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五次里有三次拒绝不了,他自己舍不得吃, 就带回家弟弟妹妹和侄子侄女吃, 他们很喜欢夏虫做的这些零食。
要说徐成这一大家子,人是真的多, 他父母能生,一共生了他们兄弟姐妹十个,徐成上面四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已经结婚了,下面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年纪都还小。
家里负担实在是重,原本哥哥嫂子就反对徐成继续读书,想留他在家里挣工分。
好在徐父徐母拎得清,知道读书学习才能有出路,以后指不定还能当上工人,于是压着家里人一起供他读书。
徐成自己也不好意思,只能尽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帮家里减轻些负担。
但他的四个嫂子依旧看他不顺眼,私下里说他是吃白食的,还不如几个弟弟妹妹干的多,徐成只当是没听到,能忍就忍,他知道爹娘有多不容易,不想让他们为难。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应该再读书了,这样只会增加家里的矛盾,给父母添负担。
可夏虫劝他现在辍学也只能挣一点工分,他家里不是供不起他这一个学生,钱也不是被他一个人花掉的,让他不用愧疚。
他四个哥哥结婚时都掏空了父母的口袋,虽然他们不读书,但就凭他们挣的那点工分能娶得起媳妇,养得起孩子吗?还不是花的父母的积蓄。
他们拿着父母的钱娶妻生子,凭什么到你这里就要你为家庭付出。
从时间上来说,他们像徐成这么大时未必能挣多少工分,只不过等徐成长大后,他们成家的成家,生孩子的生孩子,生活成本一下子叠加到一块,才会显得他成了那个最不受待见的负担。
他哥嫂要是嫌家里负担重,可以晚点生孩子,自己又想生,那只能受穷,怪得了谁。
徐成读书上学,花的是他父母应该给他花的那部分钱,他哥哥们在他这个年纪时,他父母也给他们花过。
徐成有两个哥哥都是小学毕业,而徐成因学习好,学校是给他免学费的。
至于他以后上学花的钱和粮食,夏虫觉得他完全可以和家里商量,他以后结婚不再要家里出钱,将这部分钱当作他读书的费用,不管以后能不能读出来,他绝没有一句怨言。
家里有资格说他的人只有他的父母,他哥嫂完全就是自私而已。
夏虫让他不要把哥嫂的话放在心上。只要以后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好好孝顺父母就可以了。
徐成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这些,他觉得夏虫的观点很新奇,让他内心的负罪感一下子减轻了很多。
而且她说出了徐成只敢在心里想想,却从来不敢说出来的话,考上大学。
不知不觉,夏虫家成了他最想去的地方,他只要听夏虫说话,就能感受到一种由内而外的放松。
这是他十四年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愉悦,好像人活着一下子就有了希望。
只要他从现在努力拼搏,在不久的将来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当然知识改变命运这种话,学校老师也经常挂在嘴边,但他们更多的是说教,不像夏虫是完全站在他的立场,替他分析难处,告诉他不要一味地屈从父母、哥嫂,忘记自己的不幸正是来源于他们。
她教会他多关心在乎自己的感受,人可以偶尔自私一点,没关系。
只见他大嫂阴阳怪气道:“你倒是听老师的话,但你老师怕是没想过你这个学生有没有空?
“家里一堆活没人干,你却给别人送资料,真当咱们家有多富,能经得起这么耽误。”
徐成皱眉,“大嫂家里还有什么活,我怎么不知道,还是说你故意留着一堆活,专门等我回来干。”
他大嫂刚要发火,被婆婆和丈夫一瞪,立马熄火了。
其他人见状也都不敢发表什么意见。
徐成扫了一圈各怀心思的家人,对上他娘欲言又止的表情,问道:“娘,你怎么突然问起我同学了?”
“就是听说你这位同学很……”徐母一时词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夏虫,毕竟那些都只是传言。
刚老实不过三秒钟的大嫂立马替徐母说道:“你那个同学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咱们村的媒婆好心好意给她介绍对象,她非但不领情,还说什么看不上人家男方。
“要我说她一个小孤女有人愿意娶她,她就该烧高香了。”
“是啊,小成,你还是别去给你同学补习了,免得被她带坏了名声。万一外面传出对你不好的话,我们老徐家可怎么做人呐。”
徐成攥紧拳头,盯着他娘苍老的面庞,无力道:“夏虫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她也不会带坏我的名声。
“咱们老徐家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不用理会外面说了什么。”
“哎呦,你说的倒是轻巧。你躲到学校是听不见也看不到,我和你大哥就不一样了,走到哪儿都有人问我,你和夏虫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们说你是受老师所托,给夏虫送作业,但她们说夏虫早就不读书了,在家喂猪呢。
“最气人的是,她们说我撒谎,说咱们老徐家想让你给夏虫当上门女婿,你听听她们说的是人话嘛?”
