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缙弟弟被骂醒,一拍大腿:对啊,兄长若是高升去了建康京,那冀州怎么办?
“冀州咱们绝不能放手。”
顾缙满意颔首,他弟弟也不是真蠢,只是一时被所谓喜讯蒙蔽了。
“兄若高升,弟弟我可为冀州都督,我在冀州任功曹多年,对州中大小事务都了如指掌,冀州之后定然还在你我兄弟二人手上。”
顾缙:“……”
他这个弟弟一把年纪了还是如此天真,也不想想攻打邺城的联军里这么多将领,他顾缙虽有功,却也没有大到能连升两阶。
要说功劳最大,连俘东魏两个皇帝、斩首幽州将军贺放,兵行险着的骆乔功劳岂非最大。
没有不世之功,却得丰厚奖赏,这摆明了其中有阴谋。
他最值得被算计的就是冀州,他这亲弟还天真的以为他们能既要又要。
顾缙教训弟弟的心情都没有,立刻叫人去建康打听关于他的流言从何而来。
建康那边的人很快就回信给顾缙,因为不需要怎么打听,朝堂上所有人都知道,豫州先锋军幢主上了一份奏表,为冀州都督顾缙请功以及严惩延误战机的徐州将军施象观。
这奏表但凡一看就明了,所谓为冀州都督请功不过是抛砖引玉,那骆乔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严惩施象观,同时把豫州喻沣从延误战机险失邯郸一事是摘出去。
三个月前,皇帝下诏准彭城王世子闻瑾继承王爵,为彭城王。
两个月前,已有人奏请彭城王去国就藩,被皇帝驳回。
骆乔奏请严惩施象观,除了把喻沣摘出去,还有怕就是为了彭城王就藩铺路。
“那她拿我做文章干嘛!!!”
顾缙烦死了,踱来踱去碎碎念:“女人就是心眼小,我不过与她争吵了一次,她问都不问我一声就打杀我手下士兵,难道我这个长官能不闻不问,那以后我要怎么带兵!我大度不与她过多计较,她倒好,居然这般记仇,如此害我!混账!!!”
顾缙气不过,几次去找骆乔当面对线,却次次被告知她不在,反倒是她那个嘴淬了毒的弟弟次次都在,次次几句话就把他堵回去还怄了肚子火。
“姓骆的没一个好东西!”
然而还有更让顾缙崩溃的——朝廷下诏命顾缙即刻回京。
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就火急火燎地踏上了回建康的路。
他毫不犹豫把此事怪罪在骆乔头上,怒吼:“我跟姓骆的没完——”
骆乔仰头看了看天色,依旧铅云厚重,不过已经开始起风了。
“幢主,是西北风。”天文生测了风向后,高兴地对骆乔说。
西北风,那没几日就该放晴了。
“盯着天象,随时汇报。”骆乔吩咐了天文生后下了高台,一下来就遇见赶来告知她顾缙已启程回京的甘彭。
“还不到上元,就把他召回京?”骆乔有些诧异,“建康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甘彭摇头:“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传来,所以末将才觉得奇怪。”
骆乔点了点头,让甘彭去盯着士兵操练,她找到骆意,二人商议了一番,决定先不管顾缙那边,专心把眼下之事做好。
另一边,骆衡在元节前都就往吏部递表,陈情回建康省亲。
他战功赫赫,且多年戍边未回建康,即使知道他这时候回目的绝非只省亲,吏部也只能飞快批复同意。
人日一过,骆衡就与林楚鸿,另还有谌希得带着骆找找一道,启程这天天朗气清,席瞮将他们送至许昌城外。
“骆都督一路顺风。”
“此番省亲恐要月余,州中事务辛苦小席使君。”
“皆是瞮该做的,不敢担辛苦二字。”
一番同僚之间的送别后,林楚鸿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叮嘱席瞮注意身体别日以继夜熬油费火累垮自己。
席瞮边听边不停点头说好,面对长辈,小席使君一下就变腼腆了。
“你别由着骆幢主一会儿要钱一会儿要粮的,她那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哪个打仗是她那样打的。”林楚鸿道。
骆衡戍守东平郡的时候,为了军费发愁、跑到鲁郡去“抢钱”的样子她见得不要太多,与席使君为了粮饷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也不少。
一州之地的粮食、钱税就那么多,朝廷拨的经费、军饷从来没有足额过,拖欠是常事,哪一年不拖欠才奇怪。可州中大事小情到处都要用钱,军队开拔一次所费不赀,有时候,有些仗,不是不想打,而是打不起。
骆乔领兵从试探着攻打繁阳到攻下邺城,不过两三年的时间,可以说得上是神速了,然豫州的军费开支恐怕也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
席瞮在军费上从没短缺过前线的,对州中一应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政务、民生、经济、刑狱等等,席瞮皆表现得游刃有余,州中财务也少有捉襟见肘的窘境。
在豫州,哪个百姓不赞小席使君。
骆衡和林楚鸿却知道,小席使君是如何的废寝忘食才有豫州如今欣欣向荣的景象。
对林楚鸿的关心,席瞮脸微红,连连说没有,州中这几年风调雨顺,军费开支并不困难。
谌希得边逗老虎边想:我家铁牛厉害,捡到宝了。
席瞮送走了骆衡夫妇,叫人送信去邺城同骆乔说一声。
北边时局不稳,许多百姓南逃,就这一个冬天豫州的人口就增长了好几万,这还是录了册的民籍,流民还更多。
人口和流民增多,对州中有利有弊,但对小席使君来说,就是元节都在办公,没一日能歇。
且邺城并没有平静,骆乔在点兵。
席瞮看过邺城送来的情报后,提笔先写下了一份奏表,等着送往建康。
没几日,北方再度传来战事。
正月还未出,在连续七日的晴好天气后,邺城的骆乔、洛州的席烈、汾州的嵇充、幽州的刘行谨,四面围攻定州于坚。
刘行谨大破中山郡,于坚星夜出逃。
定州被三分,中山郡归刘行谨,长乐郡、巨鹿郡归宋国,常山郡、井陉一带归嵇充。
嵇充合汾、并、肆、恒四州及常山郡等地,自称大将军,裂西魏国土,成一方诸侯。
从攻打定州到划分地盘,整个过程只用了半月时间。
消息传回建康,宋国满朝文武除了席荣皆震惊不已。
到建康也才月余时间的顾缙也傻眼了,这是故意支开他?
