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有这种想法的人也只是自己想想,没有说出来。
倘若让五皇子知道自己被人如此恶心,那是真要扔掉风度打上门去的,好叫他们清醒一点,闻燮做任何事都只是为他自己,宠爱老三是为了达到他自己的目的,为老大的死大发雷霆亦是如此。
他有父爱,他为太子铺路,这种说法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东海王的外家那是举双手赞成礼部郎中。
东海郡是海州的州治所,海州紧邻徐州,是个不错的封邑,东海王去了东海郡,他们李家也跟着一起迁过去,就算不能在东海郡东山再起,也定是比如今要好。
李家虽然被倒霉催的东海王连累得只剩几个很远的旁支还能留在朝堂上,但多年的经营也不是白费的,当即联络走动了一些姻亲、老友,请他们帮忙在朝堂上说几句话。
同时的,庄王的旧部本来就在争取彭城王就藩,现在此事扩大到在京的所有王爷他们也不慌,只专注争辩他们的。
靖德太子的旧部就趁机搅浑水。
闻端只留下了两个女儿,在他死后被封为郡主送到宫中由她们的祖母皇后教养,他的旧部不多但对他十分忠心,即使他不在了也盯着朝堂,以防有人对皇后和两位郡主不利。
谁是未来的皇帝对他们来说没有区别,因此他们一会儿支持就藩一会儿又不支持,一场廷辩下来他们能变几十次,比墙头草倒得还要快。
骆鸣雁之前为了让儿子顺利就藩,频繁与门阀士族走动,在礼部郎中上疏之后,她忽然就闭门谢客了。
“这是怕了?”有人对她此番举动不屑,“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呢,没了庄王,她什么都不是。”
“孀居之人就该老实闭门待在家中,迎来送往的像个什么样子!轻浮!”
“就她,不过是仗着有个好堂妹罢了。”
提到“好堂妹”,碎嘴的人皆收了声,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了。
那位可是杀人如麻的。
一群妇人沉默了快一炷香时间,才又另外起了话题,不再议论彭城王府的老王妃。
待下晌,妇人们各回各家,其中一辆青壁马车最后停在彭城王府门外。
侍女上前叫门,没一会儿,马车驶进了彭城王府里。
“你还有心思打谱,可真沉得住气。”
骆鸣雁闻声抬头,笑着让来人自己随意。
“今日骠骑将军夫人设宴,我去吃了杯酒,你没去,知道她们都在背后怎么说你的么?”
“沈馡,这么晚了不回家,反倒来我家,你是故意来气的么?”骆鸣雁笑盈盈地说。
“看来你知道,”沈馡乜了骆鸣雁一眼,没好气儿地说:“既然知道,以后别给那些碎嘴子好脸色,拿出你‘老’王妃的气势来。”
骆鸣雁被逗得哈哈大笑。
二人的父亲是好友,她们年幼时亲密玩耍过一阵子,后来沈馡随父亲去了任上,姻缘也落在了当地,去年秋,沈馡的夫婿升迁入建康,她才跟随着回到了建康。
阔别二十多年,两人都对对方没什么印象了,在寿昌长公主的宴会上再遇见,聊过一次之后觉得对方颇对自己的脾气,便又迅速捡起了友谊。
“不过,你那位堂妹是真厉害,我就说了一句,都没说她名字,那些碎嘴子就不敢再编排你了。”沈馡咋舌:“我可是真想见见你堂妹,传说她瞪谁一眼,谁就得死。”
“你也说得太夸张了。”骆鸣雁放下手里的箜篌,坐到沈馡身边去,“小乔要真能瞪谁谁死,还用打什么仗,直接去瞪对方主帅不就行了。”
沈馡说:“我当然知道是夸张,这不是要衬托骆将军很厉害么。”
“她的厉害不需要胡言乱语来衬托,”骆鸣雁说:“不过,你想见她倒是可以的,小乔马上就要来建康。”
“真的?”沈馡惊喜。
“真的,她回来省亲。”骆鸣雁说着说着,把自己说笑了。
被儿孙们惦记着,祖父应该很感动。
第264章
成国公府。
月初, 骆衡已启程往邺城赴任,林楚鸿留在这儿,等席家来下定后再回许昌, 然后再去邺城。
