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后,他把名单烧掉。
他回京这几年吸纳了不少人投靠他,他以为自己势力壮大,如今仔细看过才惊觉他手里可用之人寥寥。
若非这次礼部郎中迫不及待跳出来引火烧身,他还发现不了,自己手底下有那么多废物和细作。
得把手中的人清理一遍才行。
但愿骆高羽不会认为他容易被人糊弄,而不再与他合作。
翌日,朝堂上再度为就藩的问题吵了一个时辰,下了朝,闻敬去礼部转了一圈,晌午时分回到府中,迎面就听幕僚在说,骆将军上晌去了南康王府拜见。
现在全建康京最被瞩目的人就是来省亲的骁骑将军骆高羽了,除了她强画相、豫二州舆图外,还有就是她与席始旦的婚事。
她昨日清晨到的建康,众人以为她今日不在成国公府休整,要去拜访的也是彭城王府,没想到她去的竟然是南康王府。
“骆将军与南康王从平国公府那边算的话,也算是表兄妹,她这一回京,第一个去的就是南康王府,会不会是……”
闻敬看着这个特意等在前庭的幕僚,轻声说:“先生若是心有疑惑,不如去打听一番骆将军都与南康王说了什么,不比在这猜测更快?”
幕僚一噎,旋即赔笑着连连称是,说这就去打听,然后飞快地走了。
闻敬双目沉沉,叫人暗中盯着那幕僚的一举一动。
到了下晌,出去打听的幕僚着急忙慌地回来找到闻敬,说:“骆将军去了东海王府,给东海王送了两大车银子,还把东海王府的门给拆了。”
闻敬瞪大了眼,一时都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话。
骆乔为什么要给老四送银子,把老四的大门给拆了又是怎么个说法?
第265章
拆东海王府大门这件事, 骆乔真的要解释一下,她不是有意的。
她是真没想到东海王府的大门破成这样,轻轻一推就倒了, 就怀疑是不是东海王故意搞坏自家大门, 搞点儿事情出来吸引目光,她倒霉正好背了这个锅。
大门一倒, 看守东海王府的金吾卫齐齐退了两步, 看骆乔的眼神充满了惊恐, 活似她下一刻就要大开杀戒。
站在烟尘中的骆乔:“……”
跟着来押车的亲兵也呆了一呆,将军这是生气了?还是力气又增大了?
刚才,金吾卫虽然上前阻拦了将军, 但也只是口头阻拦, 并没有行动,任由他们将军去推门。
他们将军又不是小肚鸡肠, 怎么会因为几句口头阻拦就生气。
那就是……
“喂,你们怎么回事?!东海王府的大门是坏的, 你们居然都不提醒一下,是故意想让我们将军被门砸吗?!”亲兵立刻大声呵斥金吾卫,丝滑甩锅:“这门是你们故意弄坏的吧, 用心险恶!”
当头砸下一口黑锅, 金吾卫当然不认, 正要反驳,就对上骆将军看过来的目光。
金吾卫:“……”
霎时不敢说也不敢动。
太可怕了,不愧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女魔头, 一个眼神就如此可怕。
他们刚才只敢口头阻拦, 根本不敢动,就是因为这个哇。
偏这时候东海王冒出了来, 火上浇油:“好哇,你们,竟然毁我大门,这就随我去京兆府,我倒要问问,是谁指使你们的!”
闻旭说着话就从门里走出来,这是两年来他第一次迈出大门。
金吾卫踌躇着,中间隔着个骆将军,他们根本不上前去把东海王“请”进去。
这东海王府的大门的确是闻旭自己搞坏的,就等着什么时候被外面的人推倒,他好借题发挥。
外祖家的人偷偷传信给他,在想办法让他带着母妃去封地,他也不能就只等着,他又不能出去,不知外头消息,实在心焦。
于是他思来想去,就想出了这么个让人无语的主意来。
他的王妃觉得这么做毫无用处,还会引得皇帝更加厌恶,可闻旭一意孤行,花了五六天的功夫总算把门给弄得要倒不倒,就等着冤大头来推门。
没想到,这个冤大头竟然是骆乔。
闻旭一照面,就是一个哆嗦,蹭蹭几步退回了门里,根本不用金吾卫去“请”。
“你你你……”闻旭哆哆嗦嗦地指着骆乔,话都说不完整。
“见过东海王。”骆乔抱拳:“末将甫回京,特来拜见。”
言毕,示意亲兵们把礼抬上来。
“末将从巨鹿过来,没有什么好东西,小小土仪,还请王爷笑纳。”骆乔从亲兵手上接过礼单,随后奉给东海王。
闻旭全程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骆乔行礼,他下意识回礼,骆乔奉上礼单,他就下意识接过礼单。
低头看那礼单上列的东西,吃穿用度还有银子,都是他正需要的东西。
“你……”闻旭呐呐,不知该说什么。
骆乔道:“王爷不请末将进去坐坐吗?”
闻旭小声说:“我被圈禁在府中,你是知道的吧。”
骆乔颔首。
闻旭就看着她不说话——知道我被圈禁,还要我请你进去坐,你有病吧!
“陛下下旨不准王爷您与家眷出府,但旨意上没说旁人不许入府探望您,旨意没说,即是可以。”骆乔偏头朝金吾卫瞟去一眼,“你们说对吗?”
