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连忙起身告退,待她们都离开了坤宁殿,皇后才让雅书将苏心禾带了上来。
苏心禾正要行礼,皇后却连忙摆手,道:“免礼,赐座。”
苏心禾听话地接纳了皇后的好意,落座之后,皇后便开了口:“心禾,这次多亏了你,游园会才能如此顺利。”
苏心禾笑了笑,道:“臣妇也是第一次办游园会,并没有经验,多亏了皇后娘娘的赏赐,才将众人都吸引了过来……”
“游园会能有这样好的结果,你是第一大功臣。”皇后对她不吝夸奖,说完,她又想起一事,面上笑意更盛,“对了,母后已经派人过来传话,说是让本宫操持中秋宫宴了。”
“中秋宫宴”并非寻常的皇宫內宴,而是正旦之前最重要的一次君臣同聚之宴,还有不少地方官员,会回京述职并参宴。
要办一场盛大的“中秋宫宴”并不容易,六局二十四司的人手几乎都要用上,故而非后宫之主。不能胜任操办之责。
去年“中秋宫宴”之时,皇后卧病在床,于是这一桩差事,便落到了张贵妃头上。
张贵妃将“中秋宫宴”办得不错,便借着皇后病重的由头,便占着凤印不肯松手,直到今次太后发了话,张贵妃才不情不愿地派人将凤印送了回来。
苏心禾站起身来,微微屈膝,道:“恭喜皇后娘娘。”
皇后笑了笑,道:“能挫一挫张贵妃的锐气也好,免得她在后宫横行霸道,闹得乌烟瘴气……只是,眼下离中秋宫宴已经不远了,本宫大病初愈,精神难免不济,你可愿意从旁相助?”
苏心禾轻轻颔首,再次行礼道:“谨遵娘娘懿旨。”
皇后见苏心禾聪慧懂事,只觉得越看越喜欢,她笑着站起身来,将苏心禾扶起,道:“本宫乃家中独女,入宫多年,也看尽了后宫的争风吃醋,拜高踩低……本宫只觉得与你有缘,心中将你当成妹妹,你以后莫要如此拘礼了。”
皇后言语诚恳,让苏心禾也有些感动,便道:“是,多谢娘娘。”
皇后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道:“本宫让雅书备了些好东西,一会儿你出宫的时候,记得带上……”
“这……”苏心禾正要推辞,皇后却佯装嗔怒地看着她,道:“这是本宫的一番心意,可不许推辞!也没有多少贵重的东西,除了一些华服首饰,金银玉器,便只有一箱子从江南上贡的蟹,新鲜得很……”
一听到有“蟹”,苏心禾正要说出口的拒绝之言,便生生咽了下去。
苏心禾离开坤宁殿时,足足有十个太监随行,扛了五口大箱子出宫。
雅书见苏心禾的马车装不下,便又单独招来一辆马车,将皇后的赏赐装入车厢,一路送去了平南侯府。
苏心禾一路都在催促车夫:“抄近路,快些回府。”
青梅与白梨对视一眼,好奇问道:“小姐,您这般着急回府,可是有什么事?”
苏心禾转过脸来,正色道:“再不回去,只怕那些螃蟹就不新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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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坤宁殿的祥和热闹不同,华翠宫里的乌云密布,每个宫人面上都挂着苦涩,就连走路之时,都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生怕惹恼了正在气头上的主子。
张贵妃手上的蔻丹,已经被洗净了,她面前跪着的宫女,正想端起热水离去,却见主子细长的眉目,似是不悦地挑了挑,宫女顿时身形僵住,不敢动了。
张贵妃端详着自己白皙细嫩的手指,这手指十分金贵,能将琵琶谈得出神入化,也能将古筝拨得绕梁三日,只可惜……宣明帝已经许久没有来看过她了。
张贵妃想到此处,一抬手,便掀了眼前的铜盆,铜盆里的热水和花瓣,霎时泼了宫女一身,宫女不敢惊呼,只能伏地叩首,而这盆水沿着地板四散开来,浸透了张婧婷的鞋袜,她也不敢吭声。
“滚。”张贵妃冷厉地吐出一个字。
宫女如蒙大赦,连忙麻利地收拾里铜盆,逃也似的退下了。
张贵妃懒懒抬头,却见一旁的侄女也是面如土色,便笑了笑,道:“婧婷,脸色怎么这么差?”
