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延回身看他,理直气壮,“他惦记了,我惦记什么?”
卫轲:“……”
*
云皎皎做了一晚噩梦,起来便浑身酸疼,不得不去院子里透气,正巧碰上殷芳在院子晒太阳。
她脚步微顿,刚要掉头离开,忽然听到殷芳的声音,“谁教的你这般没有规矩,见到婆母不请安?”
云皎皎深吸了一口气,念着她是顾钦的母亲简单一礼,“给婆母请安。”
春桃站在殷芳旁边,冷不防出声,“公主是可以不给婆母行大礼,但夫人你现在的身份怕是要行大礼的。”
殷芳倒是高兴看春桃刁难云皎皎,大约是觉得曾经高高在上的人沦落到这般地步,能让她有些成就感,“这什么身份做什么事,依仗我顾家,就该低眉顺眼些,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做错了事,就过来跪下磕头跟婆母请罪,兴许婆母会原谅你。”
院子里的守卫和下人听见动静,纷纷看了过去。
这院子上下,谁不知道永平皇帝在位十七年只有一儿一女,云皎皎被两代天子捧在掌心,见天子都不跪,竟沦落到当众下跪磕头请罪的地步。
春桃见云皎皎许久没有动作,走上前, “怎么不跪?夫人怕也是忘了自己不再是什么尊贵的公主,现在只是个贱民罢了。”
云皎皎平静的看着她。
春桃被她这般波澜不起的眸子看得很不安,“若是不会,奴婢可以教……啊!”
响亮清脆的巴掌声响,骤然在小院子里惊起!
春桃没有料想到,被打得踉跄一步,跌在地上,惊愕的捂住脸。
躺椅上的殷芳难以置信的坐直了身子,连周围下人都噤声一动不动。
云皎皎风轻云淡一句,“我便不是公主,也是你的主子。”
殷芳慌慌张张的站起来,“你这个贱人,你做什么?!”
“婆母小点声,别忘了这是旁人府邸,”云皎皎乖乖的学着春桃的话,“您也不是尊贵的高门主母了,只是个贱民呢,咱们贱民跪来跪去的做什么。”
“你,你敢骂我?”殷芳气急败坏的上前,“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个……”
忽然外面传来一道清亮嗓音,“一大清早,老夫人就这般有精神?”
“茯苓姑娘你来了,”殷芳眼前一亮,立马殷勤的上前,“我这儿媳不成体统不必和我一处住,与你们主子说,找个草房饿她几日就老实了!”
支芙与茯苓一同进来,茯苓听这话笑了笑,“顾夫人与您都是客人,奴婢可不敢管。”
“但是奴婢有一事要提醒老夫人,你们顾家不会有谁被我们罚到草房里……”茯苓顿了下,“只会一起去。”
殷芳霎时噤声。
“有些话您让人家说得太清楚就没意思了,”云皎皎轻挽了下殷芳的手臂,“您也该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寄人篱下就安生一点,少拿自己当高门主母,这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殷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你!”
云皎皎亲昵的哄了一下,“安生一点。”
殷芳谨慎的看了看对面茯苓,气恼的甩开云皎皎。
云皎皎倒是开心了些,只走到茯苓和支芙面前,“我婆母平时就爱闹,给二位添麻烦了。”
茯苓看向云皎皎,“这算什么麻烦,倒是顾夫人竟选了个这样的婆家。”
云皎皎笑了笑,看起来不甚在意,“几月前我还是公主的时候,她挺客气的。”
茯苓眼帘微垂,“支芙,送顾夫人回房。”
支芙应声过来。
她们站在一起,云皎皎才意识到支芙与茯苓大约是亲姐妹的关系,眼睛很像。
区别便是一个清浅纯净,一个深邃难测。
而支芙那双黑瞳,真挚到熟悉。
支芙的声音将云皎皎唤回神来,气哼哼道,“我这才走了一会儿,你刁婆婆就闹事,早知道我便不离开了。”
“没事。”云皎皎简单回了一句,跟着支芙先回了房。
她的确还是更喜欢支芙的眼睛。
*
除夕夜晚,安京城中烟花爆竹热闹非凡,听闻是新帝登基第一个年关要大办,摆出了人人迎新帝的热闹氛围。
云皎皎带了绣好的福袋送去给殷芳,到底是顾钦的母亲,还是要做做样子。殷芳不待见她,要她在前厅守岁,自己在房中歇着。
云皎皎倒是乐得自己呆着,她将干果一点点塞进她缝好的几个福袋,在掌心掂量了一下,离开了小院子。
她借着除夕的档口,送福袋也借势送个人情,打点一下这院子里的守卫。
两个守卫接过道了谢,离开之时又提起来,“这绣工可真好,咱们也该备点喜庆的东西给主子看看。他今日回来过得那么冷清,府苑里连个红灯笼都不安置。”
“省省吧,主子不喜欢过团圆节。”
“他一个人能喜欢吗……”
云皎皎脚步微顿,他们主子今晚回来了?
