋米去给使君道贺。”
“我家的鸡生蛋多,攒了不少鸡蛋呢,那我提一篮鸡蛋好了。”
许昌的百姓们说着席使君与骆将军的婚礼,一个个面上的笑灿烂得比自己成婚还高兴。
今年夏至起北风,半月暴雨又连着旱了一个多月,许多州郡的粮食收成都受了影响。
豫州也受了些影响,不过从席瞮上任后就一直在豫州各处修建的水渠水库终于显现出了用处,因此豫州今年的收成也还行。
百姓们说着婚礼,说着收成,就又说到另一件事上来了。
“我听人说,使君请来种地的几位先生种出来的麦子比别人收得多,是不是真的?”
“那还有假,收麦那天我去帮忙了,看着上称的。”
“厉害呀,不愧是让使君礼遇有加的先生,不知道这些先生的麦种卖不卖。”
“不知道,要不咱们去衙门打听打听。”
刺史府里,百姓们口中的种地先生也就是仓佐正与仓曹一起,向刺史席瞮汇报今年小麦的收成,和他们研究的成果。
“咱们对比了所有田地里的,选出了这种,”仓曹将一斛麦子和一捧没有脱粒麦秆放在案上,“使君,您看。它麦芒长且硬,颗粒大且白。”
仓曹又将其他品种的放在旁边,与其对比。
“连续三年都是这个品质,下官们认为,可以向农户推广了。”
席瞮仔细对比了几种麦子,问起仓佐耕种时有哪些问题,再对比仓佐们的记录,最终定下:“明年春耕,可将这些麦种发下。”
仓曹迟疑道:“是免费发给农户吗?”
席瞮摇了摇头。
现在的豫州不是曾经禾生陇亩的豫州,大多数勤劳的百姓都能靠自己的双手过上好不错的日子,不说大富大贵,丰衣足食还是能做到的。
席瞮出到豫州时,为鼓励春耕,免费发下许多麦种。
但现在不需要这么做了。
“让百姓出钱购买,或者以麦换麦。”
选育出来的麦种并不多,要推广开来还得一步一步来,让百姓出钱或出麦换,是给那些真心想试一试的人。
免费的发下去,万一遇上不当回事的人,可是就浪费了仓佐多年的心血了。
仓曹和仓佐们也是这个想法,见席瞮这么定下,连连称好。
说完了正事,仓曹等人就告退了,还道请使君早些休息,明日婚礼务必要以最好的风姿去迎娶骆将军。
“快走吧,你们。”席瞮笑骂一句。
想了想,收拾了一番,决定今日不办公了。
回到刺史府后院,就看见父亲母亲在凉亭里说话,席瞮立刻上前行礼。
“明日就是婚礼,你今日还去处理公务。”申屠锦让儿子坐下说话。
席瞮在凉亭里坐下,仆役立刻端上水盆请他净手,然后送上甜汤点心。
“是为秋收之事,好几年了,儿一直盼着他们有些成果,听到增产了,就有些迫不及待。”席瞮解释一句。
“真的增产了?”席矩立刻问。
席瞮点点头,将仓佐们的记录说与父亲听。
“好,好,好。”席矩听后大声赞道:“你们豫州的麦若种成功了,再推至去全国,那可就是天大的好事,功在当下,利在千秋。”
申屠锦耐心听完父子俩说麦子,等他们不说了,才道:“好了,咱们不是要说说明日婚礼之事么。”
席矩笑道:“是是,明日可重要得很。”
骆宅。
骆衡与骆意父子俩被林楚鸿安排去清点嫁妆,她有话单独同女儿说。
“那你们说悄悄话就说呗,干嘛让我和阿爹去清点嫁妆,不是都清点过了么,再清点一遍又不会多或少。”骆意扁着个嘴,很不情愿。
随着婚礼的临近,他忽然就闹起了脾气,一天天挂着个脸,看谁都不顺眼,嘴跟淬了毒似的,逮谁怼谁,谌希得都怼不过他。
骆衡拍了一下儿子的脑门,把他拉走。
“干什么,一天到晚都是个苦瓜脸,你姐姐的大喜事,你给我喜庆点儿。”
“就是觉得姐姐被抢走了,我喜庆不起来。”骆意用力搓着老虎头,把骆找找搓得东倒西歪,“不过还好,小席使君也手无缚鸡之力,将来他要是敢对姐姐不好,我应该能够打得过他。”
“你?”骆衡瞅着儿子,不是他贬低自己的儿子,他儿子身娇体弱,怕是连五岁的孩子都打不过。
不需要阿爹明说,一个眼神骆意就懂了,就有些气:“打不过,我还有找找,我让找找去咬他。”
骆找找凶猛:“嗷……”
骆衡对骆找找的凶猛还是很看好的。
“用不着你,也用不上老虎,那小子要是敢对你姐姐不好,你姐姐一根手指就能把他摁死。”
骆意:“……对哦。”
屋里,林楚鸿在跟骆乔说着夫妻相处之道,说着说着,拿出一本册子塞到骆乔手里。
“这是什么?”骆乔好奇。
林楚鸿说:“你自己先看,不懂再问我。”
骆乔就把册子打开,映入眼帘的画让她发出了好大一声:“噫……”
第272章
九月十五, 良辰吉日。
从寅时起,许昌城便陆陆续续醒来,不断有百姓拿着笤帚端着水盆, 出来清扫自家门前的街道。
他们使君和将军的大喜之日, 城里大街小巷必须干干净净,街面不得有垃圾, 水渠不得有异味, 就算使君的亲迎队伍不往这边过, 也必须要按照这个标准来。
没人要求百姓们一定要这样,皆是自发的。
武候铺的人看到此情此景那叫一个热泪盈眶,往常他们抓城中卫生可是太累了, 要是今后人人都这么自觉, 他们能省多少事。
街道打扫干净,廛市的商户开门, 家家户户都挂上优惠的幡子,给这场婚礼添一点儿喜庆。
武候铺在城中各处巡逻维持秩序, 每个人都随着挎着一个包,里面装着喜饼,在街上遇见小小孩童就给他们一个。
小孩捧着喜饼, 大声说:“谢谢阿叔。”
武候说:“这是使君与将军大婚的喜饼, 你要说谢谢使君谢谢将军。”
小孩就大声说:“谢谢使君, 谢谢将军。”
“好乖。”
武候们看着小孩欢欢喜喜捧着喜饼给他的阿娘吃,相视一笑,继续巡逻。
刺史府亦是寅时就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