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小声问道:“小姐,这点心单子还有什么问题么?”
苏心禾思索着开口:“这点心单子是御膳房按照往年的规制定的,并没什么错处,只是,我觉得这般中规中矩的安排,难以出彩。”
白梨正在为苏心禾整理桌上的菜谱与卷轴,随口接道:“奴婢曾经听宫里当过差的老嬷嬷说过,在皇宫里办事要一切求稳,想来是御膳房那边怕弄巧成拙,才这般保守的。”
苏心禾道:“这个我明白,只不过中秋宫宴本就是陛下为了拉进与朝臣的关系而设,若是不冷不热地吃上一顿饭,只怕也达不到应有的效果。
宣明帝虽然励精图治,但无奈大宣这几年天灾连连,如今战祸又起,便是内忧外患。
若是这一场中秋宫宴,能更好地传递宣明帝对官员们的重视,让朝堂上下一心,自然有百利而无一害。
就在此时,丫鬟叩门来禀,“世子妃,红菱姐姐来了。”
苏心禾闻声,便搁了手中的册子,道:“让她进来。”
一瞬过后,红菱提着一个食篮进来了,她笑吟吟地冲苏心禾见了礼,道:“夫人在外吃茶回来,友人送了些‘月饼’给我们,夫人便让奴婢拿了过来,说让世子妃尝尝鲜。”
苏心禾笑了笑,道:“有劳你了,回去之后,请帮我谢过母亲。”
红菱笑得越发爽朗,道:“世子妃言重了,奴婢晓得的。”
红菱说罢,便放下了食篮,见苏心禾正在忙着,也不多留,便告辞了。
苏心禾心中还惦记着宫宴点心的事,并没有立即打开食盒,但青梅方才接过食篮的时候,便闻到了里面的香味,此时又立在长桌一旁,离食篮不远,便觉得更饿了。
苏心禾手里执着笔,正对御膳房送来的点心单子写写画画,却忽然听到“咕咕”两声,她下意识抬眸,却见青梅面颊通红,神情微窘。
苏心禾顿时明白过来,忍不住笑了笑,道:“忙了一上午,我也有些饿了,我们尝尝母亲送来的点心罢。”
青梅听罢,顿时笑逐颜开,便连忙打开了食篮。
苏心禾招了白梨过来,三人齐刷刷看向食篮,食篮里隔间分明,摆着八个浑圆的月饼,苏心禾伸出手来,拿起一个月饼,仔细端详,月饼上清晰地刻着圆月的图案,周边还有一圈简单的花纹,昭示着人月团圆的好意头。
如今这个时代,做出来的月饼虽然不如现代的精美,但也开始使用磨具做饼了,故而美观不少,苏心禾用手掰开月饼,饼皮裂得厉害,面屑簌簌而落,露出了中间的馅,这馅儿是油酥裹着饴糖做成的。
苏心禾掰下一小块月饼,徐徐送入口中,饼皮略厚,但嚼着有一股朴实的米面香味,内里的馅儿酥香绵软,沁润到舌尖之上,便淌出了一片香甜,只不过这香甜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带着油味的腻味,让人不想再吃第二口。
苏心禾陡然想到了什么,立即将月饼放下,对青梅和白梨道:“你们先吃。”
说罢,她便转身坐回了长桌前。
白梨和青梅一见苏心禾如此,便也有些好奇,她们一人拿着一个月饼,探头来看,却见苏心禾已经铺好了白纸,提笔在上面作起画来。
青梅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心禾的动作,苏心禾的心中仿佛有一副蓝图,一笔一划落到纸上,逐渐形成了一副完整的图画,青梅瞧了半晌,好奇问道:“小姐,您这画的是……集市?”
苏心禾笑而不语。
白梨也盯着画纸,这上面画了不少人,有人在长街上做着生意,有人携家人闲逛,有人坐在食肆里大快朵颐,还有人在铺子里谈天说地,看起来十分热闹,道:“我觉得世子妃画的应该不是寻常的集市。”
青梅手里的月饼早就吃完了,此刻正用帕子擦着手,问:“何以见得?”
白梨下巴微抬,指向画中,道:“你瞧,这集市里面的人,服饰各异,不但有京城人士爱穿的圆领常服,还有北疆人喜欢穿的狐裘大氅,你看下方,还有带着圆帽的西域人!”
白梨越说越兴奋,她大胆地猜测道:“世子妃画的,莫不是大宣盛世?”
