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荀轻拭去女子额前的汗珠,望着这张面无血色的小脸,眼神也逐渐变得阴沉。
“皇子如何?”
见皇上终于想起小皇子,佟妃赶紧抱着上前,杨院判也赶紧道:“小皇子虽是早产,但好在兰昭仪平日里胎象稳固,倒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轻了些,其他都无事。”
襁褓中的婴儿还不会睁眼,小脸也看不出像谁,霍荀轻抚下婴儿鼻子,让底下人好生看着,继而就走出了产房。
那道啼哭声外头的人自然也都听见了,此刻别提多复杂,里头还没有兰昭仪殁了的消息传来,那就说明母子平安,不得不说这兰昭仪真是的运气滔天,如此都能母子安然无恙,看来真的是大势所趋。
直到看见皇上从里头出来,众人又噤声不止,皇上看起来好像不怎么高兴,此刻怕是不想听到什么七嘴八舌的祝贺。
“兰昭仪为何无顾早产?”
冷冽的声音令众人都心头一跳,尤其是文妃,立即跪倒在地,啜泣不止的阐述起来,“今日臣妾与佟妃姐姐还有兰昭仪在此闲话家常,谁料琦珠突然冲撞了兰昭仪,所以才导致兰昭仪早产。”
“可是臣妾千叮咛万嘱咐琦珠莫要靠近兰昭仪,琦珠说是身边一个叫栀柳的宫女如此教唆,琦珠才两岁如何分的懂是非,只觉得这样就能有好吃的,可是当臣妾让人去寻栀柳时她已经溺毙在池塘里,此事定然是有人在暗中挑唆,想利用琦珠来害兰昭仪,臣妾自有疏忽大意之责,可是此人竟利用幼儿做此事,可见居心歹毒至极。”
文妃越说越气恼,她自己如何无碍,可若是因此事让皇上恼了女儿,那才是悔之晚矣,此人当真是好狠的心,连这种事都做的出。
“启禀皇上,太医院的人都已经落了典狱,此刻还未用刑,但已经有个药童咬舌自尽。”李长禄这时也赶紧回话。
此刻天色渐晚,随着最后一缕霞色消散,整个颐华宫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氛围下,一队队御林军候在外头,氛围肃穆凝重,灯笼的光束并不明亮,宫人们都是脚步匆匆神色苍惶。
霍荀并未多看旁人一眼,径直迈离这片地方。
毫无波动的声音传来,“查不到,你也不用来见朕了。”
李长禄脸色大变,哪里还敢耽搁,赶紧带着人去典狱审问。
药童虽然死了,可其家人还在,况且栀柳究竟是自己溺毙,还是被杀人灭口,这一点自有宫中暗卫瞧见,想要做到毫无痕迹必定没有那么容易。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都是心绪揉杂,一次两次三次,皇上对兰昭仪永远都是这么上心,就差把皇后之位让给她了,其实也差不了多少,现在怕是皇后娘娘也没有兰昭仪如此风光。
“昭仪娘娘如今又诞下了皇子,大抵这就是命,咱们羡慕不来。”馨淑华深深的叹口气。
文妃突然冷笑一声,看向某个方向,“有些人不服命,自己生不了,就不让别人生,净干些断人后路之事,天理昭昭终有一日会风水轮流转。”
第98章 旨意
沈榆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申时, 外头的阳光格外刺目,她疲倦的闭上眼,只能费力的抬手扯了扯床幔。
外头立即响起听竹小心试探的声音, “主子可是醒了?”
