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窈觉得自己应该相信他,等到国宴与他相见后问问他怎么回事,说不定司羡元根本没接受这个美色。可她有点不开心,她知道,自己跟他赌气了。
他怎么这样,她才从司府离开几个月,司府就被送了美女。
一旁等待的女官垂下头,默声听着。心里想到之前一直有流言说大司马与公主关系亲昵而惹得陛下不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她轻咳一声,道:“公主,国宴上穿的衣裳考虑得如何了?”
陛下嘱咐她要给公主好生打扮,对于陛下想要给公主相看驸马的心思,女官心知肚明,她今日必须完成任务。
明窈回神,看着铜镜里自己内缄冷淡的面庞,调整了下表情道:“你觉得怎么好看就怎么来吧。幺幺相信尚衣局。”
女官顿时露出放松之色,有这句话她就放心了,当场拱手道:“公主放心,尚衣局做的衣裳和首饰定然让您满意。”
明窈轻轻嗯了一声。
女官告辞离开,明窈自己跟自己生了会闷气,很快她就没时间在意这件事情了,因为晚膳的时间嘉和帝过来了。
宫女将晚膳摆上桌,嘉和帝从袖内拿出国宴的邀请入宫赴宴名单给明窈,道:“幺幺有没有别的意见。”
除去必须邀请的老臣、新贵等,嘉和帝特意在司羡元呈上来的名单上面多邀请了一些世家公子来。
如果明窈有瞩意的人选,趁着名单放出来之前还能稍作修改。
明窈兴致缺缺,但不好扫了嘉和帝的兴,拿过来勉强看了几眼。
上面很多人名和家族她都不认识,但是不妨碍明窈猜到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嘉和帝铁了心想让她在国宴上见一见这些俊朗优秀的男儿,她温顺听从道:“幺幺都听父皇的。”
嘉和帝心下满意,晚膳都多给明窈夹了几筷子。
国宴愈发临近,明窈开始收礼物了,她如今在昭羽宫相当于一宫之主,又是公主之身,新年期间进宫权限开放不少,许多人都来昭羽宫拜访,提着礼物拜见公主。
这些礼物有的明窈可以直接收,比如季旻送她的一堆从波斯商人手里寻来的“破烂”,但有的明显是用来人情交往的礼物,比如皇室长辈的和朝中臣子的,这些就要还礼。
明窈不操心这些,由昭羽宫的女掌司来负责。库房里有很多嘉和帝添置给她的用来人情交往的珍宝物件。
太子和三皇子都来看望她,还带了礼物过来。太子哥哥给了她一颗夜明珠,笑着说这是他寻来的宝贝。
明窈自然是收了,但她心里没有多少惊喜,因为以前司羡元送过她一颗更大更亮的夜明珠,现在正放在昭羽宫库房里。
除此之外,卫勘也来拜访了一趟。他瘦了一点,给明窈送了副字画,不出众也不跌份儿。许久未见,他仪态周到,笑容和煦,谈笑间也有分寸,丝毫看不出以前曾经与明窈有过一阵亲近关系的日子。
明窈被他逗笑了好几次,也收了他的礼物。卫勘确实是个很会逗人开心的人,明窈送他走时居然还有点不舍。她许久没有这般开心没烦恼了。
卫勘笑着福身,道:“等国宴到了,臣还来与公主打招呼,公主可别嫌弃我。”
明窈摇摇头说不会。
次日,清早醒来,宫阙红阁都被素雪覆盖。明窈披着斗篷站在窗边,有些失神。
司羡元还是没送来一丁点消息,而明日就是国宴了。
宫女进来给明窈摆早膳,顺口道:“公主,京城下雪了,金鸾玲珑手炉放在门口,您若出门赏雪记得带上。”
“好。”明窈裹紧了斗篷,感受到风吹到脸上有点冷,于是转身回了屋子。
宫女连忙来把窗子关上,笑道:“公主怕冷,我们昭羽宫处处都是暖的,公主如果不出门,倒也不会被冻着。”
明窈嗯了声,又莫名走了神。
之前待在司府贝阙阁的时候,她都是爬到司羡元床榻上取暖,因为她知道司羡元会给她揉搓冰凉的双脚。
她现在有了泡脚的习惯,这是司羡元数年来给她培养的。
明窈觉得自己不是容易伤感的人,可她现在多了很多烦恼。算算时间,她已经有月余没有见过司羡元了。
