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帝一刻也等不及,回宫之后他就不便随意召见明窈,最好是今日在他们回到京城之前能追上司府的马车。
明窈小看了桂米酿的威力。大抵是她白日吃的乱,喝了酒又吹了风,半夜竟然肚子痛了起来。
所幸只痛了一小会,捱了小半个时辰就好了。但这种秋狩猎来的食料显然不适合明窈,吃多了会加重她的肠胃负担。
待次日明窈睡醒,司羡元就让车夫驾马车过来,收拾东西回司府。
明窈没有意见,她厌怏怏地倚在马车上,半阖着眼睛。等马车行驶起来之后她就趴在司羡元腿上,沉沉睡着觉。
珍馐虽美,却不宜贪多,明窈反思自己,她以后再也不贪嘴了。
秋狩还没结束,路上马车颇少,司府马车走的不算慢。
中途明窈的肚子又痛了一次,司羡元吩咐车夫行驶快一些,回去的时间缩短很多。
快要进京的时候马车慢了下来,京城的马车不少,司府马车按理来说可以直接进,车夫刚要让马儿调个方向去走内道,明窈忽然喊了一声:“等一等。”
车夫迟疑着慢了下来。
司羡元侧眸道:“怎么了?”
明窈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的马车。那是顾家的马车,她认了出来,只是微微掀开的车帘里面坐着的不是顾采燕,而是她不认识的女子。
想来顾家也不止一辆马车,这里面坐着别人也很正常。
但明窈在意的是另一个细节——她莫名觉得车帘里面露出的侧脸轮廓很像昨日砸了她石头又逃跑的女子。
虽然顾家马车里坐着的这个女子穿的不是黄裙子,发型梳得也不一样。明窈却觉得,这个顾家马车里的女子就是那天的人。
明窈扯了扯司羡元的衣袖,司羡元微微倾身,听到明窈小声说:
“能不能跟上这辆顾府的马车。”
顾府马车里,顾莺莺紧紧攥着裙角,旁边的丫鬟安慰着她。
顾莺莺没怎么听进去,她现在心烦意乱。没想到明窈追更婆婆文柔文来企饿群幺五二 二七五二爸以是那般警觉的人,害她猝不及防就跑了。本来没什么事的,但没想到明窈面子这么大,竟然惊动陛下都替她查了。
顾莺莺还是偷听顾父说的,虽然顾父只说了陛下在找人之类的字眼,但顾莺莺联想到大司马经常带着明窈去陛下的寝室,无端觉得陛下在找的人就是她。
顾莺莺夜里睡觉辗转反侧,她只是想让明窈丢个人,但没想惊动大司马更没想惊动陛下。思来想去,顾莺莺次日天色未明就以月信提前来了为借口,向父亲借了一辆自己家的马车,跟看门内侍说了一声提前离开了。
她只带了车夫和丫鬟,走的低调,没人查觉。
顾莺莺微松口气,轻轻掀开车帘看向进城的队伍,快要轮到她了。她放下车帘,却又感到几分不安。
想到这一切都是明窈带给她的,她心里生出暗恨的情绪。不过是咋了块石头而已,明窈丢个人又误不了什么事,却害得她狼狈离开。
顾莺莺咬了咬牙,这个账,她定要在明窈身上加倍讨回来!
想着沈菀告诉她的关于明窈的事情,顾莺莺压下眼底的讥讽。
明明从小是个野种,命大没死,后来明家破败,她被送给冷漠心狠的大司马讨欢心,没想到被大司马留在府里,宠着爱着长到现在。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沈菀对明窈恨之入骨却又不敢做些什么了,明窈背后的司府撑腰确实很容易让人畏惧,却更让人觉得嫉妒。
凭什么呢,不过是个没爹没妈空有点姿色的野种……
马车文牒通过进城的检查,顾府马车驶向内城。
后方有辆马车跟着进来,顾莺莺没有在意,走了一段路之后,对方依然无所顾忌地跟着她,她回头看了一眼,面色忽地一变。
一直跟着的竟是司府的马车。
顾莺莺急忙催促车夫加快速度,没想到对方也跟着加快。明明是跟踪尾随,对方却极其招摇,仿佛无所顾忌,并不在意她发没发现,又或者做了什么挣扎。
顾莺莺扶马车壁,紧紧盯着后面。大司马发现了她,并且来替明窈找她算账了。
她不能露陷。不然这事被捅出去,不仅嫁不了三殿下,其他权贵人家也会觉得她名声有污点。
前面就是清宁坊,顾家马车经过去,后面司府马车没停。顾莺莺让车夫停下马,走下了马车。
司府马车也停了下来,明窈提着裙摆走下马车,好奇地端详着她。
明窈其实没什么讨厌的情绪,她跟着这个女子主要是实在好奇对方害她出丑的原因。
明窈道:“你是顾采燕的继妹。”
顾莺莺道:“是又怎么样。”
明窈疑惑地歪了歪头:“幺幺不认识你,你为何要用石头砸人?”
