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妧没有回答崔郢阆的话,而是用手搓下自个的臂膀,“从前我总是觉得人在这世上,若是实在不顺心,倒是不如跳江死去,后来也反应过来,若恨自个的人都还好好活着,她为何要直接死去。”
眼眸中透出几分的恨意来,更是苏妧为数不多的这般模样。
崔郢阆一把揽过苏妧的肩膀,声音轻柔,“阿妧,记住,想要活下来从来都没有错,你可以继续在军营之中,只是今日发生的所作所为,定要让陆砚瑾全部知道才成。”
苏妧下意识便想要反驳,然而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此话很对,军中纪律严明,倘若有人胡乱说话,定然受到惩处才是,凭何她受了气,竟然还要自己咽下。
眸中有了几分的坚定,苏妧抿唇对崔郢阆笑着道:“哥哥,我定会问出蜜骨香的事情的。”
崔郢阆摸着苏妧的发顶,“不急。”
等陆砚瑾知晓此事已经是十日后,在这期间苏妧倒是有些害怕蜜骨香发作,好在那时陆砚瑾给了苏妧一只信鸽,让苏妧有事便直接来通过信鸽送信。
法子虽有些笨拙,却已经是陆砚瑾能想出最好的办法了。
好在这期间,蜜骨香一次都没有来。
算下日子,五月初,离她中了蜜骨香便已经要过去半年的时间,虽说发作并不频繁,可中间有几次,着实是让她难受的。
苏妧在缝制手中的衣裳,她绣工很好,所缝制的衣裳都比旁人要好上不少。
自从出了上回的事情,苏妧便甚少出门,每每都是在营帐之中做着自个的活计。
陆砚瑾掀开营帐,刻意压低脚步声,苏妧头都没抬,“哥哥回来了?”
半晌没人回复她,却能听见身后的声音逐渐逼近。
纵然心中有了一个不确定的想法,苏妧猛然回头,看见的便是陆砚瑾一身盔甲的模样站在她的身后。
杏眸中透出几分的不确定来,苏妧的呼吸都紧促些,“王爷怎会回来?”
如今不是休战期,前头的战事也没有结束,陆砚瑾这会子怎会到这处来,若是被人知晓该如何好?
苏妧满腹的话,但是都被陆砚瑾一句话压下,“绥国虽然兵马强劲,但是才登基的王上只是个草包,学到的都是纸上谈兵的东西,稍微一击便会让他们溃散。”
苏妧抓住陆砚瑾话中的意思,“王爷是说,战事快要平息了?”
陆砚瑾点头,在烛火之下看着苏妧的样貌,二人再见已有一年多的光景,她身上少份青涩,多些韵味在其中,那些娇俏仍是保留。
苏妧仍是不放心,“王爷此番回来?是无事的?”
陆砚瑾回过神,声音又恢复从前沉冷的模样,“无妨。”
一路奔波,在前线的日子也不能每日都好生擦洗,倒是陆砚瑾有些嫌弃自个身上,生怕弄脏苏妧,“本王先去洗漱。”
说完,苏妧就看到陆砚瑾从自己的眼前离开,随后听见的便是他唤从安背水的声响。
收回视线,苏妧总是认为陆砚瑾这次回来并不只是因为这些,更是有些旁的原因在其中。
但是更为深层的东西,苏妧却想不到一点。
她又坐回桌前,拿起绣架却没有动手,眼神虽是看着衣裳,可深思早已不在这上头。
陆砚瑾洗漱的很快,恐怕又是直接提桶从头上冲下。
苏妧还保持着方才的动作没有动,倒是陆砚瑾先一步将她手中的绣架给拿走,放至在一旁。
随后陆砚瑾沉冷的嗓音在营帐中响起,更是从那其中,苏妧听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柔情来,“这些日子,过的可还好?”
