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上的拂霜剑感知到她的战意,剑身开始不断颤动,谢挽幽反手按住拂霜剑,冷静道:“甘愿为这件事倾尽一切的人不止有你,我也是。”
“你以为我做这些,只是为了你和小白吗?”谢挽幽拔出拂霜剑,以剑尖点地:“我的道,是守护之道,我既然选择了这条道,便绝不会当逃兵。”
她难道会不知道此行危险重重,九死一生?可难道就因为危险,她就只能龟缩不前吗?
从前她浑浑噩噩,只管走一步算一步,但一路走来,勇气和信念,已变成了组成她的一部分。
细雨飘摇,谢挽幽轻声说:“你能明白吗?”
良久,身后的封燃昼才缓缓开口:“对不起。”
谢挽幽的长发已经微湿,她来到封燃昼面前,仰头看着他。
封燃昼似是还想说什么,却被谢挽幽捂住了嘴。
谢挽幽盯着他看了须臾,凑上前,在他唇下的小痣上落下一吻,而后贴着他的唇角说:“你刚刚说的话让我很生气,等我回来,再跟你算账。”
她看着封燃昼,后退了一步,乘上拂霜剑,朝着山下飞去。
封燃昼抬起的手,终究是落了个空。
……
一路上,谢挽幽是越想越生气。
封燃昼一个如此坚定的复仇派,到紧要关头,居然退缩了,跟她说想要放弃?
虽然谢挽幽知道,封燃昼也是担优她的安危才会任由情感压过理智,在这件事上退缩,但这事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吗?
而且在封燃昼心里,她像是那种会答应放弃的人吗?
谢挽幽其实不想在这种时候跟封燃昼吵架,飞出一段路,冷静下来后就有些后悔了。
他们很少吵架,这种想法发生分歧的情况也极少发生,所以,谢挽幽其实不擅长处理这种情况,当时只顾着生气了,现在想想,又觉得自己似乎是对封燃昼太凶了。
大老虎能有什么错,他只是恋爱脑犯了而已,连报仇都放弃了,而自己却跟他吵架,还凶他,真不是人啊。
谢挽幽想到这里,心情有些低落,只能努力想些别的事来转移注意。
对了,计划,谢挽幽按按眉心,不想封燃昼了,还是再仔细想想计划吧。
其实整个计划并不复杂,她已经规划好了撤退的道路,甚至还选好了备选的路线,只要她拿到混元神典,沿着提前清理出的路线撤离神启,外面安排好的人及时为她打掩护,她便能安全离开。
但谢挽幽深知计划赶不上变化的道理,所以并不对这个计划保持乐观。
谢挽幽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中已经没有迟疑。
今日海族与神启爆发了规模极大的一战,神启内的混血大军被调走了大半,是她下手的最好时机,错过这次,下次不知何时才能找到这样好的机会。
谢挽幽看着面前的大门,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了进去。
天元宗主背对着她坐在阴影里,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头也不回:“挽幽啊,你来了。”
谢挽幽拱手,低下头道:“师尊,挽幽不负师尊所托,带回了碧霄丹宗藏书阁内的《混元神典》。”
阴影当中,天元宗主转过头,苍老的面容半笼在黑暗当中,不见激动之色,竟意外的平静:“哦?是吗,拿过来给为师看看。”
谢挽幽呈上《混元神典》第四卷 ,放在了天元宗主面前。
天元宗主并未翻开察看,而是十指交扣,拧眉盯着书皮,愈发沉重的气氛在空气里蔓延,谢挽幽等待片刻,斟酌着开口:“师尊,怎么了,难道这一卷混元神典是假的?”
天元宗主抬眼看向她,眼底多了一些谢挽幽看不懂的东西:“是真的,挽幽,你做得很好。”
“坐,”天元宗主对面前的混元神典似乎没什么兴趣,示意谢挽幽坐到另一把椅子上,待谢挽幽坐下,他却忽而提起了其他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上次考你的题目,你可有了答案?”
谢挽幽想了想:“是无极赤元花要如何才能与夕颜草融合药效的问题吗,弟子觉得,无极赤元花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跟夕颜草融合的。”
天元宗主看着她:“你就这么肯定?”
谢挽幽笑了笑:“夕颜草为朝生暮死之物,无极赤元花却是向死而生之花,两者从生长习惯上来说,就注定了不可能相融,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改变它们既定的生命轨迹。”
天元宗主不赞同地看着她:“身为炼丹师,没有什么是我们做不到的。”
谢挽幽低下头,惭愧道:“可惜弟子才疏学浅,比不上师尊的通天彻地之能。”
天元宗主用一双锐利的眼睛看了她片刻,忽而叹了口气:“可惜了……”
他摆了摆手,不再看谢挽幽:“这次你做得很好,回去休息吧。”
谢挽幽拱手告退,转身时,目光倏然沉了下来。
有哪里不太对劲。
天元宗主对第四卷 《混元神典》的态度并没有她预料当中的热忱,甚至没有在拿到手的第一时间就去辨认第四卷的真假。
这不对劲。
她沉思着走在路上,忽而脚步一顿,若有所觉地回头,眼角余光恰好捕捉到一道消失在墙角的黑影。
谢挽幽假作不知,转过头继续往前走,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并没有消失,相反,谢挽幽敏锐地感知到,暗中凝视她的目光还在不断增加。
谢挽幽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那是神启的“眼睛”,也是散落在神启各处的“信使”,它们无处不在,一般用于监视,然后将“看到”的所有消息传递给神启。
谢挽幽不由笑了笑。
猎手在凝视猎物的时候,猎物同时也在凝视着猎手。
看来今日这一出,是鸿门宴无疑。
虽然不知道是如何暴露的,但该说不说,不愧是神启,他们若是什么都察觉不到,一直像个傻子一样被她玩弄,那谢挽幽才叫奇怪。
既然要跟她玩玩,那就试试吧,看看究竟谁是最后的赢家。
谢挽幽回到自己的住处,找到汐岚,将江映尘的解咒咒术交给她:“情况有变,我要现在就动手,你就照着原计划在那个地方等我。”
汐岚握紧解咒咒术,神色有些不安:“为何会突然改变计划,是……发现了吗?”
