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不稳带来的最大症结便是头疼,疼痛欲裂,像是有人时时刻刻在自己脑袋里生拉硬扯。再加上身体的疼痛,所以根本睡不着。
现在却是反过来,因为几天没有合眼,且身体毫无知觉,所以积攒的睡意便如排山倒海般蜂拥而至。
她困得厉害。
至于为什么不睡一会儿,韩岁岁看一眼外面忙碌着的风离殇,她自然是不放心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
系统见韩岁岁熬得实在痛苦,劝道:“岁岁,不然你睡一会儿吧,你不知道你现在的脸色有多吓人。”
此话一出,韩岁岁奇道:“你能看到我的脸色?不是都被血糊住了吗?”
系统一噎,它确实看不见:“……总之是好不到哪里去,还有,你那个样子已经两天了,身体一动不动,不会觉得十分僵硬酸软吗?”
韩岁岁闻言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与系统说实话。
事实上她现在几乎丧失了对身体的感知,不疼、也不僵,非要说的话,麻麻的,到处都使不上劲。
思索了一下,韩岁岁还是道:“不觉得。你赶紧放柯南好了,不然我要睡着了。”
于是系统被强制闭麦,放起了柯南的英文版音频。
之所以不放中文,是因为要注意外面的情况,省得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比如说,韩岁岁现在大概知道了那个少主抓他们回来做什么了——淬炼灵力。
她亲眼看见有人如同一摊烂泥般被抬上了那张桌子,就有穿着黑衣的守卫用墙上的工具将那人的骨头一根根抽出来。
血已经放干净了,所以并没有太多红色的血迹和污垢留在桌子上。
留下黑色痕迹的那些,是人的内脏。
摘下骨头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保留经脉,将其他的血肉都剔除出去,其中也包括人的内脏。
大约是因为那个净脉丹的缘故,要维持人的生命力,又要将血液都排除出人体,只能将内脏的功能放大、负担减小,所以到最后摘出来时,内脏就几乎变作了纯黑色。
那上面留下的血迹才会是那种污黑之色。
韩岁岁第一次看到有人被剔除出骨头时,恐惧、恶心、不解、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不断翻涌,几乎不敢直视,到现在,却也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
开始时的毛骨悚然到现在的麻木,韩岁岁甚至在心里诘问自己:为什么会对这种事情感到习惯?
现在她却渐渐明白:人是可以被环境塑造的。
同样是生物,为什么她就觉得吃猪肉、吃鸡肉时可以习以为常呢?因为她已经看习惯了。
现在只不过把家禽猪狗换做了人而已。
尽管这样想,看到外面桌子上的人毫无声息的垂下头,她还是垂下了眼睛。
是个年轻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出头,一身白衣染血,一直很安静。
剃掉了骨头,似乎就全然不会感到疼痛了,他从来没有尖叫过。
这次是被挖掉内脏,他一直静静看着,方才终于垂下了头。
“你吃不吃桂花糕?还有栗子糕,都很好吃。”
风离殇的声音蓦地响起,韩岁岁抬眸,便看见她蹲在结界前,手里端着两个瓷白的盘子,上面放着精美的糕点。
那个少主之后便安排了属下将风离殇的牢笼与旁边的牢笼打通,里面布置了堪称华丽的装饰,乌檀木的床、美人榻、绣饰繁复精致的屏风、桌椅,甚至连被子都微微反着光,看上去就像是哪位大家小姐的闺房。
与这个黑暗潮湿阴森的牢狱格格不入。
风离殇也可以在这件牢狱之中活动自如,她便要了许多食物,挨个笼子发。
韩岁岁看着她平静的表情,很想问问她:你觉得违和吗?
明明身后就有人在受着世间极刑。
但她想到了自己的表情,恐怕是和风离殇一般的平静。
于是便没有问,只是摇了摇头。
风离殇自以为贴心,恐怕并不知道,她们现在的脏器,恐怕根本吃不下饭。
而少主之所以纵容,也只是因为,被关在笼子的他们,已经注定是牺牲品了。所以少主不在意他们能不能吃下东西,也不在意她能够听到风离殇体制的秘密。
在他眼里,他们都已经是死人了。
风离殇不是很开心,她送了一圈,没有一个人说要吃。
她叹了一口气,道:“我就放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吃吧。”
注意到韩岁岁看向身后桌子上的眼神,她凑近韩岁岁,悄声道:“再等我几天,等我得到了那个少主的信任,我就让他把你们都放掉,你也听到了,我的血很管用,反正不用你们的血也可以。
那个人,本来就活不成了,那个少主说,即使不杀他,他也会死,当然了这不是我不救他的理由,只是我说了几遍,少主并不答应。”
说完她眼里闪过泪光,看了韩岁岁一眼,继而又低下头,看上去十分惹人怜爱,道:“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系统中断了柯南的音频,道:“气死我了,再过几天,岁岁你就没了,她还在那哭,本来也没求着她救,她倒先委屈上了,我不行了,岁岁你别信。”
韩岁岁在脑海中应了系统一声,她本来也没打算信。
据她估计,恐怕明天就轮到她“上桌”了。
韩岁岁点了点头,道:“别自责。”
女主光环太过强大,她不想莫名其妙成了反派。
然而承文结界隔绝笼子里的声音,她也不需要多说。
风离殇受到鼓励似的点了点头,转身去另外的笼子前送糕点了。
糊弄走她,韩岁岁开始琢磨如何才能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正值夜半,韩岁岁面前的承文结界突然被人打开。
韩岁岁睁开眼睛,看到是那个手持黑鞭的青年走了进来,十字中心处的灯烛亮着,只照亮了附近的区域,她所在的牢笼里只有一丝余光照射进来。
韩岁岁被光线刺激得眯了一下眼睛。
对面的风离殇已然睡下,漂亮的“闺房”里一片黑暗,也无声息,而另一边的走道里因为有承文结界相隔,从来便听不见声音。
所以这牢房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
系统:“岁岁,他看着怎么这么吓人?”