此时陆砚瑾侧身,将烛火给挡了大半,苏妧侧着身坐在他旁边,烛光打在陆砚瑾的面容之上,将他的脸衬得半明半暗,更是平添几分的肃穆之气。
苏妧察觉到他炙热的目光点头道:“很好,没什么不好的。”
大抵还想再说上一句,然而却被陆砚瑾的一句话就给打断,“几日不见,阿妧倒是比从前会骗人一些。”
他的话无端让苏妧有了一些鼻酸的感觉,后头任何的话语都卡在喉咙处,若是说不介意又怎么可能。
只是没有人能给她做主,如同从前在苏家一样,苏勖峥知道,祖母知道,嫡母也知道,可是没有人会因为她而训斥嫡姐。
他们都认为,她这样的身份,能养在苏府已经是天大的幸事,怎么还能要求其他的,做出家宅不宁的事情。
苏妧杏眸中蓄满泪珠,紧紧揪住帕子,她有苦但是说不出,更是害怕今日说了,得到的会是从前那样的对待。
陆砚瑾带有薄茧的指腹在苏妧的眼睑之下摩挲一下,感受到指腹之上有些湿润,更是通过烛光看见她眼睫处藏着的泪珠,只是眼前的女子,却在不停地忍耐着,想要泪珠不会落下。
很快,苏妧被人拥入怀抱中,陆砚瑾的身上还带有沐浴过后皂荚的香气,与他周身从前便有着松柏香气混杂在一处。
苏妧曾经觉得他身上的气味很是好闻,有时夜间醒来,便是能透过这样的香气感受到她还在自己的身边。
她并未抗拒陆砚瑾的拥抱,手搭在陆砚瑾的肩头,将他身上月白色锦纹的衣袍给揪起,泪珠就瞬间脸颊一滴滴落下来,全部都砸在陆砚瑾的肩头处。
陆砚瑾声音带着宠溺同她道:“阿妧,在我面前,你向来不必忍着的。”
他没问苏妧究竟是为何,更是没问她半分从前在苏家究竟发生什么。
那些事情对于他们这些旁观人的而言,不过是听见什么事情,过不了几日也就直接过去,然而在苏妧的心中,便成为留在她心底的烙印,是如何都过不去的。
苏妧将陆砚瑾肩头的衣裳狠狠揪住,耸动着自个的身子,杏眸不断落下泪珠来,可她便是连哭泣都是隐忍的模样,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来。
陆砚瑾将苏妧推开些距离,看着她满脸的泪痕,却又发觉到自个方才没有听到她的任何哭声,心中某处倏然像是被人砸中一般的难受,更让他觉得,今日回来,就算是明日再受二十棍,也仍旧是值得的。
指腹摩挲过苏妧的下唇,他将被苏妧咬的嫣红的唇瓣解救出来同她道:“阿妧,不要伤着自个。”
后头有些话被陆砚瑾悉数咽在腹中,他黑眸中盛满苏妧的倒影,如今二人在营帐中彼此相拥,苏妧更是将从前的种种都抛在脑后。
她拼命的摇头,泪珠从脸颊上滚落,陆砚瑾听见她如同小兽呜咽的哭声。
纵然如今苏妧已经不在苏府中,可她仍旧不敢放声大哭,从前的种种如同阴霾般萦绕在苏妧的心头,让她既觉得难堪,又恨极了苏家众人。
小手攥住陆砚瑾的衣裳,她哭的抽噎,几乎要倒在陆砚瑾的怀中。
陆砚瑾拿帕子帮苏妧擦拭着泪珠,却并未劝苏妧不要再哭。
若是往常,他会觉得苏妧苦大抵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如今她被压抑得太狠,总该有个出口才是。
大掌轻轻拍着苏妧的背,陆砚瑾做着从前从不熟练的事情,到了现在他瞬间觉得,前些天儿没日没夜的同绥国人熬下去,是件再正确不过的事情。
苏妧一直紧紧揪住陆砚瑾的衣裳,过许久,她哭声渐渐放大,整个营帐之中都充斥着苏妧的哭声,也不过多了多久,陆砚瑾倒杯茶水递至苏妧的唇边,“哭太久,伤眼睛的。”
他低声轻哄苏妧,将那杯茶水喂给苏妧喝下。
才哭过一场,苏妧眼睛红肿的不像样子,她咬紧自个的下唇,往常婉转的嗓音中如今倒是带着沙哑,从那其中,还有她无法磨灭的几分恨意:
“陆砚瑾,你们都欺负我,全都在欺负我。”
第一百一十一章
陆砚瑾的心口处似是被人凿开, 那处地方,听到的全然都是苏妧的声声哭诉。
他知道从前苏妧在苏府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可她从未与他说过, 这是头一次, 苏妧在他眼前表露出如此的情绪来。
黑眸闭上,陆砚瑾盖住眼眸中的那些怜惜, 大掌轻抚上苏妧的乌发, 脖颈处她的泪珠缓缓掉落下来,开始泛凉。
不知哭了多久, 陆砚瑾的心也跟着她揪起许久,直到今日, 他才终于明白过来, 为何苏妧这般在意从前的事情。
指腹轻轻擦过苏妧的眼下,将她脸上的泪珠给擦拭掉,“哭久了对身子不好。”
