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决手鞭一扬,调转马头,向那壮年男子的方向驶去。
说来也奇,当他们的马车跟着那个村民进了村,那帮流匪居然真的没再跟来,他们好像对这一处很是忌惮,徐燕芝看到那领头的流匪与旁边的人说了什么,挥了挥手,做出一个“走”的手势,带领其他人撤退。
“你还好吧?没有受伤吧?”帮助了他们的青年对崔决点点头,憨厚地关心着崔决,还与他解释道:
“方才那是这一片的流匪,但我们村里人都会些武功,在村外也设了不少陷阱,流匪们不敢轻举妄动的。”那男子看着是个朴实的庄稼汉,但身材魁梧,一看就很有力气,“你们看着不是本地人吧,肯定不知道我们村的事。”
都会武功?
崔决挑眉,有点意思。
他从马车内把徐燕芝重新接下来的时候,在腰间重新别了一个环首短刀,以备不时之需。
那庄稼汉看到徐燕芝,眼睛一亮,道:
“这里还有一个人呀,我都没注意到!”
“娘子好生漂亮,这位郎君也似人中龙凤,难不成二位是准备迁居的夫妻?这天下快乱了,肃州的节度使已经要反了,你们外乡人恐怕不知道吧?我们村里的人想去城中做点生意都不敢,哪像你们还敢驾着马车到处走啊!”
夫妻?她迅速瞟了一眼崔决,看他并未否认。
可徐燕芝不愿再让旁人误会他们的关系:“那不是,大哥你误会了!我们是兄妹,家里没了爹又没了娘,打算在这地方混一混,看看有什么好的生计,谁知碰上了流匪!”
况且,他们说不定是真的兄妹,这事她只要一想,就有些接受不了。
毕竟她可是跟他是搞过一辈子的关系啊!
听到徐燕芝这话,有人笑了:【嗤,搞那么半天,还不是当兄妹。】
崔决:“你先闭嘴。”
第64章 鼓皮
“啊?这位郎君, 你说啥呢?什么闭嘴?”
壮硕的庄稼汉随手拿起一旁的钉耙,将自家门前雨水和枯草的混合物锄到一边,才对这位兄长说道。
崔决的墨眉一扬, 旋即莞尔, 标准又客套的谎话已信手拈来, “我们兄妹前些年在关中做了些小本生意,无奈经营不善, 又生不逢时, 便打算去肃北投靠亲戚,不料又遇到流匪, 幸得郎君相助, 才得以保存性命。”
崔决随意编出两个名字, 贯上了徐姓,说他们二人一个在家中排行老三,一个在家中排行老四, “郎君可唤我三郎, 我妹妹叫她四娘便可。还不知郎君尊姓大名?”
“啊,姓徐啊……”那庄稼汉憨厚地挠了挠脑袋, “我姓姜,叫姜及雨, 我阿爹说, 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每年庄稼都能遇到及时雨的意思。”
崔决的唇边噙着一抹笑,等三人走过了篱笆, 快要进屋时, 他才慢悠悠地顺着他方才的话, 问道:
“姜兄刚刚说的,肃州的节度使要反, 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真的不知道?!”姜及雨说:“肃州节度使联合周围了好几个起义军的头子,说要自立为王呢!这事都闹了好一阵子了,朝廷的人一点也不管用,哎,输也好赢也好,都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我寻思恐怕不久之后,战火就要延伸到这里来了,以后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说罢,他一脸颓废地看着二人,指了指屋内那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陈设,泥土砌成的床炕烧的热乎,股股热气满屋充斥。
“你们随便坐,别嫌弃,都是干净的。”
暖意一下子顺着徐燕芝冻麻的指尖上升,蔓延到全身。
“多谢姜大哥!”
“不用,不用。实在是那群流匪特别可恶,让我们这几年的生意也不好做。”姜及雨看到少女扬起笑容,不免脸一红,害羞地又挠起脑袋来,“对、对了!你们的马看着已经很累了,要不放在我家马棚歇息一下?”
崔决:“姜兄还懂马?”
“懂一点!我们这里每家每户都养马。”姜及雨跟他解释道:“我们这个村之前主要就是给别人做镖师的,本来前些年没那么多流匪,钱特别好转,现在这里流匪太多,总是抢我们货物,一来二去总是受伤,干脆大家都不做了,就安生在村里种种地,虽然钱没了,总比跟这群人拼命强。”
会武,养马,镖师,这倒也说得通。
崔决凝思片刻,再次拱手道谢,“有劳姜兄,但我们兄妹二人也在赶路,等河潮一退,我们立刻离开。”
姜及雨:“不着急嘛,现在世道这么乱,你俩吃不了好多粮食,多休息几日再走。”
“我去地窖里拿些食材出来,你们先坐一会。”
徐燕芝欲言又止,眉毛紧紧促成一个小川字,扭头看了看崔决,又看着姜及雨转头离开的背影,刚想上前询问,便被崔决拽住,不需太费力气,就能将她拖进屋中,又反手关上粗制的木门。
徐燕芝惊呼一声,桎在腰间的手掌轻轻在她的细腰上掐着,本是在暗示她不要轻举妄动,又因为她和崔决二人的身量相差过大,他只是稍微一环,便像是被抱在怀中一般。
二者的力气又悬殊,崔决如若真打算牵制住她,简直易如反掌。
但他反倒没有,他贴的这般近,却是在虚拦着徐燕芝,只要徐燕芝一扭过身子,要去推开他,他就松开手,让她差点直直摔在地上。
随后,在她差点仰倒时,再次蜻蜓点水地揽过她的腰,让她不得已、下意识地贴近他的胸膛。
像在逗她玩。
但怀中那美人,眉头拧得更紧了。
“好玩吗?”