话音落下,苏心禾也完成了画作,缓缓放下了狼毫笔,她从容不迫地开口:“不错,这次的宫宴,我便要用‘大宣盛世’为题,来做点心的寓意。”
此言一出,白梨和青梅都觉得妙极,但青梅转念一想,又问:“小姐,这寓意虽好,但如何运用到点心上呢?”
这也是白梨没有想明白的一点,她思量着道:“是啊,如何通过点心展现盛世之景呢?点心不过巴掌大小,别说刻上这幅画,就是刻上一个小人都难。”
苏心禾唇角微扬,道:“这还不简单,点心小了自然不好雕刻,若是做得大些,不就解决了?”
青梅和白梨面面相觑,白梨诧异地问:“那得做得多大呀?”
苏心禾秀眉微挑,道:“能做多大,就做多大。”
见两人还是似懂非懂的模样,她也不再继续解释,只吩咐青梅将这幅画好生收起。
苏心禾坐了大半日,也觉得有些腰酸背痛,便站起身来,打算出门转转,谁知,才走出静非阁门口,便见管家卢叔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小人见过世子妃。”
卢叔行了礼,便双手奉上了一封书信,笑道:“世子妃,有您的信。”
苏心禾微微讶异一瞬,“我的信?”
她接过信笺一看,上面写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吾妻心禾亲启”。
苏心禾的唇角抑制不住地翘了翘。
卢叔见她高兴,便道:“按照日程算,再有两日,世子应该就到北疆了,在路上还不忘给世子妃写信,可见心头挂念着您呢!”
苏心禾心底溢出一丝甜蜜,她对卢叔道了声谢,便折回了静非阁。
苏心禾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这里是她与李承允一起用早膳的地方,如今坐在这儿,手中拿着李承允的信,便觉得他似乎离自己不远,一颗心都热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撕开信笺,展开信纸,李承允的信和他的人一样,言简意赅。
他在信中,先是告诉苏心禾自己一切顺利,再是嘱咐她注意身体,切勿因中秋宫宴太过操劳,末了,便是“勿念”二字。
苏心禾盯着这封信来回看了两遍,只觉有些好笑。
好不容易送一封信回来,这人却连一句甜言蜜语也不会说。
苏心禾决定给李承允回一封信,她要给他打个样,让他知道该如何写一封“情书”。
于是,苏心禾又回了卧房,她在长桌前坐了半刻钟,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才停下了笔,待墨迹干涸,她才仔仔细细地将信纸折好,放入了信封之中。
苏心禾唤来白梨,问:“这信该如何送给夫君?”
白梨回忆了一瞬,答道:“世子妃,有专门的斥候为京城和北疆传递消息,有时候还能捎带些物件,交给卢叔,请他送去南郊大营便好。”
苏心禾明白了,她将信递给了白梨,道:“那你把这个交给卢叔,让他即刻派人送去。”
白梨笑着应是,接了信笺就要走,苏心禾又道:“等等。”
她站起身来,从一旁的柜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最终,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罐子,一并交给了白梨,道:“把这个和信件一起送给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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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允出了京城之后,便一路向北,京城还是秋意微凉,舒爽至极,但越往北走,天气便越发寒冷,几日过去,临近北疆之时,他已经披上了大氅,脸上也被吹得干涩发疼,但他毫不在意,依然以极快的速度行军,终于在入夜之前,赶到了骑燕山。
夜里寒风呼啸,骑燕山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横亘在了大宣与瓦落之间,这座山脉,便是两国的分界,山上终年冰雪不化,人迹罕至,山南的腹地接壤着阡北城,阡北城外地势开阔,最适宜军队驻扎。
李承允翻身下马,吩咐众人扎营,青松与吴桐得令,便带着手下之人忙活起来,两个多时辰后,军帐终于搭了起来,伙头军送来饭食,李承允与众将简单对付了几口,便开始在帐中议事。
刘丰带回了斥候的消息,道:“世子,如今瓦落已经在阡北建镇,那镇子虽然不大,但却热闹非凡,末将派了人去打探,谁知,那镇子上几乎都是些壮年男子,老弱妇孺极少,只怕有诈。”
一旁的老梁自是直言不讳:“这瓦落人狡猾得很,这些年里时而扰我们边境,时而又对我们示好,却都是小打小闹,想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如今在此处建镇,表面上说的是重振边境商贸,实则就是想在此屯兵,择机偷袭!”