一只手立马撩开床幔, 当看见女子半睁着眼帘时,听竹莫名眼眶湿润, 心口的巨石也骤然落下。
“主子要吃什么, 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她手忙脚乱去桌上倒了杯温水。
沈榆已经丧失了说话的力气, 待到被人扶起, 一丝温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这才呼吸平稳几分。
“孩子呢?”她声音依旧沙哑。
听竹一边拭泪,一边哽咽道:“小皇子在侧殿, 由乳娘们照看, 慕衣也在那看着, 等您先吃点东西恢复些气力,奴婢再让人将小皇子抱来给您看看。”
虽说劫后重生是喜事,可是凶险之大饶是她也不敢再回首,昨夜太医说的好好的, 可是半夜主子又出血不止,甚至一度失温, 幸而库房里还有一株五百年的天山雪莲, 这才吊住主子一口气。
又是施针又是喝药折腾了一夜,她实在无法回想昨夜的情景,主子对旁人狠, 可对自身也同样狠, 不然如何让皇上动怒亲自彻查此事,甚至下狱了整个太医院除杨院判外的太医。
“一些清粥即可, 先将孩子抱来。”沈榆声音有气无力。
听竹点点头,确认窗户都是关的严严实实不露余缝,这才立即退了下。
沈榆靠在那闭上眼,其实昨天半夜她醒来过一次,但是不做出一副命在旦夕的样子,又怎么能令霍荀心疼,对方越心疼就会越想要给她一个公道,那么这次才能给贵妃致命一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凶险是凶险了些,可是凡事总有得失,如若能除去一个心腹大患,凶险一些也是值得的。
换作以往,贵妃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毕竟就算自己死了,霍荀还是会迁怒于对方,这对贵妃来说并不是什么一举两得的好事。
按照对方的行事作风,肯定会等到一个恰当的时机,然后借用旁人之手来个不留痕迹的借刀杀人,亦能全身而退。
但是她不能让对方等到这种机会,那有什么办法能够降低一个人的理性,那肯定就是情绪。
贵妃的弱点就是没有孩子,对方表面风轻云淡,实际比任何人都焦急,太后留下的人里自然有永和宫的人,所以她让那名二等宫女时常在蓝琦面前念叨民间的生子偏方,蓝琦知道主子生子心切,肯定会上前谏言。
旁人说的话贵妃可能不信,但是蓝琦说的话多半还是会参考一二,所以才会死马当做活马医,那些偏方都是正经的民间偏方,管不管用她不知道,但是吃了后会让人肝阳上亢易怒易躁。
尤其是贵妃生辰当夜霍荀来自己这,无疑给对方一计重击,心里对自己的恨必定达到了顶峰,这个时候又如何还能冷静理智的蛰伏待发。
于是才趁着霍荀出宫祈福借机出手,一边让人教唆大公主撞自己,还让人替换了汤药,或许还有一些后手没有使出来,因为这时候霍荀回来了。
她大抵是觉得霍荀待自己只是宠爱,就算自己死了,也是在赌霍荀不会真的深究到底,毕竟对方与霍荀也是有多年情分在的,怎么可能因为自己一个后来者而被霍荀迁怒。
以前的贵妃从来不会这样赌,因为对方根本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可当一个人的理智被情绪所操控,自然无法事事都冷静。
纵然是凶险了些,可是这颗树早已经根深蒂固,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的机会把火烧起来,孩子已经是她能叠加上的最大筹码,这一回,她不信霍荀还能纵容姑息。
“奴婢叩见娘娘。”
乳娘抱着孩子被慕衣带了进来,后者立马关上殿门,避免一丝凉风吹入。
沈榆忽然睁开眼,目光像是有了聚焦,直直的盯着乳娘怀里的婴儿,可是她如今没有力气抱住孩子,只能让乳娘放在床上。
昨夜没有来得及看,如今望着那张三指宽的小脸,她心里涌出一股奇妙的感觉,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伸出指尖抚弄着孩子的脸。
“三皇子刚刚还哭闹不止,听到要来见娘娘了,立马就不哭不闹了。”乳娘轻声说着讨喜的话。
沈榆看了她眼,“那也是你照看得当,下去领赏吧。”
乳娘心头一喜,连忙屈身行礼,“谢娘娘赏赐!”
待到乳娘退下,慕衣骤然跪倒在地,面上全是自责,“奴婢该死,昨夜竟然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换了汤药,还险些害了主子,还请主子降罪!”
说着,她重重磕了个响头。
沈榆捏着孩子手指,也未看她,“凡事总有难以提防的时候,你不识药材,被人偷龙转凤也正常,起来吧。”
慕衣早已双目泛红,思及昨夜之事也是愧疚加恐慌,自己做错了事,娘娘居然还愿意相信自己,可是今日李公公差点把她也一起打入典狱调查,还是听竹替她说了几句,这才免于一难。
“奴婢今后定当打起十二分精神照看好三皇子,若再有错漏,届时无须娘娘多言,奴婢自请入狱谢罪!”她神色肃穆。
这时殿门被打开,听竹端着一些清粥小菜进来。
“本宫身上有些粘腻,去打点热水来吧。”沈榆淡淡道。
闻言,慕衣忙不迭起身退了下去,又小心翼翼的关上殿门。
折腾了一夜早就没有了气力,待喝下半碗清粥沈榆才精神几分,恰好孩子这时哭闹了起来,清亮的啼哭声响彻整个内殿。
像是怕吵着她,听竹伸手欲抱过来,“主子如今要多歇息,三皇子还是让奴婢抱给乳娘吧,杨院判等人还在外头候着,等您什么时候有精神了,奴婢再让他们进来。”
沈榆轻轻抱着孩子,语气难免柔和几分,“自己的孩子都哄不了,难不成全靠外人?”