腰腹处有把短剑, 他亲手将剑鞘打开,塞入苏妧的手中,“从前我做了许多的错事, 若是还怨,就只管朝这处捅, 只要你莫在哭。”
大掌裹住苏妧的小手, 苏妧感受到手心之中剑鞘的剑柄, 摩挲着她的手,让她不大舒服。
杏眸中流露出几分的害怕还, 苏妧更是手一抖, 若不是陆砚瑾如今裹着她的手,她定然拿不稳手中的短剑。
陆砚瑾放着的位置, 正好是他心口的位置,苏妧不住地摇头,看着陆砚瑾唇边带笑的模样,只觉得他是疯了。
手在不停的发颤,她不断摇头,“不要,我不要。”
感受陆砚瑾大掌松开的那刻,短剑终究是掉落在二人的衣摆之上,从开始时陆砚瑾的唇角便一直勾起,仿佛如今的场面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
陆砚瑾声音发冷道:“放心,明日之后你定然什么都不会听到,阿妧,我会让她们所有人在你面前赎罪。”
包括他自己。
苏妧哭的有些发懵,也不知有没有听清楚陆砚瑾的话语,只知松开净完面,有些发晕,眼睛也是止不住的发涩。
亲自动手将烛火给灭掉两盏,陆砚瑾自个动手将帕子给拧干净帮苏妧擦着眼眸。
而后他慢慢弯下腰,在苏妧的额头之上落下一吻,“睡罢,睡醒便好了。”
他嗓音也不知是不是能将人给哄睡,苏妧慢慢闭上眼睛,攥地很紧的手也缓缓松开不少,多日来压抑的情绪都在此时得到缓解,她终究是能好好睡过去了。
等到苏妧熟睡,陆砚瑾才将她攥成拳头的手给打开,指腹帮她抚平蹙起的柳眉,看着她下唇之上的牙印,眸色沉冷几分。
直接起身,陆砚瑾走出营帐中,从安在外头等着陆砚瑾,他一言不发,只是低头整理着身上的有些被弄乱的蹀躞带,“人可找到了?”
陆砚瑾这话说出倒是没什么情绪,只是从安却明白的很,陆砚瑾这是已经在发怒的边缘。
赶忙道:“已经找到了?只是军中的一名小将士,今年不过十五,他们都去过军妓营,是苏俏嘴不老实,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陆砚瑾听到此处,脸上倒是露出个笑意来,“很好,如今欺负人,都敢踩在本王的头上了。”
他大步朝前走,去到另一处距离很远的营帐中,里头众人都是带着不安的心在此等着的,相互看看,却都不敢说话。
不知他们究竟犯了怎样的罪,更是不知自己缘何会到此处,便是连召见他们的人都说不清楚,只知有人吩咐他们在此候着罢了。
陆砚瑾掀开帘帐走进去的时候,众人看见是陆砚瑾,有一瞬的不敢相信,随后很快便跪下,“参见王爷。”
陆砚瑾神色淡淡一言未发,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看都不看地直接就进去。
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他们心中都有不少的猜测,可没有一人有胆子说出口,只是骤然,他们想到一件事情……
陆砚瑾端起桌前的茶动作散漫的吹了一口气,没有喝下去,只是将茶盏放在手中把玩,另一只手撑着额角若有所思的模样。
倏然轻声笑道:“可知今日本王叫你们前来,所为何事?”
他们一顿,而后俱是摇头。
陆砚瑾黑眸骤然发冷,茶盏被他扔在几人的面前,瓷器碎得四散,众人却都不敢挪开任何的位置,尽数都是磕头,“王爷息怒。”
“息怒?”陆砚瑾站起身,有着无数的压迫,“你们倒是好样的,随便什么话都敢听,随便什么话也都敢信,更能随意说出去。”
他这话一说出口,跪在地下的人何尝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情。
在军中多日,看到像苏俏那样的小娘子,都有几分的动容,更莫要提温存之时,她轻轻靠在自个怀中的样子,娇艳欲滴的模样再配合上她的哭诉声,任凭是谁都不会不心动的。
“都是那个苏俏,都是她迷惑了我的心智,让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语。”
“是啊,我们也都是被苏俏给骗了,还请王爷开恩。”
众人看着头一个打头的人,皆是赶忙求饶。
陆砚瑾冷眼看着他们,眼中并未有任何的动容,“军中纪律严明,然而你们却做出这般事情来,任由流言散播,等回到上京,每人杖责三十,倘若本王再听到类似的流言,你们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