第259章
三方联手, 如此干脆迅速的瓜分了定州,绝不是临时起意、临时联手,估计在攻打邺城之前甚至更早就已经商定好了。
身边只有不到百余护卫逃亡瀛州的于坚此时此刻什么心情, 无人可知。
建康京里, 柳光庭的心情很复杂。
他与席荣同年出仕,他走的是文官路子, 席荣则是追随潘老将军戍守边疆。
门阀出身的他升迁很快, 未到不惑之年就已是吏部尚书, 同样门阀出身的席荣这时候还是低他一品的骁骑将军。
他以为以他之能迟早位列三公权倾朝野,可位列三公权倾朝野的最后是席荣。
柳光庭不甘居于人下,这些年没少努力, 然而到了现在, 快要致仕的年纪,他终于不得不承认, 自己始终差了席荣一筹。
不仅是他自己,就连河东柳氏都差了襄阳席氏一筹。
席荣的孙子可以司牧一州, 将豫州打理得极好。他柳光庭的孙子却被人耍得团团转,被绑着往荆州,还得他来帮忙挽尊, 对外宣称他孙子是攻打邺城的一环, 盖因与骆幢主身高相似, 特意帮忙迷惑敌人的。
柳晟从荆州回来后还是得了朝廷的嘉奖,只不过被祖父骂了个狗血淋头,也不敢出去显眼。
子孙不争气, 柳光庭虽气又不能不管, 总不能叫河东柳在他百年之后就没落,那他就是家族的罪人了。
在邺城还没攻打下来之前, 柳光庭就在积极为家中子侄们安排,就算相州牧没戏,也得安排个治中从事。
顾缙的亲弟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的,带着十足的诚意,来与柳光庭合作瓜分相州。
攻打邺城的联军里,柳光庭能合作的也只有顾缙。
之前徐州亦可合作,哪知施象观如此不争气,自己把自己玩出局。徐州刺史黄进如今正为彭城王该不该幼年就藩一事焦头烂额,他本人当然是不希望徐州多出个王爷来,何况这个王爷还有个十分难缠的亲戚,他为了把彭城王挡在彭城郡外,哪里还顾得上施象观,总归徐州的军权是在他这个州刺史领兵者手上。
宋国的军权大多掌握在席氏一族手中,顾缙亲弟找上门来后,这个点叫柳光庭看得更清楚。
要夺席氏手中现有的军权非易事,柳光庭并不局限在宋国这一亩三分地上,此次能打下邺城,焉知不能打下长安打下成都,往内不如往外。
想通这点后,柳光庭在朝堂上对北方征战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变,掌着户部一直喊军费太高要削减的谢禹珪被他这前后两幅面孔搞得措手不及。
“那老匹夫为了拿下相州脸都不要了,之前觍着脸来找我合作,现在居然背刺我!”
谢禹珪气得不行,就在这个时候,骆乔为顾缙请功的奏表送到了建康,谢禹珪顿时来了灵感。
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谢禹珪反手回敬柳光庭一个背刺,在朝堂上赞同顾缙升为二品骠骑将军,并积极为其奔走。
有了内史令谢禹珪的帮忙,骆乔带兵攻打定州的那日,朝廷下发了授冀州都督顾缙二品骠骑将军封县侯。
封赏诏书既下,皇帝赐下宅邸,顾缙也不用回冀州了,直接在建康住下。
顾缙心情复杂地谢了恩,没几日就传来了定州三分的消息,他兀地破防了。
“女人就是心眼小,不过争执两句,就如此算计,要不是……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一旁陪宴的人没听清下文,凑近了些,见顾缙不说了,继续劝酒:“来来来,顾将军,接着喝,不醉不归。”
倚着顾缙的美人得了示意,连灌了顾缙好几杯。
顾缙醉得厉害,听到歌姬唱着思乡的乐曲,忽然呜呜大哭:“我好不容易把常法安挤走了,掌握了冀州大权,这才多久啊,才多久啊……”
他一边哭一边被美人灌酒,终于醉得一塌糊涂,倒在席上,不省人事。
陪宴的人见此,退了出去,在酒楼后头的水榭里找到要找的人。
“法安,都听见了吧。”
常式回过头,朝来人拱了拱手:“辛苦你了。”
“三年黄河决堤之事,肯定是顾缙在背后捣鬼暗害你,你每年拨那么多银钱劳工去加固河堤,那时的水也不算特别大,怎么就会决堤。害你丢了冀州刺史,如今只能在建康做个散骑,一腔才华都被埋没。”友人愤慨道。
常式的这个闲职都还是花了巨大的代价保下来的,否则流放到南边的蛮荒之地更加生不如死。
“技不如人,我认这一次。”常式淡淡说道:“然而,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你想要怎么说,我们都帮你。”友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