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灵光一现,心砰砰直跳,差点生出了想走的冲动。
是崔智。
第52章 身世
崔智近日来叙州了吗?上次见到他, 还是因为意外撞见了他和王氏偷腥……
不说他三房内宅中到底有多少只莺莺燕燕,他自己养的外室一双手也数不过来。
现在竟然把注意又打到像黄鹂这种刚刚及笄的小娘子身上来了!
徐燕芝恨透了他们这种人,他们觉得如她们这样的人命贱得很, 用不上精心策划的讨好, 动动指头让人施舍她几块炭火, 就可以要了黄鹂的心。
她几乎都可以想到,黄鹂这个小丫头在得到那扁担银丝炭的时候有多开心, 可这份喜悦, 注定要从这个人面兽心的人这里拿自己唯一拥有的年轻美貌来换取。
“卿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徐燕芝想着要如何让黄鹂远离这个崔智, 谁知肩膀一重, 有人从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天知道她差点尖叫出声, 再一看,却是刚刚拦着她的那位店小二。
小二将她拉到一边,问道:“你还要听墙角到什么时候, 你该走了。”
“我刚刚那二两银子没给你吗, 我才听了几句?”徐燕芝虽然白眼翻得大,但也克制住自己的声音, “现在二两银子都这么不值钱的吗?”
“我刚才以为小娘子是来找人的,谁想到你是来听墙根的。”小二搓了搓手, 给她指了指站在楼下的几人, “方才那几位爷都是这里那位爷的护卫,才问我你是什么人呢, 我还说你是我亲戚, 才给搪塞过去, 不是我不想让你继续听,实在是底下那些爷我怕得很啊, 我要再不把你拉走,我们掌柜的回来了,铁定叫我吃不了兜着走。”
崔智必然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出行,说不定酒楼的客房里还有其他妾侍,外加上三房的护卫们都在,保不齐有人见过她,要是这时再把她认出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出于无奈,徐燕芝只好先行离开,只不过是拉着小二一起离开的。
在她三句威逼五句利诱之下,小二还给了她一两半。
而清雅居内。
黄鹂穿的衣服,是前些日子徐燕芝给她买的及笄礼,也是她所有衣裳中最好看的一件。
她今日盛装打扮,就是为了与崔智单独见面。
她坐的位置,却离崔智不近。
“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不好意思跟郎君说。”黄鹂虽然年纪小,但毕竟是吃过苦日子,脑袋里也不只是有这个年纪的天真,也明了自己被崔智看中的是什么,以色侍人不会长久,在崔智履行自己的承诺之前,她还不能与他有太过分的接触。
听说,他是个死了妻子的鳏夫,而自己跟她的亡妻相似,这才与她接触。
崔智年过四十,虽正值壮年,但多年来的声色犬马,身体有所亏空,若不看他偏黄的脸色,整个人长得还算气宇轩昂。
跟糊弄王氏那种闺中怨妇不一样,这样的小娘子要的可不仅仅是情爱肉/体上的抚慰,洞察她们的内心渴求,才是重中之重。
崔智早已不是十八九岁的少年郎,身边形形色色的娘子如过江之鲫,他知道黄鹂最想要的,还是一个可靠的支柱,一个可以改变出身的机会。
“卿卿是不是就吃住我心疼你,问你这么多回才不答的?”
崔智摸上黄鹂的手,在手心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掂着。
“不是的,郎君。我就是最近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黄鹂这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我昨个听那些从外来的胡商说,中原最近战乱四起,十分不太平,说不定不久之后,火就要烧到叙州来,像我这样的浮萍,不得一下子被战火烧没了?所以我昨天总想着这件事,怎么也睡不着……”
说着,她眉毛一皱,形成一个略带忧愁的八字形状。
许是跟徐燕芝生活久了,又许是黄鹂本身就对比她年长的人多有憧憬,她对徐燕芝的一颦一笑总是有样学样。舒展眉眼的动作,都与徐燕芝有些许相似。
崔智虽然和表姑娘接触不多,但总归也见过几面,脸是顶好看的,就是有些狐媚样,看着心术不正,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涉猎的范围虽广,除了清秀可人的模样,他还喜欢大家闺秀那样的女人,尤其是将贞洁烈妇调/教成自己的玩物,是让他最兴奋的事。
当然,他最喜欢的还是身材妙曼的,就比如他大房那位侄儿那夜的戏子,他真所谓是魂牵梦绕。
他看中黄鹂,也是因为她的身材,好像与那人有些相似。
“卿卿是说去长安一事?”他收回手,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袍,慢慢掀起衣袍,一腿叠在另一腿上,“我答应卿卿的事,怎么会失信呢?我在叙州也不过待上几日,家中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我处理。不过,既然我允诺了卿卿,我也应当从你这里讨得了什么好处吧?”