张婧婷身子一软,便对着张贵妃跪了下去,“姑母,我、我错了……”
张贵妃平日里对张婧婷也算和颜悦色,但今日入宫之后,张贵妃却连正眼也没有瞧过她,只自顾自地用饭、梳妆,再到当着她的面洗卸蔻丹,直到铜盆“哐当”落地,张婧婷才如梦初醒,连忙跪下告罪。
水渍染湿了她华丽的衣裙,直到膝下冰凉一片,张贵妃才慢悠悠地掀起眼帘,瞧了她一眼,道:“错在何处?”
张婧婷声音断续地答道:“是、是侄女无能,没能阻止平南侯府办游园会……”
“你确实无能。”张贵妃收回目光,依然将视线落到了自己的指甲上,道:“所以,本宫并没有想过,你能阻止这一场游园会。”
张婧婷也是骄傲之人,这一番话,倒让她更是难堪。
张贵妃又道:“你若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本宫就告诉你。”
张婧婷连忙道:“请姑母明示,婧婷定然洗耳恭听。”
张贵妃幽声道:“你的错处有二,其一,不该在游园会之前,便公开挑衅平南侯府,世人皆是趋利避害,平南侯府已然得了操办权,那些乌合之众自会跟着他们走,你这样做只会过早地暴露自己,让对方有提防之心。”
“其二,你识人不明,那欧阳旻文就是个十足的蠢货,你挑谁不好,非要挑他合作?当真是愚不可及!”
张贵妃说到此处,面上多了几分阴沉,而张婧婷也跟着瑟缩了下,喃喃道:“姑母,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那欧阳旻文身份够高,又愿意被我摆布,这才……”
“被你摆布?”张贵妃不怒反笑,道:“他不过是贪图美色罢了!你与这样的人来往,不但捞不到任何好处,还可能因为他的失误,而害了自己!你可知道,现在外面都在传,你在游园会上与那欧阳旻文眉目传情?”
张婧婷听了这话,面色一惊,忙膝行过去,拉住了张贵妃的衣袖,道:“姑母,我没有!我那是为了维护张家的颜面,这才说了他们几句……”
张贵妃对她的解释置若罔闻,冷笑一声,道:“游园会之后,人人皆知张家女当面折辱武将,意图挑起朝堂纷争,陛下本就忌惮我们张家,你如今留下这等话柄,是嫌我们张家的命太长了么!”
这些话像一记又一记重锤,打在了张婧婷的身上,她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
张贵妃见到她这副样子,既心烦,又心疼,半晌之后才道:“别哭了,起来罢。”
张婧婷这才抽抽搭搭地站起身来,她的衣裙濡湿了一片,脸上的妆容也哭花了,看起来十分狼狈。
张贵妃从怀中掏出帕子,递给她,道:“这样的错,犯上一回,没有什么……但若是再犯上第二回 ,那便不可原谅了,明白吗?”
“是……”张婧婷低头应声,她想起这两日因为平南侯府吃的亏,便觉心中愤恨,“姑母,平南侯府能这般欺辱我们,都是因为我张家没有兵权。”
此言虽然出自张婧婷的抱怨,但却正好踩在了张贵妃最在意的点上,她柳眉一竖,道:“陛下多疑,总担心父亲结党营私,就连本宫提议让张家子弟入伍,他也是推三阻四,说到底,还是没把本宫放在心上,一心都扑在皇后那个贱人身上,如今就连太后都倒向了她……”
张贵妃一想起这事,便险些银牙咬碎。
张婧婷便趁热打铁,道:“姑母,如今兵权三分,且不说那无能的禹王,余下的兵权,要么在平南侯手中,要么便在启王殿下手中……平南侯府明显与皇后站到了一处,我们不能再错过启王殿下了!”
张贵妃轻挑蛾眉,冷悠悠地看了她一眼,道:“说了这么多,你不过就是想让本宫出手,促成你的姻缘。”
张婧婷忙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姑母……我确实对启王殿下有意,启王殿下在陛下面前也举足轻重,若是得他相助,姑母何须担忧咱们张家的前程?”
张贵妃眸色微眯,似乎仍在思量。
张婧婷见她神色松动,便继续道:“姑母,您就算不为了咱们张家,也该为了大皇子考虑呀,大皇子乃是陛下唯一的儿子,按照您的位份和恩宠,早就该立为太子了!父亲连动群臣,多次请奏,陛下都充耳不闻,如今皇后的身子也养好了,万一等她有孕……”
张贵妃厉声:“住口!”
