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退婚,无非我重新追求你,再请旨赐婚一次,当作你对我的考验。”他放开对她的限制,退开一步。
“我没有在考验你,是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你不要... ...”
“桐枝,你为我之前行事不周退婚,我可以接受,可你不能连让我试着重新追求你都不许。”
叹息一声,贺凤影把原因归咎到自己:“我知道问题在我了,发生在你身上的怪事至今没究出原因,你迷茫困惑都是应该的,别哭了,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去查清楚。”
他将托盘上的文书卷轴取来,打开扫了一眼,呼吸略沉,忍住直接撕毁的冲动,囫囵塞进袖中。
托李昭华照顾好李桐枝,贺凤影回到枭羽司,推迟所有还未完成的公务。
他没有片刻耽搁地将自己信赖的下属尽数招来,依现有线索交代道:“死了的孙医师是阴谋的参与者,既然他被杀死灭口,就去搜捕那个与他合谋的杀手。
先从在京都的、这两日偷偷离开京都的外地人查起,都擒入刑部大牢住着,审问清楚。老实的且罢,不老实的直接上刑。”
若是京都本地人,不太可能选择一个医术庸常的外地游医当合作对象。
念起孙医师曾提起一个与他共同来到京都的妹妹,他补充道:“尤其注意年龄在二十岁下的南方女子。”
然而京都繁华,日日都来往大量外地人。
贺凤影圈定的嫌疑者范围太大,条件也不够明确。
且听他口风,如果没能借此将杀手抓住,多半会进一步扩大嫌疑条件,掘地三尺抓出知情的杀手。
他的一名下属待他说完,拱手提醒道:“指挥使,这样做,闹出的动静必会惊动陛下。”
“无妨。”
贺凤影力气稍重地用手按压在胸口伤口上。
指尖染上透出衣衫布料的血液黏腻,他含笑道:“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谋害皇后和长公主的事情发生,其他闲杂事都不紧急,我会去禀陛下请准。”
他拿定了主意,下属们不再多言,各自给自己和手下分配了小片清查地域。
枭羽卫几乎全部遣出,偌大的枭羽司空了下来。
小半时辰后,事先被他遣去调查孙医师动向的江浔回归,稍近身便嗅闻到他身上血腥气。
唇角下压,江浔猜到他往长公主府邸一趟怕是没能如愿,了然劝他养伤无用。
因此直接开口汇报他关心的事:“孙医师与同伙是借琵琶女联络的,他们倒是谨慎,琵琶女并未见过他的同伙。”
孙医师来到京都不久,就拿出一笔银子给琵琶女。
言他曾经辜负与她样貌相似的亡妻,每每思及都肝肠寸断,却无颜面为亡妻烧纸钱。
他叹说亡妻没有其他亲人,希望代妻认琵琶女为妹,往后他每有来到茶馆捧场赠钱时,都请她代自己为亡妻在槐树前烧一沓纸钱。
“我自琵琶女处问知她近来帮忙烧了两次纸钱,其中一日正是孙医师死的那夜,想来他的同伙就是看到槐树前纸灰,知他当夜约定相见。”
第40章
江浔没究出琵琶女身上存在其他问题, 但从她家宅所处小巷行出两里,便是许多朝中文臣置府之地。
礼部侍郎顾侍郎的府邸坐落其中。
枭羽卫忽然在京都城内大肆搜捕外地人的消息传得很快,朝臣们不免议论纷纷, 怀疑这场行动是否皇上另有用意。
顾侍郎与来访的同僚品茗猜测, 送别后, 想要与妻子再讨论讨论。
然而他口干舌燥地说完一堆猜想, 妻子没应半个字,仍然持与他冷战不肯和好的态度。
顾侍郎心知肚明她在不满什么, 喉结上下滚动, 无奈地叹道:“闻溪都入住秀明苑好些时日了,你怎么还没有消气。”
“你也知过去很久了,怎还不见你对被迫搬出的嘉莹做出任何补偿?”
“嘉莹是自愿搬出来的, 她说无需我给予她什么,我……”
“她应允搬出、不要补偿都是她善解人意, 不代表你能理所当然地什么都不做。”
侍郎夫人重申自己的立场:“你因亲缘更愿亲近顾闻溪,我可以理解。但你也需知我必然偏袒嘉莹,你一碗水没法端得平, 嘉莹能允, 我是不能的。”
她黛眉蹙起, 直白道:“我不喜欢顾闻溪, 她也看不上我这个继母。若要算清楚,你若只把顾闻溪当你的女儿, 我就只把嘉莹当我的女儿。”
这个话题, 夫妻间已谈过几次。
顾侍郎怕她旧话重提,和离后带着一双儿女回娘家, 连忙解释道:“我仍是把嘉莹当女儿看待,没想亏待她, 但秀明苑是堇言生前居住,闻溪提出要住进她母亲故居,我实在不好拒绝。”
“什么她母亲故居,她明明是为了抢嘉莹的住所。嘉莹在秀明苑住了十余年,物什都换了几轮,连你怕是都看不出旧人痕迹了吧,顾闻溪巴巴地说一声入住是为她素未谋面的母亲,你倒肯信。”
顾侍郎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正待措辞,安抚妻子的情绪,府上侍从来报,说是有两名枭羽卫到访。
朝臣最惧被枭羽卫登门,顾侍郎愣在当场。
他在脑海搜刮一遍,自忖自己近来没有犯下什么会招枭羽卫寻来的事,以为是方才与同僚私会议论他们的事被知晓了。
“既然没犯错就别心虚。”
听说有外人来,侍郎夫人收拾好心情,暂歇了与他计较家中矛盾的想法。
她抬手替他正了正腰间玉带,道:“人都到府上了,多思无用,镇静些,我与你一起去见他们。”
两名枭羽卫已被侍从引入候客厅内等待。
顾侍郎方踏入厅内,年纪小的那位便没有任何客套的话,开门见山地道:“请侍郎将顾小姐唤出,同我们走一趟吧。”
顿了顿,他语气颇戏谑地补充道:“唔,忘了说,是侍郎大人新认回来的那一位真千金顾小姐。”
“你们要找闻溪?”