“知道郎君待我好,不会忘了我的。”她又得到了一次肯定的答复,这才施施然地凑到崔智身边,腻歪着与他吃吻,待到崔智的手探入她的衣襟时,黄鹂却赶忙与隔开距离,说道:“郎君,我年纪还小呢……恐怕今日不成,我想等我们回了长安,成了亲,在新婚之夜时再与郎君欢好。”
她虽然喜欢崔智,也一心盼着他带她回成安,但也知道自己该走了,不然的话崔智要是一时冲动,她就没有了离开叙州的筹码。
“我……我该走了。”黄鹂想到徐燕芝告诉她的,编出一个借口,“家中的姐姐还有事托我去做,要是回去晚了就不好了。”
“卿卿,你还从未说过,你还有个姐姐?”崔智心中一动,不知为何,总觉得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好像即将找到了,“你姐姐今年几岁?”
“郎君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还打听起我姐姐了?”黄鹂哼了一声,佯装生气道:“郎君难不成想见见我姐姐,瞧瞧她与你那亡妻像不像?”
“卿卿莫怪,我问你那姐姐,也无非是打听打听你的家里人,若是姐姐尚未成亲,那你不就是将姐姐抛弃了?你姐姐不会怪你吗?如果你与我成亲,你姐姐和我,那也算亲戚了。”
崔智回答起这种事,一套接一套。
“不是亲生的姐姐,是我来叙州的路上认识的,她是从长安出来,跟我一样,在长安唱过曲,但现在洗手不干了。”黄鹂心稳了大半,说道:“我们在路上聊得甚欢,她还未成亲,可她未有成亲的打算。”
“原是如此,”崔智点点头,“卿卿可否饿了?我让人布菜,待你吃完,我再送你回去吧,不耽误你姐姐托你的事吧?”
之前崔智从未提出送她归家的意思,可今日提了燕娘,他便有了这样的心思。
黄鹂害怕崔智也打起燕娘的主意,但她又毫无办法,只得答应下来。
总归不是亲生的,倒不能都像他亡妻吧。
……
长安崔府。
上元节后,崔府上下的灯笼很快就被拆除一空,临漳院又变回了冷冷清清的模样。
子时刚过,崔决带着一行人,借着夜色,潜入青陆阁。被烧毁的青陆阁已经重新修缮的差不多了。
只是院中徐燕芝亲手养好的那几棵粉杏不复存在,原本种着草木的地方空了一片,但仔细看,便能发觉在空地上有不少短而粗的木桩,被死死地钉在了地下。
而青陆阁的四周,居然挂满了招魂幡。
招魂幡之下,还点着几盆幽火,空气中,弥漫着粗糙的纸张被烧灼后留下的气味。
跟在崔决身后的能文能武不禁对视一眼,觉得此景怪异至极。
在表姑娘离世之后,院中也从未这么布置过,怎么最近悄无声息地多了这么多东西。
紧接着,又有一位男子背着手,走入青陆阁。
三郎君说的果然没错,找一道士算出近几月阴气最重的日子,再去青陆阁,便能查到东西,将此人的真面目揭露于世。
他们悄无声息地跟在这位身着白衣的男子,只见他快步走入内室,将里面一根根红烛悉数点亮,他们才看到在內室中,还立着一口棺材,而进入内室之人……
居然是崔氏家主,崔瞻远!
崔瞻远抬手推开那口棺材,他们也看见了,那口棺材里,有一具早已看不出面貌的白骨。
只不过那身白骨,穿着的是表姑娘的衣裙,如果能文没记错的话,这身裙子,是表姑娘第一次来到崔府时的穿着。
他的头皮发麻,不再敢细想下去。
还未等到崔决的命令,二人不敢行动,但再一抬眼,一旁的青年已经先他们一步走进了內室。
“父亲。”崔决长发半披,只用玉环竖起几缕青丝,冬夜的雪点落在他那身墨黑的暗绣裘衣上,不出一会,就已经堆了薄薄一层雪。
又在进入內室之后,瞬间化尽。
“您夜里来这里做什么?”