万幸是砸的脚,若是不小心砸到头,那岂不是要磕破头。要知道那块石头可不小,足有拳头那般大。
顾莺莺冷笑一声:“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明窈更加迷惑了,她确信自己没得罪过对方。但眼下的情况看来,对方不仅是讨厌她,而且像是积怨颇深。
明明她与这个女子什么交集都没有。
大概是明窈的眼神疑惑而清澈,顾莺莺看着她反倒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嫉妒焦躁的蠕虫。她舒出口气,克制着情绪道:“只要你以后不与三殿下来往,我既往不咎。”
明窈啊了一声,她确实是很迷惑了,关三殿下什么事?她看着顾莺莺,甚至提不起生气的情绪,很平静的说:
“幺幺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三殿下。幺幺也不喜欢三殿下,请你不要误会了。”
明窈自认为这句话说得很清楚圆满了,但愿能接触误会。
她提起裙摆准备上马车。
谁知这句话却点燃了顾莺莺的脾气,她本来已经冷静的情绪一下子就炸了。
眼前提着裙摆走路的姑娘穿着云染坊做的墨绿绸百褶裙,风吹起司府马车的车帘,车上的男子撑着下颌,没什么表情的面孔在看到外面明窈的时候竟然露出几分薄薄笑意。
顾莺莺记得三殿下曾经也穿过墨绿绸的衣袍,她当时偷偷穿了一样的颜色,看起来却老气横秋,丝毫不显得漂亮,于是再也没穿过。本以为京城鲜少有女子能驾驭墨绿绸,却没想到它穿在明窈身上能这般好看,肌肤瓷白,像是森宫玉兔一般。
此时此刻她很理解沈菀的嫉妒心,只是寥寥几面她也忍不住地羡慕明窈的一切。
一个没爹没娘的人,为何会这般惹人侧目!就连不屑于搭理自己的嫡长姐和大哥都与明窈关系颇好,为何就会有人这般好命?
一股无名火气涌上头脑,顾莺莺冲过去几步,一手推向明窈,一手扯着她的头发道:
“你装什么!三殿下从不与女子交谈,却主动找你说话,你以为我是瞎子吗!”
明窈猝不及防被推了下,头发猛地一疼,衣裳都险些被扯破。白皙的脖颈露出一大片,脖子上的木坠在空中摇晃。
她没忍住惊叫一声,泪花都冒了出来。司羡元迅速探身扶住她,冷冷看向顾莺莺:“谁给你的胆子欺负本官的人。”
顾莺莺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但她已经把话说了出来,后悔也来不及了。虽然畏惧大司马,但她更同意沈菀的话——大司马其实只是被蛊惑了,明窈就是个祸害。
她冷嘲道:“大司马,您恐怕还不知,明窈自小没爹没娘,身子又弱,是个彻彻底底的野种!您不要被她这种人骗了。”
后方一辆马车驶来,嘉和帝瞥到那枚木坠的时候就再也忍不住,只来得及命令隐卫去皇宫把御林军带过来,下了马车走过来。
一身明黄的龙袍,来者是天子。
没人查觉他什么时候来的,司羡元看到了也没在意,抱着明窈上马车,专心给她的衣裳理好。
顾莺莺看过去,心中大骇。怎么会是皇帝?!