金吾卫:“……”
别问我们,我们不知道,我们从未见过您这样会咬文嚼字的人。
闻旭眼睛一亮,哇哦,这是他从未想过的角度。
“你不嫌弃我这王府寒酸,就请进吧。”闻旭侧身引手,请骆乔进来。
骆乔进门前对金吾卫说:“劳烦去请个工匠来帮东海王修一修大门,到底是个王府,总不好一直大门倒着。”
“是是是。”金吾卫答应得飞快,眼睁睁看着骆将军走了进去。
骆乔进了东海王府在里面待了有一顿饭的功夫才出来,火速传遍建康京,包括她在东海王府门前的那一番“咬文嚼字”。
此举分明就是在挑衅皇帝,实在是太嚣张了。
“仗着自己有功,就敢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如此曲解圣旨,今后还有什么她不敢做的!”对骆乔愤慨指责的大有人在。
亦有不少人对骆乔的“咬文嚼字”表示赞同:“陛下的旨意里的确没说不能进去探望东海王吧,既然没说就代表是允许,有什么错。”
“谁都知道东海王是被圈禁在府中,那就是不可进、出!”
“陛下的旨意说的就是东海王极其家眷不可出府,你不认字吗?!”
支持和反对的当场就吵了起来,基本上就能看出对京中藩王就藩一事上谁赞成谁反对。
显阳殿里,闻燮这次倒没有大发雷霆拿鸟泄愤。
他很冷静。
“此女的确胆大包天,但如果真有她这身神力,也会如此,什么席荣柳光庭,什么门阀士族,朕统统都不会看在眼里。”闻燮对中常侍曹邑如此说。
“陛下爱民如子,不愿朝廷动荡导致百姓受苦,才叫奸邪小人钻了空子。”赵永在一旁习惯性地吹捧皇帝。
曹邑瞟了赵永一眼,对皇帝说:“骆将军此举,归根究底是想让彭城王与其母去封地上生活。臣以为,陛下何不成全了他们。”
闻燮眉心紧锁,显而易见的不乐意。
“曹常侍可别忘了,那个骆氏可是亲手杀了靖德太子,陛下仁慈才给她一条生路,她就该余生都为靖德太子赎罪,还想去封地上逍遥,没那好事儿!”赵永深知皇帝心思,只是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可以不提骆鸣雁杀闻端这件事,可他就是最快说出来惹皇帝嫌。
闻燮太了解赵永了,赵永偶尔会嘴比脑子快,但赵永忠心且能体会上意,在皇帝看来这点儿小缺点在绝对忠心面前不值一提,要不是这样,他恐怕早就被闻燮下令斩了。
如赵永所言,闻燮杀不了骆氏,当初还得发下赏赐安抚骆氏,心里一直是憋着气的,怎么会同意骆氏随儿子前往封地。
这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松口。
“陛下,徐州的黄刺史之前暗中投靠靖德太子,这次又频频阻扰何都督前往徐州上任,”曹邑说:“徐州军从武帝始就是我大宋皇帝的军队,不是任何州牧手里的势力。”
“哼,朕当初放黄进一马,他不感恩戴德,倒是愈发得寸进尺了。”闻燮怒道。
“黄进与何文斌相争,必然导致徐州动荡,若是徐州军出了问题,于陛下是大害。万不能因黄进一己之私,害了陛下。”曹邑说。
“对啊,”赵永附和:“那徐州军是陛下您的,可不是黄进的。施象观在邯郸瞎指挥,搞出营啸来,徐州军已经损失惨重了。好不容易攻下邺城,徐州军除了个马湖,就没有其他有功的将领了。陛下,这黄进该不是故意的吧。”
闻燮双目一厉:“他敢!”
“陛下,您当初封庄王为彭城王,目的不就是盯住黄进么。”曹邑道。
闻燮默然,他当初这么做的确有这么一层意思在,正是因为他发觉徐州军有点儿脱离他的掌控了。
这么多年,朝堂几乎是席荣的一言堂,尤其是邹山木堡被发现后,他这个皇帝越来越不被朝臣放在眼里了,从那之后,黄进的小动作多了起来。
曹邑说:“您让彭城王就藩,彭城郡的军政要务都要报与藩王,彭城王年幼不能理事,您可派长史前往辅佐,由此,何愁徐州军不重回陛下您手中。”
这话可是说到闻燮心坎里了,通过年幼的孙子掌控徐州大小事务,可比成年的儿子更好使。
徐州,就得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曹邑看出皇帝有了些意动,接着游说:“徐州乃龙兴之地,对陛下来说万分重要,相比起来,一个妇人实在无足轻重。”
闻燮撩起眼皮瞅着曹邑,冷声道:“曹邑,是谁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来朕面前说这些话的?”
曹邑一惊,连忙跪下,指天誓日:“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臣只会想陛下之所想,急陛下之所急,断不会收受旁人好处来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最好如此。”闻燮没有叫起。
曹邑头磕在金砖上,说:“臣不敢欺瞒陛下,还请陛下考虑臣之谏言,朝廷大事与一介妇人孰轻孰重,臣相信陛下自有论断。”
闻燮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赵永跟上之前对曹邑说:“曹常侍,言多必失,这还是你之前教我的。彭城王府的老王妃给了你多少好处,还是说,是骆将军给了你好处。”
皇帝没有叫起,曹邑不敢起身,他直起腰淡淡看着赵永,说:“你要觉得骆将军给了我好处,没给你好处,你大可以自己去要。”
赵永一噎,他哪敢啊。
悻悻地乜了曹邑一眼,快步跟上皇帝仪仗。
等显阳殿里除了轮值洒扫的几个宫人内侍再他人时,曹邑叹了一口气,在心底说:张瑾你小子,我可是按你说的做了,你非要我说的那最后一句我也说了,你最好不是故意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