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午饭后在摄影棚拍摄,他同摄影师先是起了争执,后在双方动粗的过程中被工作人员拦下。负责人先劝他回家,说这事他来解决。回家的路上他喘不过气,过斑马线的时候没留意红绿灯,走出去几步被刹车不及的公交车撞了。
也就在事故发生的同一时刻,多娜和蔡小蕙跟完妆回来坐在出租车里。从打到出租上车那一刻,蔡小蕙就迫不及待拆开红包看,188 耶!她十分激动。她跟着多娜当化妆助理是没有工资的,多娜给过她,她不好意思要,她就打个杂啥的,也不懂化妆不好意思收。但新人封给她的红包她是收的。
通常新人意思一下,一般封个 66 或 88 的红包,她跟着多娜学化妆的同时,每回能收个小红包就非常满意了。出去勤工俭学八小时也赚不了 66。她内心对多娜是十分感激的,只是不善言辞,经常她们在学校食堂吃饭,她都要抢着刷饭卡。
今天是她第一回 上手给伴娘化妆,她已经跟多娜学二三个月了。俩人坐在后座聊今天的婚礼,出租车缓缓地停了,司机降下车窗朝对面的出租车招手,问前面咋回事儿,这个点咋堵上了?
对车出租司机说,公交撞人了,也没见血估计没大事儿。
她们车司机问,今天活多吗?
对车出租司机一脸别提了,全起步价。
多娜坐在后排座教蔡小蕙,无论怎么样伴娘妆都不能抢了新娘的风头。蔡小蕙解释,说是那个伴娘提出涂大红色口红……
多娜说那你就要从中周旋,让伴娘多尝试几个色号。伴娘涂正红色新娘不会说什么,但她心里多少会介意。你要有明确的立场,我们是为新娘服务的,是她付我们酬劳,所以我们给任何宾客化妆都首要维护新娘的利益。所有人都是点缀,新娘才是绝对主角。
她们聊着,车外传来救护车的声音。司机关了窗,拧着保温杯同她们聊,你们两姐妹是化妆师?蔡小蕙说是。司机来兴趣了,你们这一行油水大吗?
……
傍晚时许生辉胳膊上上了夹板,一身狼狈地回来出租屋。医生说他骨折错位明显,少说要修养三五个月。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左胳膊骨折。
他狼狈的是冬天上夹板很麻烦,他左胳膊上的什么秋衣保暖衣毛衣袖子……从肩膀处全被护士一刀剪了。上完夹板他惨白着脸,身上半穿着羽绒服打个出租回来。
到出租屋他先在床畔冷静地坐了会儿,然后拉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衣服打算回老家,家里有暖气,对伤口愈合有利。他艰难地一件件收拾,收拾好又烧了锅热水,用勺子舀着一勺勺灌满热水袋,随后拧紧放到被窝里。
他都拉着行李箱出来地下室了,想想又折回去,把衣服一件件又拿出来。再坚持十天多娜就放寒假了,俩人一块儿回。
他坐在床畔先给多娜发短信,说他摔了一跤不能去工作室接她了,让她回来的路上小心。多娜直接打了过来,问摔得很严重?他说有点。多娜追问多严重?他沉默了几秒,说胳膊骨折了。
挂完电话没多久,多娜喘着气跑回来,见他攀着条胳膊在那儿喂鱼,问他怎么会摔这么严重?许生辉故作风轻云淡,说从朋友的摩托上摔下来的。
孔多娜准备摸他胳膊,又缩回手问:“疼不疼?”
许生辉点点头。
孔多娜红着眼圈拉开布衣柜,把他的衣服都拿出来,叠着说:“你明天先回去养伤。”
许生辉问她,“你呢?”
孔多娜说:“我回寝室住。”
“寝室能随时回去吗?”
孔多娜看见他脖子侧面的划痕,问他,你跟人起冲突了?
许生辉否认,没有啊。
孔多娜过去扒开他的毛衣领,说你这就是指甲划的呀!
许生辉摸摸,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挠的。
孔多娜看他,你从哪个朋友的摩托上摔下来的?
许生辉缄默。
孔多娜坐在床沿,深出一口气,说你怎么撒谎成性,你到底跟谁学的劣习呀?说完又起身给他往行李箱装衣服,装好问他,你不躺床上休息站那儿干嘛?
许生辉脱了羽绒服准备上床,多娜问,你身份证呢?他从钱夹子里拿出身份证,多娜接过,说我去代售点给你买明天的火车票。
出来地下室多娜就忍不住开始掉泪,她吸吸红鼻头,先去代售点订卧铺票,等出了票又去给他打包了份爆肚,买了个肉饼……买到一半又去附近药店咨询骨折需要忌什么嘴?
出来药店迎着顶头风,她从羽绒服口袋掏出纸巾用力擤了下鼻涕,然后直奔酒店开了间房。开房前她多此一举地确认,房间都有暖气吗?前台没好气,你感受不到大厅的温度吗?
回出租屋的路上她手里拎着饭,眼泪哗哗往下流。
俩人到了酒店房间,多娜脱了羽绒服先去卫生间洗脸,哭完风一吹,脸上皴疼。洗完出来捋捋毛衣袖,把打包的汤啊饭啊都弄好让他坐在桌前吃。等干完这些回头喊他吃饭,又被他的那副滑稽相逗笑。
许生辉的衣服都好端端穿在身上,但有一条胳膊的袖子从肩膀就全给剪了,毛衣一剪不就全脱线了嘛?所以他穿着脱了满身线头的毛衣站在那儿,又狼狈又好笑。
孔多娜拿出相机,非要把他这幅鬼样子给记录下来,许生辉还配合地比了个剪刀手。拍完多娜帮他把毛衣脱了,团一团直接扔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