方子冲道:“这个谁都能看出来,但他们在自己的地方建镇,咱们若主动出击,也是师出无名,且每次围剿他们,他们都跑得比兔子还快,交涉起来便不承认是王庭队伍,只肯说是瓦落的强盗匪徒,当真是不要脸也不要皮。”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对大宣要徐徐图之,不可急于一时。”这声音从门口传来,十分沉稳。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一中年男子,他着了一袭灰褐色长袍,手中持着一把折扇,摇得随意,仿佛这儿不是军营,反而是茶楼戏院,放松得很。
众人皆站起身来,道了一声“墨竹先生”。
墨竹是平南军的军师,亦是李俨的至交好友,他在军中威望颇高,对李承允来说,也是如师如父。
李承允也颔首相迎,道:“这段日子,墨竹先生一直镇守北疆,实在是辛苦了。”
墨竹挑起眼帘,缓缓看了李承允一眼,而后便收了折扇,敲在手心里,悠悠道:“世子不是说,回京成亲十日方归么?”
第105章 宫宴(一)
墨竹先生话音落下, 一排将领的脸,便齐刷刷地转向了李承允,等着他的应对。
李承允手指握成了拳, 抬到唇边轻咳一声, “先生说笑了, 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墨竹先生听罢, 唇线一扯, 笑出了声, “罢了, 都是老夫年迈昏聩,这才记错了世子的话……看来世子回京的这段时间,倒是过得不错。”
李承允自然听出了墨竹先生的言外之意, 但他也不便反驳, 只得道:“先生辛苦了,快坐, 这骑燕山一事,还得请您多多指点。”
墨竹先生见他有些不好意思, 也不再打趣, 便与诸人一起讨论起军务来。
营帐外星子漫天, 夜风赫赫,蜿蜒曲折的小路上, 一人一马疾驰而来, 半个时辰后, 传信官到达军营,他掏出令牌, 顺利地入了营,又被亲兵带到了主帐前。
传信官对众将行了礼, 便道:“世子,小人奉命送来了两封书信。”
李承允一听,眸中微亮,道:“呈上来。”
亲兵接过传信官手中包袱,一齐呈了上来,那包袱里有两封信,李承允取出第一封,是李俨的。
李承允曾经驻守北疆之时,也会与父亲书信来往,他们有一套不为人知的沟通方法,可以互通战况。
他撕开了信封,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信纸,迅速看完其中的寥寥数语。
墨竹先生问:“侯爷可有什么吩咐?”
李承允摇摇头,将信纸递给了墨竹先生,道:“父亲已经派出斥候,去打探南疆一带的消息,邑南那边似乎有意与我大宣重修旧好,这次邑南族的绮思公主,也会亲自入京参加中秋宫宴,倒是与邑南接壤的维纹族有些异动。”
墨竹先生思量着道:“邑南族自数年前临州一战后,便一蹶不振,直到近几年新王登基,才一扫王庭颓势,如今他们自顾不暇,与我们修好才是上策,绮思公主乃是新王亲姐,如今又担着辅政重任,若她能亲自前来,与我们签订停战和约,就算维纹另有所图,也会有所顾虑。”
“先生说得是,我亦是这样想的。”李承允沉声道:“不过,即便如此,北疆此战也不能小觑,若是瓦落与维纹同时发动袭击,那父亲也势必得出兵迎战,为避免京城周边防护空虚,我们得速战速决才是。”
众人颔首称是。
青松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另外一封信上,封面上的字迹十分娟秀,信封看起来鼓鼓囊囊的,想也不用想,便知是谁寄来的了。
青松连忙识趣地收起了目光,不敢再多看一眼。
李承允无声将苏心禾的信件放回包袱中,只道:“今日太晚了,议事便到这里吧。”
众将听罢,便站起身来告辞,墨竹先生也随着众人一起离开了军帐。
待外面的脚步声走远之后,李承允才摸出了那封沉甸甸的信。
他将信件握在手中,轻轻撕去封条,便取出了厚厚一沓信纸。
李承允迫不及待地将信纸展开,引入眼帘的第一句,便是:“吾夫远行,妾心念之。”
李承允的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继续往下读。
这封信足足写了三页纸,开头的一页诉说了对他的思念,而后又告诉他平南侯府一切安好,中秋宫宴也筹备得妥当,最后一页则字字句句都在嘱咐他注意安全,早日回京。
自他从军出征,便很少与家中书信来往,与父亲传信也多为军务,此刻,在这天寒地冻的北疆,在微微闪烁的烛光下,读到这封信,李承允只觉得心底有种异样的情绪在无声翻腾。
除此以外,苏心禾还托人送来了一匣蜜枣。
“夫君征战劳苦,这蜜枣乃妾亲手所制,愿为夫君在劳累之余,添得一丝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