谌希得随骆衡一起去邺城, 但把骆找找留在成国公府里。
临走前,谌希得叮嘱骆找找:“要保护好家里人知道吗, 养你千日, 用你一时。”
骆找找不耐烦地甩了甩脑袋, 冲谌希得展示自己的血盆大口:“嗷呜……”
“嘿,说你两句还不耐烦了,惯的。”谌希得拍了一下虎头, 拍完就跑。
有头老虎在这里, 成国公府上上下下都不敢靠近嘉宾院。
姜云梦遇上林楚鸿依旧会阴阳怪气几句,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 她尽量不去遇林楚鸿,算得上是躲着林楚鸿走了。
四房越风光无限, 她就越感自己凄惨无比,丈夫、儿子没一个中用的,怎么会这样呢, 自己竟连个商贾女都比不过。
四月中旬时, 骆乔与骆意以省亲之名来了建康, 到了成国公府拜见过祖父祖母,就听二伯出去访友、二伯母回娘家去了。
胡元玉端起祖母的架子,教骆乔:“你婚事既定, 该好好学学操持家务、侍奉舅姑、教养子女, 做好为人妻为人母的本分。”
“哦,”骆乔摩挲着手里的茶盏, 说道:“祖母年事已高,合该颐养天年,不必过于为我等小辈劳心劳力。听闻前些日子大堂兄死活要带一个歌姬回来,都把祖母气病了,祖母现在大好了吧?”
胡元玉嘴角挂起的淡笑缓缓放下,不再装慈爱的祖母,盯着骆乔好一会儿才开口:“你长大了。”
以前骆乔都是用简单的暴力手段吓唬人,说实话,虽然当时被她的蛮力唬住,事后回想并不如何,她难道还真敢对祖母动手不成。
她现在这番阴阳怪气说话,倒叫胡元玉难受得很。
骆乔叹了一口气,感慨地说:“我长大了,祖母也老了。上次见祖母,还只是两鬓斑白,现在头发都是花白的了。祖母,不是孙女儿说您,您就是太爱操心了,但凡我认识的爱操心的人,都老得比较快。”
胡元玉:!!!
骆乔:“我说话太直了,祖母您不会介意吧?毕竟在战场上令行禁止,可不能拐弯抹角。”
胡元玉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起伏渐剧的胸口,手背朝外挥了两下:“行了,我知道你忙,忙你自己的去吧。”没事儿就别过来了,待在你们嘉宾院里。
胡元玉把姐弟俩赶出去,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越想越气,决定去找骆广之闹,不能就她一个人不爽快。
是骆广之要她对四房的和颜悦色,对四房两个孩子好一些。
那两个讨债鬼,给他们点儿好脸色就蹬鼻子上脸。
回到嘉宾院,关上门来,骆乔问弟弟:“怎么样,我刚才的话够阴阳怪气吧。”
骆意给姐姐竖了个大拇指:“已经掌握阴阳怪气的精髓了,就是要别人越在意什么就越要说什么,不愧是我姐姐,学得很快。”
骆乔下巴一扬,得意:“那是。”
林楚鸿听到姐弟俩的声音,出了屋,问道:“不是去给你们祖母请安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检验了一下骄骄的教学成果。”骆乔说:“祖母就让我们出来了。”
“学了什么?”林楚鸿好奇。
骆意说:“如何阴阳怪气的说话。姐姐现在去跟朝堂上那些文官吵架,应该都能战个几十回合。”
林楚鸿微愕,旋即明白姐弟俩去他们祖母面前做了什么,好气又好笑地虚点了他们几下:“凡事要有分寸,别过了,叫人抓住把柄。”
姐弟俩答:“阿娘放心。”
在没有绝对实力,不能以武力镇压所有人的时候,面对有些不得不交往的人就得学会言语之道。
比如姐弟俩的祖母胡元玉,双方是你干不掉我我也干不掉你,那就只能比谁说话更“直击人心”。
林楚鸿知道姐弟俩在做什么,没有阻止,他们懂得掌握分寸。
叮嘱了两句,大致意思是别把他们祖父他们气狠了,林楚鸿便又回屋去整理姐弟俩从巨鹿郡带来的土仪,理出来送些去给相熟人家。
“阿娘,”骆乔站在门外喊:“再帮我备三分礼,我要送去给三位皇子。”
林楚鸿写礼单的手顿了一下,东海王可是被圈禁在府中,礼能送进去?
