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宽敞华丽的马车碾过长街的石板路, 最终在平南侯府门前, 缓缓停下。
小厮下了马车, 手脚麻利地摆上了马凳, 丫鬟一掀门帘, 精致的粉白色裙摆款款而出, 曾菲敏踩着马凳, 一步步落到地上。
她拎起裙裾,正要向平南侯府大门口走去,却见大门骤开, 李信恰好从府中出来。
他今日未着武袍, 而是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袍子,气质温润如玉, 不禁让人眼前一亮。
“咳咳。”曾菲敏轻咳两声。
李信循声看来,长眉微动, 面上多了一抹笑意, “县主怎么来了?”
曾菲敏下巴微扬, 笑道:“怎么,不欢迎么?”
“岂敢。”李信悠悠道:“若早知道县主要来, 我当亲自驾车去接才是, 岂敢劳县主自己跑一趟?”
“这话听着还算舒坦。”曾菲敏忍俊不禁, 两人自从玉龙山回来,便熟稔了不少, 她上下打量李信一瞬,道:“今日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
“……”李信失笑, 只得道:“多谢县主夸奖。”
曾菲敏又问:“你这是要去哪儿?莫不是要去相看姑娘吧?”
李信听了这话,眸中微闪,看了曾菲敏一眼,道:“县主就这么希望我成亲?”
这话问得突然,曾菲敏愣了下,随口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再不娶妻,就要熬成大叔了。”
李信不徐不疾道:“只要能等到知心人,多花些时间又何妨?”
曾菲敏想了想,道:“你这话倒也没错,不过……若真的要相看姑娘,也该到季夏雅集上去看才是,五品以上官员的家眷,至少没什么歪瓜裂枣……”
李信看着曾菲敏,状似不经意问道:“县主参加季夏雅集么?”
“当然!”曾菲敏不假思索地答道:“这么好玩的事儿,怎么能少了我呢?”
李信面色顿了顿,下意识道:“县主……也有想见的人么?”
曾菲敏笑了,道:“我去季夏雅集,并非为了见谁,而是为了游园会。”
李信疑惑地问:“什么游园会?”
曾菲敏见他一脸茫然,便笑道:“游园会到时候会在平南侯府举办,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李信摇头。
他近日都不在府中,并不知道季夏雅集游园会的安排。
“今年的季夏雅集与往年的很是不同,里面会有不少花样,还有各地美食,总之,是很有趣的!这么好玩的事儿,怎么能少得了我呢!?”曾菲敏笑说,她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即对李信道:“对了,我还约了心禾与惜惜见面呢,不同你多说了!”
曾菲敏说罢,冲李信一摆手,便转身入了平南侯府。
李信看着她熟门熟路地进门,唇线轻轻一勾……这么好玩的事,他也不能错过的。
曾菲敏很快来到了静非阁,苏心禾与李惜惜正坐在桌案旁,两人一人一头,手中执着毛笔,似乎在写着什么。
苏心禾见曾菲敏到了,便搁了笔,笑道:“菲敏来了!”
曾菲敏抬眸一看,“咦”了一声,道:“你们都开始写季夏雅集的帖子了?”
苏心禾点点头,“不错,还有几日便要举行雅集了,也是时候送帖子出去了。”
李惜惜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道:“还有多少帖子要写啊?我今日写的字,比平日里一个月写得还多呢!”
苏心禾笑道:“快了块了,再坚持一会儿就好。”
“你们先别写了!”曾菲敏说着,便自顾自地在一旁坐下,道:“我听到一个消息,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但很有必要告诉你们。”
苏心禾见她神色认真,立即问道:“什么消息?”
曾菲敏目光在苏心禾与李惜惜面上转了转,正色道:“你们得了季夏雅集操办权的事,已经在宫内宫外传开了,张贵妃虽然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张家却在背地里散了消息出来,说是‘谁来参加平南侯府的雅集,便是与张家作对’!”
李惜惜一听,差点儿打翻了砚台,忙道:“他们当真这么说?你是如何得知的?”
曾菲敏道:“京城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圈子里就那么些贵女,随便听上一耳朵,就知道了。”
李惜惜眉毛微皱,“张家也太过分了!拿不到操办权,便在背地里使坏,今年我们可是第一次办季夏雅集,若那些官眷当真听了张家唆使,不来参加怎么办?张家明摆着是要砸我们的场子!”
“自然不能让他们砸。”苏心禾从容不迫地道:“张家能这么做,说明还是忌惮皇后的,要知道,这季夏雅集不仅仅是一场官眷的聚会,这背后还关系着六宫之权。”
苏心禾这话并没说透,但曾菲敏与李惜惜却明白了过来。
季夏雅集办得如何,也直接影响到官眷们对皇后的评价,若是季夏雅集办得不好,张贵妃定然以此为据,对皇后落井下石,继续独揽六宫之权;只有办得好,皇后才可借此机会,夺回凤印来。
曾菲敏见苏心禾面色沉稳,便问:“你打算怎么办?”
苏心禾思量了片刻,道:“既然此事最终关系到皇后娘娘,那我便要借她的名号一用了。青梅——”
青梅快步进来,福身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苏心禾问:“之前皇后娘娘赏赐我的东西,收到哪儿去了?”
青梅答道:“回小姐,都在咱们静非阁的小库房呢。”
苏心禾颔首,道:“全部取出来,列个单子给我。”
青梅应声而去。
曾菲敏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你列礼品单子做什么?”
苏心禾笑笑,“自然是借花献佛——若是季夏雅集上,有机会得到皇后娘娘的赏赐,你来不来?”
“皇后赏赐!?”李惜惜瞪大了眼,道:“那对于女子而言,可是莫大的殊荣!”