距离京城流传出有人给他送了个倾国美色的消息也过去了好几日,但她仍不知后续如何。她尝到了想念的滋味,每当她想摆脱这种想念的时候,却总会发现自己身上处处都有司羡元的影子。她是司羡元养大的。
尚衣局也把衣裳送了过来。
明窈试穿了一下,是一身杏朱色襟裳,腰束宽绦,裙摆曳地,上面绣着很大只的丹顶鹤,裙摆走动间鹤鸟栩栩如生。
明窈没什么意见,尚衣局也很满意,这身衣裳显得公主极为贵气。
女官鼻孔哼了一声,心想,把公主打扮成高攀不起的样子,那劳什子大司马必然没有勇气再来骚扰公主了。
等尚衣局走后,宫女道:“公主今晚可要早些歇息,明日晌午就是国宴,公主一大早就要起来,可不许赖床了。”
明窈应了下来。
午膳是跟嘉和帝一起用的,嘉和帝很是期待明日的国宴,他已经做好了好生挑选一番驸马的准备。
今日他总是眼皮跳,嘉和帝心里总有隐隐不安,他觉得不能再等了。假如惹恼了司羡元,他撂牌子放话要娶幺幺,嘉和帝还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段时间他太安静了,很像是风雨前的宁静,嘉和帝有种紧迫感,道:“幺幺,今晚你早点睡,明日国宴早点来。”
明窈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应下来。
天色刚暗,嘉和帝就派人过来催着她睡觉,宫女也催着明窈休息,他们都这么重视明日相看驸马的国宴,明窈被搞得也有点紧张。但她紧张是因为明日就能质问司羡元这阵子在做什么了。
于是她沐浴洗漱完毕就躺在了床榻上。
皇宫夜晚很宁静,为了明日的国宴,宫中到处都装点上了灯笼,树梢上一串一串得连成热烈的火红。
御林军在宫中夜间职守,秩序井然。
天色微熹,但夜色仍然深浓,宫里一片安静。
还没到国宴起床的时间,宫门口忽然传来几声骚动。
宫灯一寸寸亮起,像是被提前安排过一般,宫门之外的护卫军自动给来人让出一条路。
御林军匆匆赶去,就看到大司马独自进宫,披着晨夜的露水,沿着宫灯长驱直入。
大司马身后跟着一个私卫,看起来不像是要干坏事的样子。但是司府私卫手里拿着一张庚帖、一匣信物和大司马身份牌令,瑞凤眸慵懒淡漠,气度巍然,一张狐狸似的笑面瞧着令人心生惧意。
看到御林军围过来,他慢悠悠地抛了抛手里的牌令。
联系最近京城各种各样的传闻,御林军隐约能猜到大司马是冲着什么人来的。
御林军首领收到皇宫外百姓百官在夜里有骚动的消息匆匆赶来,看到此幕更是微惊变色,慌忙去通知陛下。
当朝大司马擅闯皇宫,此事足以惊动整个皇城和皇帝本人。
没等天亮,整个皇宫的宫人都爬起来了,宫灯彻夜点亮。
明窈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宫女满脸着急地喊醒了:
“公主,出事了!大司马深夜进宫,陛下传令急召您过去!”
第80章
明窈匆匆爬起来洗漱穿戴好的时候, 内侍早已在外等候许久,他道了一句大司马被拦在金銮殿上,领着明窈急忙过去。
明窈来到金銮殿, 嘉和帝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外面围了乌泱泱的御林军。明窈尚不清醒的脑袋在这个时候终于清醒几分, 匆匆进了金銮殿就看到大殿中一站一坐对峙的两个人。
父皇坐在座上, 龙袍显然是刚才披上的,面色不太好看地盯着司羡元。而司羡元散漫立于殿中,身后只跟了个私卫。
私卫手里拿着几样东西,一个是大司马身份牌令, 显然是调动宫外护卫军开路用的,一个木匣不知装着什么, 还有一个就是庚帖。
两个人同时抬头朝着明窈看过来。
嘉和帝把明窈喊到身侧, 忍着怒气,道:“深夜擅闯进宫,还要见朕的公主。这般无视朝纲, 公主来了,你就让她听听你是想做什么!”