很明显,她不觉得有趣。
情愫在他发暗的墨瞳中浮沉,又带着些失落和委屈,“……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你现在别去。”
“我就是想去看看地窖,我哪里想问别的了。”
“你说谎。”崔决额头抵在徐燕芝的肩膀上,温热的鼻息与屋内的温暖一起贴近她的皮肤。
“你想问张乾,这种时候,他恐怕不会丢下肃州城中的百姓,你想问那些起义的战火有没有燃烧到城里。”
偏偏他们在肃州附近,偏偏叛乱的消息能让她想起他。
“我们还要去跟其他人会面,你去问了,除了徒增烦恼,还能作何?”
“燕燕,你要多为自己着想。”
他的声音发涩。
被洞察了心事的徐燕芝,也不羞恼,干脆大方承认,“我不希望张五郎君受伤,自然想问问他的下落。”
他本以为,徐燕芝会委婉一些。
不过,燕燕也没说什么,就几个字罢了,他没必要让自己这么不舒服。
就是普通友人之间的关心罢了,难道燕燕和张乾再遇,还能成亲不成。
但他必须再做得好一些,让她的注意力全部转移给自己。
燕燕是他的。
他要她不再关心其他男人,只关心他。
以后,还是多受一些伤比较好。
在他受伤时,她的眸光总落到他身上。
他会好好的衡量出一个限度,既能保护她,又要让她将目光牢牢锁在自己身上的限度。
他想蹭到她的颈窝处,稍稍扭着脖颈,不动声色地往里蹭。
“燕燕,我的伤口好疼。”
蹭过去了一点,可以闻到除开雨水的潮湿味道之下的她的香气。
“我检查了,你胸口那里那里的伤口没什么大碍,”她说完,也觉得自己太过无情,毕竟崔决确实在一路上保护自己,便又补上一句,“你如果手上不方便换药,我帮你换的。”
“还有的。在腿上,你要看吗?”
“……谁看!”
徐燕芝一激动,好不容易快蹭到颈窝处的脑袋歪了一下,嘴唇不经意地蹭过她肉嘟嘟的耳垂。
男人狭长的漆瞳微微一缩。
徐燕芝瞪了他一眼,“好了,快放开我了。”
他环视一遍屋内,才撩开她耳边的碎发,像找到了新玩具一样肆意捏着她的耳垂。
又在她耳畔低语,像是在咬耳朵:“不让你去问,是因为那人有问题。”
他趁她专注于理解他的话时,又不经意地去贴了一下她柔软的耳垂。
“你说那个……”徐燕芝偏了一下脑袋,拉低二人过分亲密的距离,但她刚离开他不过一寸,他又将她搂了回来。
“小声点说话,会被听见的。”崔决的表情严肃,眼神渐深,不似作假,“那人耳力十分好。”
她的耳畔被一阵又一阵的吐息吹得酥酥麻麻,耳根发红,但她此刻又不得不继续保持这个姿势,听崔决说下去。
崔决喜欢徐燕芝现在的模样,因为那点羞涩,完全都是因为他而展现的。
真好。
她的注意力,现在终于不在张乾身上了。
他得继续努力才行。
崔决在人前,若是和另一人说话,都是尽量压低声音,如徐燕芝这样的人,与他并肩而行,几乎是听不到说了什么。
而那个将姜及雨的人,不仅听得见,还分辨了他说的话。
在这样一个小村里,竟还有这样的高人?
“我听刚刚那个人的意思,他想留我们,让我们在这里短暂地住几天,休息好了再上路。”
耳边的温热直让她身体发热,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挡,谁知崔决的薄唇,一下,一下,像是在含裹她的指腹。
“不可,这里说不定是流匪的老窝,他们方才没追进来,也或许就是因为如此,眼看追不上,不如将我们赶进这里,确定我们二人的实力后。再一网打尽。”
徐燕芝握拳,手掌直接扣在崔决的脸上:“什么?好一个瓮中捉鳖!”
崔决:?
徐燕芝说完也一哽,发现不仅仅是把崔决骂了,也把自己骂了。
“我的意思是,好一个一网打尽!”
旖旎的氛围在徐燕芝的张牙舞爪下化为乌有,崔决也知道此时不是再做这些的时候,再上手捏了捏她的耳垂便作罢。
“我有一计,你照着我说的去做。”
……
崔决找到姜及雨所说的地窖,可是窖口漆黑一片,底下只传开一些吭哧吭哧的声响,他不决定再往下深入,只在窖口问道:“姜兄,你在里面吗?”
马上,底下传来回应:“三郎,我在里面呢,你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