不过女儿这样说了,自然有她的用,林楚鸿便让墨琴去挑些东西:“挑些实用些的,不用太贵重。”
去给被圈禁的东海王送礼注定不会低调,尤其是还没进城就被各路人马盯着的骆乔,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迅速报给各方。
她去给东海王送礼,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目的不提,送不送得进去不说,既然要送就把诚意摆出来给世人看。
东海王被圈禁几年了,拜高踩低哪都有,建康京格外多,东海王府如今的境况想必艰难,最是该送些实用之物。
骆乔晚间拿到礼单,看到给东海王的那张除了吃穿用度还有银钱,她对正在撸虎的弟弟扬了扬礼单,说:“不愧是阿娘,居然还想到了送钱。”
骆意从虎背上抬起来,凑过去看了看礼单,眼睛一眨,说:“姐姐,你明日过去东海王府,叫人不小心打翻装银钱的匣子。”
“你小子,”骆乔瞅着弟弟,缓缓咧开笑容,“这是要把皇帝的脸面踩地上呐。”
东海王如今的凄惨境况,皆是皇帝的命令。
皇帝怒恨东海王害死兄弟,又不愿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杀子的污名,就只能折磨闻旭以泄心头之恨。
东海王府被重重锁了起来,除了李家人不时偷偷送些东西进去接济,这建康京里再无人在意这位王爷。
骆乔大张旗鼓去给东海王送礼,为的是让东海王重新进入所有人的视野,把去国就藩之事搞得更大。
李家人虽想方设法在朝堂上支持去国就藩,可他们的声量实在太小,别人根本就不在意闻旭这个王爷。
“姐姐,你忘了我昨日教你的,”骆意莞尔:“对方越在意什么,咱们就越要针对。”
骆乔唔了声:“陛下除了在意他手中的权力,就是在意脸面了。”
若不是在意脸面,当初皇帝就不是暗中逼迫骆鸣雁自尽,而是直接下令杀了她泄愤。
还有闻敬也是,皇帝在意脸面名声,不愿意被史官记下一笔杀子,才留下闻敬一条小命让他在后宫自生自灭。
闻敬够顽强的,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活着舞到皇帝眼前去了,叫皇帝既厌恶又除不掉。
“说不定,我走东海王府这一趟,还能帮五皇子争个爵位封邑来。”骆乔说:“就看五皇子的人聪不聪明了。”
骆意对此不乐观:“五皇子还算有头脑,可惜他身边有头脑的不多。就说这次去国就藩之事,咱们都给他铺垫了这么多,拐了多少个弯从黄进那里入手,他应该支持东海王的人冲在前头,可你看,他自己的人先跳出来,被人嘲讽急功近利了吧。”
骆乔深以为然:“就是说,不能什么歪瓜裂枣都要。”
骆意撸着老虎头,双眉紧锁,他一向游刃有余,可遇上个拖后腿的也很无奈,搞得现在还要姐姐去东海王府送礼。
难怪谌夫子说自己还太年轻,经验不足,他要有经验就该先算到队友可能会拖后腿,事先就要留足操作的空间,而不是发生后再去找补,太被动了。
骆意在家中分析五皇子派系都有什么人,每个人的背景人脉和行事风格。
闻敬也在府里看着列出来的明确投靠他的人的名单。
这份名单上除了朝臣,还有宫中内侍宫人、民间商贾工匠等,是他现在能够调用的全部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