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父亲在监狱的少年通缉犯,一个是孩子从没来看过的晚期癌症患者,在一个小房间里,度过了最后一段岁月。
如父如子。
事情到这儿已经非常明显了。
刘重安道:“那天是怎么回事儿呢?能跟我说说吗?”
陈平却又沉默了。
刘重安道:“如果你不说,最终只会认定是因为你想要他的财产而动手杀人,你能明白吗?”
陈平愣了一会儿。
“不是的,我从来没想要他的财产。”
刘重安问:“所以,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都怪我,”陈平又哭了,“我应该感觉出来的。”
“那天上午,他忽然给了我一道特别难的竞赛题,我做了大半天都做不出来,我去问他,结果他还凶我,说这点题都做不出来还怎么上大学?我呛他,我本来也不想上大学。他就让我滚出去,去图书馆查资料,做不出来这道题不要回来见他。”
“他之前根本不让我出去,那天却突然赶我,我应该感觉不对劲的。但我也生气,他话骂的很难听。”
“所以,我就去图书馆了,一查,发现这是大学的物理竞赛题,我根本不应该做的出来。”
“而且,那天我一直都感觉特别心绪不宁,根本踏实不下心,然后没到一小时,我就回家了。”
“结果,就那样了。”
陈平泪水决堤:“这些天我在这儿,就一直在反反复复想那道题。”
“我已经解出来了……”
“解出来了……”
第196章
那只是一个寻常的午后。
陶然之坐在阁楼里, 打开了电脑,登陆了中华遗嘱库的网站。
看着账号里面显示的“遗嘱已生效”,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就像是完成了什么壮举。
阁楼狭窄、逼仄, 没有窗户,光都照不进来。
陶然之的身体已经很差很差了, 他面色苍白, 形容槁枯, 但他就很喜欢在阁楼里待着。
这里住了一个少年, 和他相依为命了两个月。
这里有人类生活过得味道, 他很喜欢这个。
当初, 如果不是突然的疼痛,他也许不会让这少年知道自己即将入土。
但偏偏就在这么巧的时候发病了,他看到少年那慌乱的神色,听到少年说要留下照顾他,他忽然觉得, 这可能就是天意吧。
如果能用这个办法让少年留下了,也不错。他顽劣地想。
要说他这辈子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 可能就是他还没考上大学吧。
他的孩子们都很好, 很有出息, 不需要他操心。
也……不需要他。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精挑细选了一个摇篮,在上面刻下了一句话。
算是他给儿子们的嘱托吧。真想看看他们看到那句话时候的表情啊,可真的,没有时间了。
一个每天大把时间的人,现在却没有时间了。
早知道就不接受学校的返聘, 出去旅旅游什么的了,他还没去过北京, 没看过□□呢。
但自己一个人旅行也没意思。
他和儿子们变成这样,他一点也不怪那三个孩子,是他的问题,是他性格太古怪,小时候就只知道逼着他们学习,从没和他们聊聊天。
腹部又是一阵剧痛,将陶然之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他急忙奔下楼,本能地想拿药。如今他的吃四个去疼片,才能不那么难受了。
但他拿药的手忽然停住了,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都到今天了,还吃药做什么?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打开了收音机,慢慢捱着。
收音机里低沉的男声在唱着一首粤语歌,陶然之不懂粤语,但还是听着。
陈平会粤语。
他小时候跟父亲在广府生活过几年,竟然能讲一口流利的粤语,这小孩真是聪明。
哦对。
他爸爸。
想到这里,陶然之的心情又沉重了几分。
他蓦地想起第一次见到陈平的场景。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午后,天将黑不黑的时候,他正在操场散步。
走到领操台后面的时候,他忽然听见有个孩子说:“你爸是个杀人犯,你也好不到哪去,以后就叫你小杀人犯吧。”
紧接着,他又听到几声清脆的巴掌响。
他快步走过去,只见一群孩子围着一个。
那些孩子见陶然之来了,哄得一下跑走了。
只剩下面色苍白的少年留在原地,他的脸都被扇红了。
陶然之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愣了一下,那孩子长得,特别像他的妻子,比他亲生儿子都像。
但少年只是看了陶然之一眼,啐了口血沫,带上兜帽就走了。
后来,他是从别的老师那里听说的。
初中部有个孩子成绩很好,经常考年级第一,但父亲因为故意杀人罪入狱了。
再之后,这孩子就变了,他不再写作业、考试,反而和社会上的人结交,成绩一落千丈。
“可惜了,”那老师说,“挺有天赋的孩子,要是家里好点,以后不知道要给社会做多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