张婧婷连忙闭上了嘴,但她心中明白,姑母已经将她的话,全部听进去了。
张贵妃心思飞转,面色沉了又沉,须臾过后,才凉凉开口:“你的话,本宫要好好思量一番,先回去罢。”
张婧婷心中暗喜,略一福身,便拎着湿漉漉的衣裙,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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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两只,三只……”青梅数着竹筐里的螃蟹,满眼都是稀奇。
苏心禾笑道:“在江南的时候,又不是没吃过螃蟹,怎么今日如此珍惜了?”
青梅拎起一只螃蟹,笑嘻嘻道:“从前在江南,并不觉食物丰美,如今到了京城,才发现许多江南的好东西,在这儿都难得一见,今日见着这一批螃蟹,倒有些亲切感了。”
白梨听了这话,不禁掩唇笑了起来,道:“乍一听青梅这话,似是要与螃蟹认亲啊?”
众人都乐了。
苏心禾蹲下身来,拿起一根筷箸,点了点正在爬行的螃蟹,道:“俗话说,选螃蟹‘九雌十雄’,意思是九月的母蟹,蟹黄最丰满;而十月的雄蟹,蟹膏最肥美。如今不过九月初,这箱子里大半都是母蟹,便是最好不过了。”
那螃蟹仿佛听到了她的话,调皮地蹬了蹬腿,就挣脱了她的筷箸。
苏心禾站起身来,对主厨老宋道:“宋师傅,还请将这些螃蟹清蒸一番,今夜公爹和夫君都会回府用饭,正好咱们侯府也许久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饭了。”
第99章 金秋食蟹
金秋时节, 对月饮酒,珍品鲜蟹,实在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民间常常有“一盘蟹, 顶桌宴”的说法, 足见蟹肉之鲜美, 受欢迎程度更是可见一斑, 且螃蟹的做法也多种多样, 无论是爆炒、焖煮、或是清蒸, 都各有各的滋味。
今日, 皇后赏赐的螃蟹,又多又新鲜,苏心禾便让后厨将所有的蟹都蒸了, 做了一桌全蟹宴, 李惜惜和李承韬从外面回来,一见到这满桌橙红的大闸蟹, 便激动地“哇”了好几声!
“嫂嫂,这么多螃蟹, 是哪里来的?时节还没到吧?”李惜惜站在苏心禾身侧, 但手指却不自觉地伸向了桌上的大闸蟹, 李承韬一指敲来,笑道:“问话就问话, 动手做什么?”
李惜惜收回了手, 轻瞪他一眼, 道:“我摸一摸不行吗?这螃蟹又不是你的。”
苏心禾笑着将他们二人分开,道:“这螃蟹是我今日入宫, 皇后娘娘赏赐的,乃江南的贡品。”
“贡品啊?”李惜惜一听这话, 更是来劲,道:“那必然滋味不俗!对了,爹和两位哥哥怎么还没有回来?”
这大闸蟹可等不得,若是凉了可就腥了!
话音未落,便见叶朝云在蒋妈妈的搀扶之下,缓缓走来。
“母亲。”
几人连忙行礼问安。
叶朝云冲他们淡淡一笑,便问苏心禾:“晚饭已经备好了?”
苏心禾颔首道:“母亲,我备了些黄酒和螃蟹,还让后厨炒了些下酒小菜,今夜咱们也好好团聚一回。”
叶朝云听得嘴角微扬,“你办事周到,我自然放心……确实有必要备些小菜,有人吃不了螃蟹。”
苏心禾一愣,下意识问道:“是谁?后厨似乎没提?”
李惜惜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是大哥,大哥小时候吃过一回,后来起了满身的红疹。”
苏心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的情况,若放到现代,便是过敏了。
大哥一直放在公爹膝下教养,婆母甚少过问,但她能记得大哥的忌口,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李惜惜瞧着那桌张牙舞爪的螃蟹,笑眯眯道:“没关系,大哥不能吃,正好我来帮他分担……”
李承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李惜惜,在别的事上,怎么没见你如此为大哥着想?”
“谁说我没有为大哥着想了!?”李惜惜立时反驳道:“你可知,他最近送了多少小玩意儿给菲敏?还不都是让我塞给人家的!”
话音落下,叶朝云忽然抬起眼帘,看向李惜惜,问:“县主收了么?”
“收了呀!”李惜惜笑道:“大哥送的东西,要么是好吃的,要么是好玩的,连我都喜欢得紧呢!”
李承韬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哥此举……莫不是看上了嘉宜县主?”
李惜惜一愣,反复咂摸起他的话来,“我之前还没这么想,但被你这么一说,似乎有几分可信啊……”
“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果然是不能背后说人,这话题里的正主儿,已经迈过了月洞门,来到了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