一身明黄龙袍步步逼近,嘉和帝冷笑一声,顾莺莺突然痛苦尖叫起来,被两个隐卫狠狠摁在地上。咔吧一声,她骨头错位了,疼的冷汗直流。
“滚!给朕滚!”嘉和帝气得手都在轻轻抖着,“谁敢说她是野种?朕的公主,朕在寒岩寺走失十多年的小公主,谁给你的胆子说她是野种!”
第57章
直到顾莺莺被隐卫拖走, 明窈才从这些变故里回神。
嘉和帝方才那句话让她有些听不懂,她甚至没有思考过他是什么意思,只觉得陛下是说错了。她认真跟陛下道了谢, 转身跟司羡元上了马车。
倒是司羡元没动, 看了嘉和帝一眼, 目光落在明窈身上定定地瞧着她。好半晌, 他才颔首,上了马车打算回司府里。
“幺幺,你有个木坠。”
嘉和帝向来平稳,但此时此刻他显得有些急迫。哪怕亲眼看到了, 他还是迫切想从她口中听到确切的答案。
明窈顿时有些警惕,哪怕对方是皇帝她也不想告诉他, 于是沉默着没说话。
天门街远处传来御林军赶来的声音, 皇宫离这里很近,有了皇帝急令御林军能这么快赶到也不奇怪。
不过御林军出宫的动静不算小,把京城官宦百姓都惊动了。能跟去秋狩的虽然不少, 但百官众多,出城的不过是寥寥几笔, 更多朝廷肱骨文臣并没有去秋狩折腾。
因此听到御林军出宫的动静,不止家家户户的百姓, 内城里住着的重臣百官都忍不住侧目。陛下从秋狩回来急召御林军,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想到此处, 京城的不少重臣都呆不住了, 不少人纷纷走出来往外看。
只见御林军进了清宁坊,赶往安雀道。安雀道紧临天门街, 发生什么事情都清晰可见。不少人好奇地探头看去,却见御林军赶到陛下身边后, 面向的是一个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很多人都认得,美貌惊人,却幼年失亲,一直寄人篱下,现在被大司马养着。
嘉和帝自觉很沉稳,但他没忍住又问了一遍,明窈有点警惕,快要进司府了,司羡元道:“你可以告诉他。”
明窈这才撩开车帘,说:“陛下,幺幺有一个木坠。”
她把木坠从颈间拿出来,给嘉和帝看。她没想太多,甚至都忘了刚才陛下说的小公主的事情。
嘉和帝眼眶险些有眼泪涌出来,真的确认的时候他反倒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他与皇后亲手雕刻的木坠,用了防腐的材料保存制作,世间不会有第二件一模一样的东西。
他与皇后送给了小公主,当作她三岁的生辰礼物。这只是个木坠,但它不仅仅是个木坠。现在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他有些不敢相信,他真的以为女儿已经死了。
但她居然好端端长大了,以鲜活的模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司府养大了她。但她是公主,他要带明窈走。
嘉和帝没再犹豫,上前一步道:“幺幺。”
他知道,司羡元并不是好说话的臣子,这个时候恐怕就已经有别的心思了,更何况秋狩他们都住在同一个屋子里,要说他心思清白恐怕他第一个不信。这个时候要动用强势手段,他要明窈跟自己回家。
御林军接到陛下的示意,迅速而强横地堵在司府大门前。嘉和帝虽然不是暴君,但也不算多宽厚,朝廷上的他向来都很不近人情。
司羡元示意马车停下。他缓缓走下来,看着嘉和帝,眸色幽沉道:
“不知陛下围了司府是想做什么?”
明窈看着这荒诞的一幕,后知后觉想起了嘉和帝说的话。刚才她左耳进右耳出,现在却无端觉得嘉和帝没说胡话。
陛下说她是走失的小公主。明窈有点迷茫,以及很荒谬地置身事外的感觉。她明明没有爹爹,也没有娘亲。
虽然贤贵妃说她像皇后娘娘,但她从没有在意过。经常喊李宣瑾为太子哥哥,但她也没当真过。
她怎么能是小公主呢,她知道陛下曾说过公主殿下,可是公主殿下不是已经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