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着这股“吸力”飞速向老者靠近,手中匕首蓝光一闪,加了固山符和炽光符,目的不在伤人,而在晃眼!
老者显然没有料到韩岁岁主动飞身前来,但诧异不过一瞬,悬殊的境界差距之下,他不信韩岁岁能翻出什么花来。
便是这份“自信”让韩岁岁有机可乘,老者如她料想一般晃了眼,他下意识伸手去捂眼睛,韩岁岁便趁机旋身到了黑衣人身旁,抱到了他怀里的孩子。
三四岁大的孩子,睡得正香,浑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何事。
韩岁岁确认了一眼,半点不敢多看,立即催动藏在袖子里的传送符。
她之所以敢与千山境抢人,底气就在于此。
然而老者反应过来的速度亦很快,他注意到了韩岁岁的企图,冷哼一声,身后顿时出现了一幅山水图,墨色流动,山水仿佛都是活物一般。
这幅图甫一出现,巷子里的景象便开始失色,眨眼之间就要褪去所有颜色,变成如山水画中一般的墨色。
秦兰卿犹豫许久,见到这幅画立即失色道:“是领域,言瑶快走!”
但韩岁岁与老者的距离太近,催动传送符的动作也如同慢放一般——她已然受到了领域的影响。
然而思维却是灵活的。她看到秦兰卿甩出了先前用到的领域珠,两个领域相撞,韩岁岁催动传送阵的动作终于快了几分。
老者却也不是只会干看着,山水画中的墨色从画中显现出来,如泼墨一般泼到了现实世界,韩岁岁离得太近,眼看就要触到,她手腕上木牌一亮,将墨色粉碎,而木牌也同时化作了齑粉,碎在了空气之中。
老者一惊,眼睛一眯,顿时不悦。
千山境对付幻光境,本应是手到擒来,他已经浪费了太多功夫,山水画中泼墨更多更快地向外泼来,他道:“这次看你用什么挡!”
传送符的催动比炽光符还要简单,连“敕言”都不用喊,只要将灵力填满符纸上的纹路即可,此时已经完成了十分之九,然而那最后一点,却因为老者的领域而迟迟不能完成。
她的额头上渗出了一滴汗水。
领域珠终究只是灵器,而非真正的领域,此时在老者领域的展开之下,领域珠实在难以抵挡,它开始有了碎纹,秦兰卿咬牙,这样下去必然抵挡不住。
她其实还有最后一招用来保命,然而就如同她自己说的,斤斤计较。这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强的保命手段,是母亲同外祖父求来的、澄明初阶的全力一击,就封印在她头上的簪子里。
但若是用了,恐怕她之后至少十年,都没有这样强力的保命手段了。
用还是不用?
她没有犹豫太久。
就在领域珠被彻底崩裂的前一息,她看到韩岁岁眼中亮起的幽蓝火焰——那是魂火!
随即韩岁岁便短暂地脱离了老者领域的控制,她立即催动了手中的传送符,但是令人绝望的一幕出现了:韩岁岁只抱着孩子传送到了山水领域的一角,便被那道领域的结界隔离在了结界之内。
秦兰卿这才注意到,在她犹豫的时间之中,老者的领域已经扩散开来,甚至已经将她包裹在了其中。此时领域珠承受不住另一重空间法则的压制,彻底崩裂,她受到反噬,不由得吐出了一口鲜血。
韩岁岁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她此时方才明悟:原来传送符在领域之内是无效的。
看来所谓的传送符可以在千山境面前逃走,需要满足至少两个条件:一,这个千山境没有领域;二,如果有领域,那要在领域结成之前跑掉。
现在好了,连秦兰卿都被她连累了。
然而韩岁岁也意识到,她大抵是有什么天赋在的,到了这个时候,脑子里竟然没有多少慌乱和绝望。
借着袖子的掩饰,她手心里又出现了一张传送符。
老者并没有注意到,看着两人都逃不出他的领域,他脸上不禁露出了笑意:“陪你们两个小虫子玩了许久,是时候捏死你们了。”
他不紧不慢地催动了身后的山水图,墨色又开始涌出。
秦兰卿无奈,到了此时,簪子不用也不行了。
然而胳膊还没有抬起,身边的言瑶便递过来一个什么东西。
她悄悄摩挲了一下,发现是一张传送符。
但是传送符根本没法用。
秦兰卿皱起了眉头,突然手中一沉——是那个孩子。
而与此同时,韩岁岁手中攥着匕首,向老者身后的山水图冲了过去。
——传送阵在领域中不能用,那便让领域破掉。
江随舟给她看的书册上有写,领域之展开一靠灵力,二靠魂力。
领域之所以与主人意念相同,就是因为领域与主人魂丝相连,初级的领域依托于器物,便如老者的山水图,只要斩断其核心与老者之间的魂丝,领域自破。
麻烦之处只在于,魂丝必然要以魂火切断。
这是实实在在的损伤灵魂,方才燃烧时她询问过系统,只能燃烧二分之一息,对灵魂的影响尚且不大,时间再久一点,必然要伤及魂魄。
但是……这不是非烧不可吗?