哦,还有一个系统。
韩岁岁看着光线照在青年右侧的脸上,左边脸上一片黑暗,再加上他翘着嘴角的笑容,确实可怖。
青年进来后又将承文结界关上,蹲下身,问韩岁岁:“我问你一件事,你若是说,我便放你离开,若是不说,想必不用我多说,你自然知道自己明日是什么下场。”
系统:“岁岁,听起来是好事,要不我们赌一把,不可能比现在的处境更糟糕了。”
韩岁岁:“我怎么才能信你?”
青年像是早有腹稿,道:“信不信随你,反正……到最后被剃掉了骨头、挖空了血肉的人也不是我。”
韩岁岁垂眸,像是沉思的样子。
系统:“岁岁?”
韩岁岁与系统道:“那便赌一把。”
系统:“什么?”
然后便听韩岁岁道:“不行,若是我说出了你想要知道的事,你却不放我走,我怎么办呢?到头来只有你得了好处,我却白白替你作嫁衣。”
青年似是没有想到,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坚持了原本的态度:“现在你是案板上的鱼,与我交易是你最后的机会。”
韩岁岁:“那便算了。”
青年惊怒:“你……你难道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韩岁岁抬眸看他:“你既然在这个时间前来,便说明你要知道的事不想被别人知道,换句话说,你做贼心虚。一个自己就做贼的人,怎么让别人信任?除非,你拿出些诚意来。”
青年看她一会儿,冷哼一声,道:“你猜的不错,但你料错了一点,这个秘密对我也没那么重要,既然你把握不住机会,那就不要怪老天爷对你无情。”
之后青年转身离开,而韩岁岁一直没有出声,她便看着青年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系统:“吓死我了,岁岁,你现在根本动弹不得,他要杀你不过是动动手指,你胆子也太大了!万一他真的要杀你呢!”
韩岁岁:“所以才是赌,赌他不敢杀我。”
系统:“为什么?”
韩岁岁:“一来他做贼心虚,二来我有他想要的秘密。”
系统:“什么秘密?”这几日它最新资源都在疼训裙期六陆伍零叭巴而五可没有被屏蔽,什么秘密,它怎么不知道?
“风离殇的体质。”
系统霎时间明白了一切:“那天少主是把属下都赶走才说了风离殇的体质,原来是这样,那持鞭青年难不成是个卧底?”
韩岁岁点头,她也是这么猜的。
忠心的下属,谁会偷偷摸摸去找上司藏起来的“秘密”呢?
系统:“但是岁岁,明天就到我们了,还是没有人救,怎么办?”
烛光仍然亮着,却照不到这一处的牢笼。
韩岁岁重新闭上眼睛,道:“别担心,明天再说。”
第二天韩岁岁平静地被抬上了桌子,而风离殇看上去十分惊慌,她试图阻止两个守卫对韩岁岁动刑的动作,被持鞭青年使了个眼色,赶到一边,用一道结界框了起来。
他低了低头,恭敬道:“风小姐,等我们剃完此人的骨头就把您放出来,少主下令一切照常,属我等不敢违抗。”
他对着另一名守卫道:“你看好风小姐,若是她有什么需要,必得满足。”
那名守卫有些犹豫,道:“你自己一个人,行吗?”
持鞭青年笑了一下,道:“她现在浑身动弹不得,有什么不行的?”
那名守卫一想也是,便走到了风离殇近前“照看”她去了。
韩岁岁躺在桌子上,眼睛木然地看向这件牢狱的天花板——黑乎乎的,像是石头。
她看着持鞭青年拿了一把剔骨刀过来,俯下身轻声道:“施了隔音咒,他们听不见的。怎么样,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韩岁岁不看他。
持鞭青年脸色一变,继而缓和下来,道:“没想到你骨头倒是硬,好吧,我亦有诚意,这是一炷幻香,只要你与我说了,我便把此香点上,让他们都陷入幻境,然后放你出去,如何?”
确实有一炷香在他手上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