曾菲敏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是要用皇后娘娘的赏赐做彩头啊!”
苏心禾下巴轻点,笑道:“不错。”
曾菲敏笑起来,道:“这个法子不错!有些官眷,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入宫,若皇后的赏赐唾手可得,谁不想争一争呢?”
“不过,此事还得请示一下皇后娘娘。”苏心禾稳声说。
“这个简单!”曾菲敏爽利一笑,道:“晚些时候,我正好要入宫看望皇祖母,顺便去一趟坤宁殿,帮你禀报一声就是了!”
苏心禾莞尔,“如此,那便多谢菲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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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李承允回来了。
白梨轻车熟路地为他递上净手的帕子,李承允接过帕子,一面擦着手,一面问道:“世子妃呢?”
白梨笑道:“世子妃今日累着了,适才说要眯一会儿,还没起身呢。”
李承允无声点头,将帕子还给白梨,便掀帘入了内室。
内室之中,光线昏暗,柔软的幔帐轻垂曳地,半透的帐子后面,衾被勾勒出一个纤细的人形。
李承允步履无声,行至床榻前,安静地掀开幔帐,只见苏心禾背对着外面,侧身而卧,习惯性地缩成了一团,巴掌大的小脸埋了一半到被褥里,睡得正酣。
李承允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拨开她面上的被褥,苏心禾睫毛微动,无意识地转过身来,变成了仰面的姿势,胳膊一抬,就将被褥压了下去,修长的脖颈下,露出一片雪脯,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李承允坐在床沿上,眸色微微一滞,指尖不自觉僵了。
可这个新睡姿,似乎并不舒服。
苏心禾又顺势往李承允的方向滚了半圈,娇软的身子贴近了他,温软曼妙的曲线,恍若潮水,再一次冲击了李承允心中的堤坝。
李承允努力镇定心神…… 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他无声叹气,正要起身离开,却忽然听得身后一声呢喃,“夫君……”
李承允一愣,回头,苏心禾已经醒了,她用手肘撑起身子,秀眸惺忪地看着他,声音还有些迷糊,“何时回来的?”
李承允重新坐回床边,道:“不到半刻钟。”
苏心禾懵懂点头,就往他怀里靠,李承允拉过衾被将她裹住,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发,“平日里也不见你小睡,听白梨说,今日累着了?”
苏心禾懒洋洋地伸出手来,晃了晃,道:“今日写了不少帖子,手酸。”
李承允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揉摁,道:“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
苏心禾却道:“这是我们平南侯府第一次举办季夏雅集,主人亲手写帖子,总是更有诚意些。”
李承允问:“什么时候开始邀约?”
苏心禾笑道:“等菲敏传了宫里的消息来,便可发帖子邀约了。”
紧接着,苏心禾又把张家所为之事,同李承允说了一遍,又告知了他自己的打算。
李承允闻言,便道:“张家多次拉拢我们不成,如今见我们接了季夏雅集,便知我们会相助皇后,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苏心禾“嗯”了声,道:“我的法子,应当对小姐们有些吸引力,只不过,不确定公子们会不会也受到张家影响,不来参会。”
这游园会,若是只有小姐们参加,却没有公子们参加,只怕也热闹不起来。
李承允笑了笑,道:“这个简单,到了季夏雅集那日,我将平南军的副将、前锋们都调来,有他们撑场面,一定不会冷清。”
苏心禾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几分,道:“对呀!咱们平南军有不少英才豪杰,英雄配美人,这不是一段佳话么!?”
苏心禾裹在衾被里,小脸红扑扑的,一双杏眼又大又亮,好看极了,李承允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蛋,温言道:“好了,起来用晚饭吧,美人。”
苏心禾吃吃笑起来,便撒娇地让他拿外衫过来。
李承允取来苏心禾的外衫,并没有直接给她,而是直接帮她套了上去,他的手指触到她的腰,苏心禾便“咯咯”笑起来,往边上躲。
李承允一手扣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地将她抱下了榻,白梨与青梅立在门口,只看了一眼,便立即收回了目光,识趣地退出去了。
饭菜已经摆上了桌,都是大厨房做的。
自苏心禾嫁入平南侯府之后,便将不少菜谱都分享给了大厨房,如今府中的厨子们,都学会了很多新菜式,个个对苏心禾感恩戴德,每每静非阁传饭,他们都要争着抢着下厨,谁都想在世子妃面前露一手。
故而,原本简单的晚饭,也被做得十分丰盛。
苏心禾睡了一觉,起来的时候便有些饿了,李承允给她盛了饭,她也没客气,便抬手接了过来,眼前的回锅肉,椒丝错落,大葱添香,哪怕只闻上一闻,都要叫人食欲大增。
苏心禾夹起一块回锅肉,嘟起红唇吹了吹,便张口咬下——
入口是咸香味儿,片刻之后,就尝到了豆酱的鲜辣,这酱汁被熬煮过后,彻底被肉片吸收,再经过油爆熬煎,便造就了回锅肉外焦内韧的口感,越嚼越香。
苏心禾吃回锅肉的同时,又塞了一口米饭,小脸撑得微鼓,有些娇憨,软糯喷香的米饭,加上爽辣开胃的回锅肉,简直就是绝配!
苏心禾吃得连连点头,道:“大厨们又精进了,看来这次的季夏雅集,用不着从外面请厨子了。”
李承允也对这回锅肉颇为满意,道:“是你持家有道,他们才会进步神速。”
李承允想起平南侯府从前的菜式,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苏心禾咽下口中的饭菜,小声道:“不止厨子们进步神速,母亲最近……也很有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