韩岁岁不顾系统在脑海中的大喊,在老者诧异的眼神中将魂火覆到了匕首上,瞬间便切断了山水图与老者之间相连的魂丝。
魂丝断,领域除。
韩岁岁昏迷过去之前,心满意足听到了老者的惨叫之声,看见秦兰卿震惊的神色,便重重从空中跌落,陷入了黑暗之中。
晕过去之前的最后一刻,她想,要是醒过来忘记了江随舟,可怎么办?
第38章 后续
韩岁岁如同蝴蝶一般蹁跹落下, 之后再无一丝声息。
秦兰卿震惊之余便要去够她的身体:只要能摸到她的衣襟,就可以由传送符一并传送离开。
她说不清自己当下的心情:懊悔、震惊、慌乱、恐惧……或许都有,又或许都没有。
她只记得自己想扑过去, 却被迎面打来的琉璃珠逼得身形一闪,巨大的轰鸣声炸响, 那个千山境的老者似乎被这道声音炸回了神智。
他痛苦地捂着头, 另一只手停在半空握拳一攥,山水画的泼墨便犹如绳索一般飞速袭来。
绳索的速度快得骇人,秦兰卿见老者很快就要恢复冷静, 大脑不及多想便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手中传送符的蓝色光芒亮起,烈风呼啸而至, 转瞬之间她便离开了那道黑暗狭窄的小巷,出现在了上州城外的一处密林之中。
回过神来的时候, 林深幽寂, 清亮的月光洒落在草丛上, 如水般清透,耳边响起声声虫鸣, 合奏一般。
她脱力跪在地上,深沉冰凉的触感透过衣襟直达皮肤, 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与同辈切磋过数次,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命悬一线之时,那时再如何灵觉示警,抵挡不住,总归是有分寸在, 抑或是长辈在旁, 她全然没有担心过自己的性命。
直到今日。
她的眼前却始终萦绕着韩岁岁燃烧着魂火斩断魂丝的一幕,还有她从空中跌落时脸上挂着的那抹心满意足的笑意。
为什么会那么勇敢、那么果决, 甚至都没有同她说一个字,或是给一个眼神,就贸然用自己的魂魄做赌注。
——只是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
秦兰卿心想,我们果然不是一路人。
她永远不会为别人付出性命。
不过……她贴贴怀中孩童柔软温热的脸颊,低声道:“我们先去救她出来。”这时才发现,她的脸颊上湿润一片,是泪。
她轻怔片刻,擦掉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大步向上州城走去。
时间倒回到不久之前。
远在万里之外的江随舟猛然感应到什么,他心头一悸,从闭目调息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立即握住了脖子上的魂玉。
魂玉完整而圆润,悠悠然散发着暖光。他攥在手心一会儿,紧绷的脊背渐渐放松下来。
然而就在他放下手时,却感到左边手腕上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一下,他垂眸望去,却见那枚与另一块木牌紧密相连的木牌突然从手腕上掉落。
黑色的木牌静悄悄掉在地上,不及江随舟伸手去接,便化作了一抔齑粉,散落在了空中。
心悸之感又来,大脑中有什么东西扯得他难以思考。
没关系,只是替身木牌,她还有传送符,还有那个奇怪的不知名的灵器,她还学会了御灵诀。
江随舟努力安慰自己,直到——那枚魂玉“咔嚓”裂了一条缝——
霎时间,狂风散尽,冰原骤结。
江随舟似是浑身都掉进了冰窟之中,他心口骤然一疼,一股巨大的恐慌袭来,竟让他僵在原地。
替身木牌碎掉,他还能稍稍保持理智,劝慰自己她可能是遇上了危险,但是有木牌抵挡住致命一击,又有传送符在手,应当无虞。然而此时魂玉崩裂,不啻于给他方才的侥幸兜头浇下一盆冷水。
魂玉碎裂,只有可能是她魂魄受损之时才会发生。
江随舟握住魂玉的手指用力到颤抖。
上州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必须现在就回去。
用最快的速度。
江随舟站起身,胸腹伤口一疼,他口中蓦然吐出一口鲜血。
浓滟的鲜血如一朵肆意绽开的花,静静铺陈在漆黑幽静的洞穴石砖之上,反光一般映出了江随舟苍白的脸色。
他盯着那抹鲜血,神思似是被沉进去一般。
心境之中,心魇站在他对面,凑近他低声道:你要回去?
他垂眸,道:回去。
不拿菩提灯了?
来不及了。
那你……不为族人报仇了吗?
一阵长长的沉默。
心魇见状,低笑了一声,继续道:你明白的,若是没有菩提灯,便无法破开云氏的防御,无法破开防御,便无法摧毁云氏掌握众生性命的命牌,而若是命牌仍在……云氏就永远不可能倒塌。
心魇转到江随舟侧边,凑到他耳朵旁:你都知道的,现在还要回去吗?
江随舟仍是沉默,眼中红色与黑色纠缠,半晌,他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时,眼睛重新恢复了温润清亮。
他低声道:“回去。”
然后毫不在意擦去了黯淡唇色上的那一抹殷红,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原地。瞬息之间,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百米之外。
手中仍紧紧攥着那块魂玉。
而昏迷被捉的韩岁岁却像是做了一场大梦,醒来后足足过了一刻钟,才意识到自己仍然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