徐大嫂说完,还看了一眼婆婆,见她眉头皱得死紧,就知道入赘的事八成没戏。
其实徐家大嫂之前也想过让徐成入赘,只是她不敢提,怕被婆婆收拾。
后来听说有好几家都在打听夏虫的情况,她还暗自着急过呢,忍不住在婆婆面前旁敲侧击地提了一下徐成和夏虫两人的事。
当然她没有说自己希望徐成去入赘,减轻家里的负担,而是告诉婆婆徐成好像对夏虫的心思不一般。
果然,婆婆上心了,还特意去打听夏虫的情况,一听说她条件不错,有房又有钱,满意得不得了。
徐家大嫂知道她婆婆一定没打听到后半段,夏虫只找上门女婿。
之前她同村的一个男人主动上门,但夏虫不满那人年纪太大,老是纠缠自己,反手将他送进了监狱。
这些都是徐家大嫂听人说的,至于是不是真的,她反正也不在乎。
只要夏虫有钱就行,徐成入赘到她家,老徐家也就不用再掏钱供他读书了,有夏虫在呢。
婆婆那边肯定不会同意,所以她一直在婆婆面前瞒着,只说夏虫的好。
没想到这才没过多久,就传出夏虫要找城里工人当对象,家里还不能有兄弟姐妹当拖累。
徐家大嫂的小算盘“啪唧”碎了一地,她觉得夏虫的这些条件都是冲着自家来的。
这样的媳妇,他们老徐家可要不得。
徐成是家里目前最有出息的,虽然她总抱怨他花钱,但其实心里也期盼着他能读出来,带着全家到城里生活,尤其是她的儿子,可不能再当泥腿子了。
徐成也想不到,大家都是这么传他和夏虫。
在他看来,他们还只是个初中生,结婚是很遥远的话题。
哪怕他喜欢夏虫,那也仅仅是他自己的想法,和夏虫无关。
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说这些,会不会也以为他是因为想当上门女婿,才故意接近她。
徐成心里着急,想去和夏虫解释清楚,但时间太晚了,要是被人看到,一定会传出更难听的话。
隔天一大早,徐成就跑没影了,徐家人都愁的不行。
徐成经过一晚上的思考,头脑逐渐冷静下来,他觉得还是不能和夏虫提外面那些流言。
说出来只会徒增尴尬,而且夏虫不是会在乎别人想法的人。
一想到她张牙舞爪地怼天怼地,徐成就莫名想笑,身体都松快许多。
等他到夏虫家里,夏虫还好奇他怎么了,平时都是一副安静内敛模样的人,怎么动不动就笑呢。
徐成连忙说没事,就是考试又得了第一名。
夏虫不信,他哪次没考第一,不过她不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既然他不想说,那就不说吧。
两人拿出高中课本开始学习起来,在高中这方面,夏虫明显比徐成强。
大部分时间都是徐成在问她问题,夏虫帮他解答。
他们学习的时候都是全神贯注,不会在意外界发生了什么事。
邮递员来送信时,就看到他们头靠得很近,正在讨论题目。
“夏虫,有你的信。”
夏虫猛然抬头,门外邮递员挥舞着手上的信件,她立马想到是陆望东给她回信了。
她上次给他寄信,却迟迟得不到回信,她还脑补了一出他家里人不同意他们再联系,所以悄悄拿走了他的信件。
她正想着要不要再给他寄一封,但又怕那样做会让他觉得太主动。
万一是陆望东故意不给她回信,想就此和她断绝往来呢。
夏虫拿到信一看,果然是陆望东寄来的,她忐忑了许久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小姑娘,你还认识部队上的人呢。”
邮递员羡慕道,随后便去别家送信了。
夏虫不在乎还有徐成在场,迫不及待地拆开信来看。
信上说他刚收到自己的信,还来不及写回信,就收到出任务的通知,刚刚才结束任务回来,第一时间就给她回信了。
她心里的气顿时全消了,出任务是要紧事,也不能责怪他。
之后信里又说了一些部队的趣事,以及他含蓄地表达了对她的思念。
徐成看着夏虫笑的一脸甜蜜,又想到刚才他一不小心看到信封上的名字,顿时明白了这是夏虫喜欢的男孩给她寄的信。
他心里喘的慌,像是在深沉的大海上抓住了一根浮木,可转瞬间浮木被人从他手里夺走了。
夏虫没注意到徐成的情绪变化,她满脑子都是如何给陆望东回信。
邮递员等会会再次经过这里,夏虫写好信,刚好请他帮自己寄出去。
时间有限,夏虫只能将想说的话,用最简短的语言表达出来。
徐成最终选择默默看着不说话,因为他没有任何立场去过问夏虫的私事。
低头瞥见自己裤子上的补丁,他再次明白自己和那个人的差距。他可能连买张邮票都要考虑很长时间。
直到信寄出去,夏虫才不好意思地朝徐成笑了笑,“打扰你学习了吧?”
“没有。”
真正打扰她的人是他才对。
第三十八章
徐成回去后, 告诉家里人,自己和夏虫就是单纯的同学关系,让他们不要被外面的流言干扰。
徐母和徐家大嫂见他神情严肃, 也不敢多说什么。
反正徐成大部分时间都在镇上上学, 他一走,时间久了流言不攻自破。
徐家大嫂最多私下里和丈夫抱怨几句, 徐成越大越没良心什么的。
一周后, 部队里, 陆望东每隔几天就要往收发室跑一趟, 问问那里有没有他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