“哇——”
孩子不管不顾的啼哭着,圆溜溜的眼睛清澈见底,许是嗅到了奶香,顿时停止了哭泣,小嘴微微蠕动,双眼也闲适的闭了起来。
“这……”听竹欲言又止,一边侧过脑袋,“您如今自个还没有填饱肚子,三皇子交给乳娘也是一样。”
望着怀里这张嫩生生的小脸,沈榆心情难免好上几分,“外人终究是外人,替替手还行,怎能时刻交由她们看护。”
自己的孩子当然是自己养为好,孩子是她九死一生生下来的,而不是为了上位饲养的工具,凡事当然是亲力亲为较好,宫里头人为了保持身材都会交给乳娘喂养,但是她还这么年轻,喂点母乳不会有什么问题。
“皇上那边怎么样。”她轻声道。
听竹立即低下头,认真回道:“昨夜您生死攸关,皇上也是守了半宿,见您无事后才回去,早上又来看了您一回,这会应该还在清心殿。”
想到什么,她不由压低声音,“发生那种事,皇上昨夜勃然大怒,下令李公公彻查到底,太医院除杨院判外所有太医药童都被关进了典狱,一个药童咬舌自尽了,文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栀柳也离奇溺毙在池塘里,如今宫中风声鹤唳,也不知李公公会查到什么。”
“文妃娘娘也守了您一宿,早上才被奴婢劝着回宫,她如今怕也是担心主子怀疑她,所以才急着表明态度。”
戳了戳孩子的脸蛋,沈榆眉梢微动,“你待会亲自去文妃那里一趟,让她无须担心,只是该配合李长禄调查还是要配合。”
听竹点点头,“奴婢明白。”
“娘娘,李公公来了!”
屋外突然响起宫女的声音,沈榆只得拉好衣裳,又盖好被子,将孩子放在身侧。
“进来。”
随着殿门被打开,李长禄拿着一卷明黄随同两个尚宫一并走了进来。
“奴才叩见昭仪娘娘。”三人齐齐躬身行礼。
沈榆靠在那语气虚弱,“公公不必多礼。”
听竹垂着脑袋候在一侧,嘴角不由微微上扬,这李公公真是嗅着味的苍蝇,来的可真快,这圣旨肯定是早就备好的,就等着主子醒来再宣读了。
“奴才先恭喜娘娘诞下皇子,娘娘福气深厚,幸而母子平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李长禄语气极其恭敬,“皇上交代了,娘娘身子不适无须跪下接旨,您只需在那听旨即可。”
两个尚宫也是各自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册文与金印,只有妃位才能同时执掌这两物。
沈榆神态谦和低下头,“臣妾听旨。”
摊开一卷明黄的圣旨,李长禄正声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昭仪沈氏育子有功,柔嘉成性,礼教有度,贞静持躬,今以册宝立尔为从一品贵妃,钦此!”
双手递上圣旨,李长禄笑着道:“娘娘如今还在坐月子,册封仪式今后再办也不迟,不过册文和金印奴才给您带来了,此事也已经由皇后娘娘晓谕六宫。”
听竹彻底怔在了那,私以为纵然皇上疼爱主子最多也只是四妃之位,不曾想竟然是贵妃之位!
这……如此越阶册封可谓是绝无仅有,看来皇上是真的把主子放在了心上,可是恐怕群臣难免又会有非议!
“臣妾领旨谢恩。”沈榆双手接过圣旨。
两个尚宫也是相视一眼,彼此心中都难掩惊骇,在宫里这么久何曾见到皇上如此宠爱过一人,纵然放在先帝时期,那柳贵妃再受宠也是名门出身,可这兰贵妃只是一个宫女便能在两年内一跃成为贵妃,可见这心性手腕也不是可以小觑的,看来这宫里的风向又要变了。
“您放心,昨夜之事皇上一定会给娘娘一个公道。”
见自己任务完成了,李长禄也松了口气,“如今皇上还在御书房与几位大人议事,从早上到现在都还未曾用膳,不过一得空肯定就立马过来看娘娘。”
第99章 衷肠
“凡事自然要以国事为重, 奈何本宫身子不便,无法亲自去向皇上谢恩。”沈榆神色认真。
李长禄连连摆手,“娘娘如今只要好生休息, 将身子调养好, 这才是皇上最想看到的,旁的娘娘一律无须操心, 自然有底下人去操办。”
两个尚宫也是默不作声将东西递给听竹, 然后行了一计叩拜礼, “皇后娘娘交代了, 待娘娘身子康健后便由您暂代六宫事宜,无论娘娘何时想了解六宫事宜,都可以随时传唤微臣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