崔瞻远看到崔决突然的出现,只是微愣了一下,很快恢复了不慌不忙的神色,“你又是为何来这?”
“父亲。”崔决跟他父亲的口吻相同,并未回复,反而步步紧逼道:“事到如今,您也不需要再向我隐瞒什么了,我查了这么久,您再想掩盖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您心悦表姑娘的母亲,为何要派人盗走她的尸骸,令表姑娘寒心呢?”崔决瞄了一眼他身后的白骨,“我也请教过别人,这是一种招魂之术,需要在一年中阴气最重的时候进行,去年已经错过,您只能带回她当年的故居,等待今年日期到来。想必你当初让表姑娘穿一样的衣裙,住同一个地方,也是您早就准备好的吧。”
“父亲,你收手吧。”他说时,眼中竟有风雪俱灭的沉寂之色,“不要再这样亵渎她。”
这个她,连他自己都不知是否在指代另一个人。
“崔决,你何苦至此呢?”崔瞻远负手而立,站在一片红烛之中,面色也如同棺材中的白骨一样恐怖,他并不恼怒,反而先笑呵呵地与崔决谈判:“你查了这么久,我也暗中警告你许久,只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这事过去之后,我们依旧可以做父子,而我依旧可以将家族的事务托付给你。”
“四郎那家伙,心智不成熟,恐不能再担当。”
他低下眼,挂在长睫上的雪花化成了水珠,在他分明的睫毛上颤动,“我只是答应了表姑娘,要替她完成这件事。”
“若您执意如此,我也将尽我所能阻止你,将此事上报给宗族族长那边,父亲如今的地位,恐怕难以保住。而您半生名誉恐怕将毁于一旦。”他轻轻瞥了一眼如今面色铁青的崔瞻远,“父亲,你要如何选择?”
“……是啊。”崔瞻远的表情逐渐森然可怖,嘴上挂着一抹狠厉的笑容,“事到如今,也最终证实了我所说过的话,我想,或许我当初不该怜悯你。”
“就应该让你死在乱葬岗,跟你那爹一样,最后被野狗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说罢,还未等所有人反应,崔瞻远向着屋外大喝一声,
“此人乃二十一年前安国公世子闻佑褚侧妃遗腹子,当初我念在闻佑褚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将他从他已经被斩首的亲娘腹中剖出来,养在身边,还让他处理崔氏一族的事务。可终究是养虎为患,此人随了闻佑褚的低贱性子,故意挑拨宗族内斗,挑拨我和与大郎四郎的关系,企图将崔氏推向覆灭深渊,养痈遗患,其心可诛!!”
“来人,把这个罪臣之子给我抓起来!!!”
第53章 相见
徐燕芝先去南市买了些银丝炭, 打算分给黄鹂用用。等到她回去时,便看到自家的院门敞开,还有几名奴仆站在门边, 好似在等什么人。
那些人她是面熟的, 在离开酒楼的时候正巧瞥了一眼。
徐燕芝心里突地一跳, 忙将肩上的扁担置在角落。
她琢磨着,说不定这些人只是将黄鹂送回来罢了。
她身上还有点钱, 若这几日日日如此, 她还可以其他地方凑合几晚。
她自顾不暇,可没时间管黄鹂的事了。
徐燕芝刚一转头, 就被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人吓得尖叫。
那崔智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有一段时间了, 连脚步崔家是武将出身, 崔氏儿郎或多或少都有些功夫傍身,此话真不假。
“表姑娘,真没想到是你。”崔智也吃了一惊, 生怕自己是看错了, 但他自己腌臜事做了不少,对鬼神之事无所忌惮, 不仅看到“溺亡”许久的表姑娘没被吓破胆,更有伸手触碰之意, “我不是在做梦吧?”
徐燕芝躲过他的咸猪手, 一脸嫌恶道:“没错,你是在做梦, 如果你再不离开黄鹂, 再过七天就是你的头七。”
崔氏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声传到黄鹂的耳中,便提着裙子, 从院门口跑到崔智身旁,看到徐燕芝那被人欠了五百贯的表情,惊讶道:“燕娘,你回来怎么不走正门?”
“卿卿,这就是你所说的姐姐?”崔智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着徐燕芝,就像欣赏着唾手可得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