她犹豫了下,虽然支芙是说无事不需要去拜访主人。
但作为客人,吃穿用度依仗主人,大过年的知道主人家一个人过年还一直不拜会,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云皎皎思量再三,还是拿着福袋朝前院走过去。
园子里灯火稀疏,薄雪铺地空荡寂静。
云皎皎踩着薄雪走到前院,望着偌大的府邸一时间有些迷路,她循着有光的地方,冷不防的在雪地门边看到了一个身强体健的男人背影。
她眼前一亮,忙走上前,“这位官爷……”
吴贵转过身,看见云皎皎微怔,“顾夫人怎么出来了?”
“今夜除夕,原是看你们还在值守辛苦了,我们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相送的,这是我们准备的福袋,还请官爷不要嫌弃。”
温声软语叫得吴贵登时一股躁气,他日日惦记的美人儿还没想好怎么把她弄出来,她自己竟自投罗网,“真是有劳夫人。”
吴贵伸手拿过来福袋,鼻尖萦绕着少女馨香,令人难耐。
云皎皎提起来,“我这里还有一些,听闻你们主子眼下也在府中,除夕夜我也应当拜会一下。”
吴贵笑眯眯的应着,“没有问题,侯爷就在前院,夫人跟我来,我且帮夫人引荐。”
听到“侯爷”二字,云皎皎手指猛地一僵。
第7章
一颗爆竹陡然升空,轰的一声炸开!
云皎皎惊得心尖颤动,紧接着浑身冒了一层冷汗,脑海中又浮现那日地牢之中,被锁住双手肆意欺辱。
侯爷?!该不会是武云侯?
云皎皎想法刚刚冒出来就立马又被自己否认。
这不可能,顾钦被那个混账重刑拷打,他不可能会投奔司延。
也是,这京中这么多王侯,又不止武云侯一个,必定不是。
她怕是想多了。
“顾夫人?”
吴贵又叫了她两声,云皎皎才回神。
她断断续续的接话,“那,那就有劳官爷带路。”
虽然觉得不可能,但她还是心慌,眼下唯有去看看,才能打消自己的疑虑。
吴贵笑眯眯的转身走在前面带路。
脑海中尽是污秽,想着这小美人被司延在地牢里折磨的可怜样,现如今还上赶着来献殷勤拜访,怕是没有被玩够。
看着还以为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公主,没想到骨子里天生就是给男人玩的。
给谁玩不是玩,一会儿他也尝尝这公主的滋味。
*
前院里,外面一声声爆竹惊得屋内雪狼龇牙咧嘴,浑身雪白毛发束起,警惕的盯着外面。
茯苓走到门口,看见乌雪依势停了下来,毕恭毕敬道,“阁主。”
屋内人指关节轻扣了两下座椅扶手,乌雪便收起了凶态,回身走到了男人脚下坐好。
茯苓进门,屋内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只有外面爆竹炸开时的明光映到屋内,能看到司延坐在大堂上,闭目养神,“东西带来了?”
茯苓低眉,“带来了。”
她从袖口抽出几本书卷,呈到了旁边的桌台上,“这是顾家老夫人缝衣而放几封书信。她身上没有其他东西了。”
司延听着她不继续说,又没有要走的意思,适才睁开眼睛,“还有事?”
茯苓迟疑着,“顾夫人她,不记得奴婢了。”
茯苓话出口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她前来禀报,觉得最重要的事情竟然是这个。
可前两日云皎皎对支芙说的那句“我更喜欢你”与她记忆中存留的“我最喜欢阿茯了”撞在一起,她说不出不在意的话来。
司延慢悠悠道,“不记得你,她应当也没骂你走狗、混账、小人。”
茯苓低头,深知那是云皎皎骂司延的话,“奴婢多言。”
司延嗓音轻缓幽沉,“无妨,她说的也没有错,我的确是个恶徒。”
“阁主为何不告知她,你们曾经其实……”
“你多半也没告诉她,你们曾经亲密无间。”
茯苓沉默下来,她在一瞬间理解了司延。
的确,是在看到她有更喜欢的人之后,有些话说出来就显得多余。
再就是,支芙的确更像是几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自己,那个公主最喜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