明窈茫然地看向司羡元, 脑海里有很多疑问一闪而过。
今日不是国宴吗?这才寅时,天都没亮, 他怎么夜里擅闯皇宫?也没提前知会她一声。还有,为何司羡元这般坦然, 父皇还这么生气?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司羡元淡声开口道:“陛下, 我们好事好商量。这匣里装着司府的钱庄地契和大司马的一些手令,我全都交予公主。这是我的庚帖, 而我只要公主的庚帖,其他东西我一样都不要。”
嘉和帝猛一拍扶手, 愤怒道:“庚帖!你敢要庚帖!你听听你在说什么!把庚帖给你,今日国宴朕怎么给幺幺相看驸马!”
“陛下相看驸马大可随意,我绝不插手。”
司羡元掂了掂手里的牌令,看了明窈一眼,目光有些低沉,唇角勾着几分薄笑,带着势在必得的意味。这霸道的一瞥视线转瞬移开,他看向嘉和帝,缓慢道:
“我只要庚帖。我也势必要拿到庚帖。”
“你!你不要太嚣张了!”
嘉和帝被气得捂胸口,旁边的太监公公急忙来扶他。嘉和帝喘着气骂道:“孽障!你给朕跪下行礼!”
司羡元并无含糊,撩起袍角,背脊挺直地跪立于大殿中。
明窈听到这里终于姗姗明白过来。
司羡元哪里是想要她的一纸庚帖,他动用大司马的权势抢在国宴前进宫,逼迫陛下交出她的八字帖。这是公主择选驸马之后要交换的帖子,是为“纳吉”。而他旁边私卫手里拿的木匣,大抵就是抵押用作“采纳”之物。
一旦她或者嘉和帝收了木匣的信物,不得已把庚帖给他,那明窈就没法嫁给别人了。哪怕他危在旦夕、命不久矣,她也要嫁给他。
明窈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这般模样!如此手段冷辣,无视纲常,甚至可以说不把京城那些想当驸马的俊秀公子们放在眼里。
哪怕今日之事不成功,这件事情也会流传出去轰动京城,到时候想当驸马的京城少爷公子们就要掂量几分——娶了公主万一得罪了大司马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他分明是个宦官,还要这般强势。
也难怪父皇会生气,明窈觉得父皇没气死都已经算是看了旧日情面。
明窈望向他,见他直直地望过来,毫无心虚悔改的模样。没理由地,明窈又开始赌气。司羡元还没给她解释那个美色的事情,今日就这么先斩后奏了,他怎么这么坏!
这就是京城人人惧他的原因吗?这般强势手段,也难怪别人害怕。
从前他想把她丢出去就丢出去,现在又来要庚帖,明窈不太高兴,她知道自己开始闹性子了。她不想让他这般容易得逞。
明窈立在嘉和帝旁边,淡淡看着司羡元,道:“可是司大人,您不是一直想把幺幺丢出司府吗。”
她语气带着点不解,在司羡元眸色幽幽地望过来时压力稍大,但又不想弱了气势,道:“先前幺幺多为叨扰,大人如今称心如意,追过来做甚?还是莫要强求为好。”
司羡元唇角挑起似笑似不笑的弧度,眼眸盯着她,嗓音沉沉道:“幺幺是我养大的,她怎么能嫁给旁人呢。幺幺,你觉得,我会允许她被别人抢走吗?”
明窈头皮一麻。她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只是……她余光看到嘉和帝在旁边冷笑,心知父皇在暴怒的边缘,她必须得说句狠话。
明窈乌黑清亮的杏仁眸瞪着司羡元,提高声音道:“司大人,难道您要仗着自己权势滔天而强抢吗!”
司羡元看着她,渐渐收了唇边冷冽的笑意。他垂下眼帘,低首跪立于大殿之中,眸色暗暗翻涌着,缓缓笑道:
“幺幺说笑了,微臣怎么会丢弃公主。臣不过是来接公主殿下回府而已。”
他垂着眸,声音很轻,喃喃自语般笑道:“我用金钱与心血把你精娇养大,从病怏怏养到近十七岁,我既然说了便会做到,你别妄想嫁给任何人。”
嘉和帝已经握紧了拳头,而司羡元还在继续道:“哪怕来不了司府,也不许是其他任何人。”
他就是这般心狠手辣的人,全部的偏宠和耐心都已经给了明窈。今日,人或者庚帖,他势必要带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