顾侍郎来的路上,做了不少面对他们的心理准备,可没想到他们要找的会是顾闻溪,思路顿时乱了。
“对,顾侍郎应当听说我们在搜捕凶犯了。顾小姐与我们要找的人条件基本吻合,需得邀去询问一番。”
年长者解释的语气稍好,但言谈中没给侍郎夫妻留下任何交涉的余地。
他礼貌地催促道:“我们赶时间去找下一个嫌疑者,还请将顾小姐快些唤来。”
“若只是询问,你们就在这厅中询问。”
顾侍郎还未想好该如何拒绝,侍郎夫人先开口道:“若要将她投入狱中审讯,除非你们指挥使亲自来领人,否则无陛下或皇后娘娘的旨意,恕难从命。”
枭羽卫不是奔顾侍郎来的,说明事情无关她不懂的朝政,自然可以发表意见。
虽然她是很看不惯顾闻溪,但到底名义上是自己继女,总不能眼睁睁看人被枭羽卫捉进牢狱。
两名枭羽卫对视一眼,倒并不太在意,耸了耸肩没反驳。
涉及官员亲眷的外地人其实在第二批次调查的名单。
只是他们被分配到这片区域,路过顾侍郎府前,年纪小的枭羽卫记起之前看过的消息,想着这个真千金各项条件都挺符合的。
于是抱看热闹的心思,撺掇着同伴尝试先将计划外的顾闻溪带走。
带不走倒也没关系。
如果在已抓住的人中找到了杀手,便不用再找她了。
如果没找到,贺凤影来抓人的确更合规矩。
“我们指挥使近日心情不好,夫人不准我们带她走,真等指挥使来带她走,怕是不会有我们的客气了。”
少年气的枭羽卫撂下一句玩笑话,匆匆追上同伴的脚步。
顾侍郎并不觉得才回京都时日不久的顾闻溪能犯下被枭羽卫缉拿的罪过。
目送他们远去,便放下这件事,重与妻子谈起该如何平衡两个女儿的待遇。
至晚膳时,顾嘉莹能出门来到膳厅同坐一桌了,他允诺顾嘉莹会请工匠在她新居的院子配备同样的观月花棚。
顾闻溪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把筷子往碗上一撂,清脆的一声,显见是有不满的。
侍郎夫人白日维护了她不被枭羽卫抓去,此刻却看不惯她摆脸色,故意吓唬她般道:“顾闻溪,你是不是犯下了什么大案,竟能惊动枭羽卫来问你。”
“什么?”顾闻溪那点不满心思蒸发,脸上顿失血色,身子向后退,连带椅子也被带着向后退。
椅子腿与地砖摩擦出很刺耳的声响,她颤声问:“他们为什么来找我?”
顾闻溪清楚自己应当尽可能保持平静,却难以做到。
她知道贺凤影是枭羽卫指挥使,可以调度遣派枭羽卫,但以为他至多像上次抓捕妖人术士那样查一查。
她使用的诡计无需使道具或是做法,不会在现实留下痕迹,自然不会被计在其中。
而唯一知情的受害人李桐枝不具备抓出她的智慧,且被她多次暗示警告,连求助他人都做不到。
因此,顾闻溪以为自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接近被退婚了的贺凤影。
虽然上次他没对自己留情,但一旦受情伤,人的心防都会脆弱很多。
如果她能趁虚而入,治愈他的情伤,就能成为走进他心里的人。
然而现实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发展,仅一日的时间,她还没展开行动,枭羽卫竟就能找到顾侍郎的府上来。
她心慌地思考,自己与兄长合谋设计出的间接联络方案,可以瞒住一般人,但不敢托大说一定不会被枭羽卫查出来。
找上顾侍郎府邸,难道他们已经查到自己身上了吗?
要不要现在逃走... ...
侍郎夫人原只是借口枭羽卫,随意警告她一句,打压她的气焰,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不禁古怪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害怕?”
顾闻溪迎上她的视线,拧住自己的大腿肉,借痛感逼自己不要自乱阵脚,勉强笑道:“枭羽卫的故事骇人听闻,他们来找我,我自然害怕。”
她认定就算枭羽卫对她有些怀疑,也必然还没锁定到她身上。
否则现在不会是侍郎夫人来和她说起,而是她自己在牢房中提心吊胆了。
不能逃。
抛下身份就此逃走,等同认罪,还会连带她现在攥在手心的筹码都全部失去。
如果她不是顾侍郎的女儿,在被怀疑的那一刻,肯定就会和上次孙医师一样被关进牢里。
她得想办法自救,让贺凤影没法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缉凶上。
然而对付贺凤影不像对付李桐枝那么简单,她的手段对贺凤影根本不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