“大概吧,”谢挽幽拍了拍她的肩膀,沉稳的语气给汐岚带来了一丝安全感:“不过问题不大,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别怕。”
汐岚点了点头,下意识摸了摸心口的位置。
那里放着小蛟的鳞片,每当抚摸着这块鳞片时,汐岚心中都会生出莫大的勇气。
谢挽幽交代完汐岚,起身来到了窗前,眺望着窗外的景色。
神启内常年没有阳光,上空萦绕着消散不去的阴云,天色始终阴沉沉的,看久了,就显得十分压抑。
“信使”就躲藏在建筑下的阴影当中,并且呈围拢之势逐渐朝她这边逼近,谢挽幽对着它们弯了一下唇角,而后摸到身上另一张绘制着咒术的纸,用力一捏,以灵力将之震碎。
与此同时,她脚下的大地震颤了数下,隐隐有长啸嘶吼声从远处传来。
谢挽幽吹散了手心的黑灰。
计划第一步——炸了神启这个鬼地方。
*
展宇是轮回台的负责人,说是负责人,其实用另外两个词形容他更为准确——“饲养者”和“看守员”。
他负责每日投喂轮回台房间里的那些怪物,并记录它们在试验后的状态,若出现异常,便要上报给炼丹师。
今天,他依旧如往常一般,在轮回台的长廊里巡逻。
长廊两侧都是关押着怪物的房间,随着愈发深入长廊,房间里关押的怪物的实力也会越来越强,展宇的精神逐渐紧绷,虽然他知道,房门上不仅设有极强的阵法,那些怪物身上又施加着极其严苛的禁制,它们根本不可能逃出来。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展宇不敢抱着侥幸心理,因为他还清晰着记得,就在多年前,就有一个近神试验体破开了牢笼的禁制,从神启的围攻之下突围而出,逃离了神启。
哦对,现在那只试验体已成为了魔尊,给神启带来了不少麻烦。
有前车之鉴在前,展宇根本不敢大意,目光警惕地打量着每个房间里的怪物,时不时低头在册子上写下记录。
长廊里没有任何声音,为了防止怪物们互相交谈,每个房间外都设置了隔音结界。
展宇走在走廊上时,耳边唯有自己的脚步声,周围一片死寂。
然而,这些怪物里,总有一些怪物拥有着特殊能力,就比如一只名叫“燮舌”的怪物,它的能力就是突破任何障碍物,传递自己的声音。
因此,隔音结界拦得住其他怪物的声音,却拦不住它的。
展宇路过的时候,这只寂寞的怪物果然又像往常一样,将尖锐纤细的口器穿过房门的缝隙,扎穿隔音结界,对着展宇诡谲地说话:“小白肉,你又来啦!”
正常情况下,燮舌的声音能引诱人发狂自杀,但在牢笼里,燮舌的能力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说出的话并没有那种诡魅可怖的效果。
展宇皱了皱眉,神情冷漠地往后退了一步,拿出笔,在册子上唰唰记录燮舌的状态。
大概是跟能力有关,燮舌是只极爱说话的怪物,偏偏却被单独关在了一个牢笼里,它寂寞得发疯,每当有人路过,都会把口器探出来跟人说话。
每次展宇都会冷漠地无视它,可这次,燮舌说的话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嘿嘿,小白肉,你们的好日子要到头啦,听说你们把传说中的那个拂霜剑主招进来了,是不是?哎呀,那你们真是大错特错了,神启要完喽!”
展宇闻言,挑了挑眉,难得生出了跟这个怪物对话的冲动:“你不会以为光凭她,就能对神启造成什么影响吧?”
他知道这只怪物在期待什么,可惜,它的期待注定会落空。
“她的计划,我们大祭司和祁大人早就洞悉了。”展宇昂起下巴,无不得意道:“区区一个合体期罢了,大人们之所以放任她动作,不过也只是想要同她玩玩而已,看看她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说着,展宇恶意满满道:“她安装在轮回台上的那些炸药早就被拆了,你也别期待着逃出去了,不可能的,因为今天过后,她就会沦落到跟你们这些鬼东西一样的下场。”
燮舌沉默了片刻,似是受到了极大了打击,展宇刚勾起唇角,燮舌那八只散发着幽绿的眼睛忽然一齐转了过来,诡谲地盯住了他,隐隐透出了几分嘲弄的意味。
展宇一下子沉下了脸:“看什么看!”
燮舌顿了顿,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小白肉,你们真是好天真啊!”
展宇没有想到燮舌会是这个反应,心中忽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嘿嘿,你们这些料事如神的大人,怎么顾着拆外面的炸药呀,”燮舌扒着房门,语气诡秘道:“这里还有炸药哦,你要不猜猜在哪里?”
什、什么!这里竟然还有炸药!!
怎么可能!
一瞬间,展宇瞳孔骤缩,他后退几步,下意识提高声音:“不可能!”
燮舌声音比他更大,甚至带着莫大的癫狂和恨意撞着房门:“哈哈哈哈!神启要完了!神启要完了!你们都去死吧!”
在恐怖的撞击声中,展宇咬着牙,颤抖的双手刚要摸到传讯符,便听到燮舌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燮舌似是感知到了什么,八只眼睛转了转:“嘘,要来了……”
要来了,什么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