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笑地嘲道:“蠢货,我们不存在退路。
我这个认回顾侍郎家不久的女儿,忽然消失必然被追查。你能治九公主的心病,就算没查出你有问题,为了以后她心病复发的可能,也会被看管在京都。
只有我日后成为侯夫人,过上好日子,才能说服放松对你的管制,让你也过好一点。”
孙医师现在才知道她设置计划没有退路,慌乱地说:“小溪,这赌得太大了!”
“赌得大才能赢得多!你教我那些骗术根本赚不上什么,我受够四处流浪抠抠搜搜过日子了,今时不同往日,我可以在赌桌上出千,当然要赢最大的!”
察觉到自己话说得太激动,她稍缓和语气,说:“哥哥,你曾经背叛过我一次,我原谅了你,这回你会愿意帮助我到底的,对吗?”
她提及过往的背叛,孙医师颓唐无言。
静默片刻后说:“你的目的是贺小侯爷,不必无谓地折磨九公主。”
“我是在踢开绊脚石,没有她的病,你怎么去到她身边治病?既然你伪善地想让她免于折磨,就赶紧推进计划。如果她不挡我的路,我自然就会去对付其他需要解决的对象。”
她向他再度强调两人兄妹、共犯的关系,坚定了孙医师的想法。
然后警告了他不要再为无用之事冒险约见,结束对话,匆匆离开。
第35章
兄妹两的计划, 仍是要蛊惑李桐枝,令她相信她的梦是预言、是示警。
无论是事先预示她会有一位横刀夺爱的顾家表妹出现,还是在菩提寺中借女居士之口, 提出噩梦成真的概念, 都意在通过梦境与现实的双重作用加深烙印。
时刻提醒她, 她和贺凤影在一起一定导致悲剧。
即便李桐枝能暂时消弭怀疑, 也总会因烙印的存在而无法遗忘曾经的忧虑。
只是要推进到令她决定放弃的最后一步,陌生人无用, 需要她托付信任的人来说服她。
因此孙医师借治病为由, 来到她身边担当这个角色。
随认识的日子渐增,性情纯然的小姑娘果然愿意将更隐秘的心事讲出。
且因噩梦的一次次暗示,不希望对话被贺凤影所知。
孙医师应允不会说, 她的目光迟疑地转向总在一旁监督治疗过程的江浔,轻声问:“你也能保证不讲给凤影听吗?”
江浔为难地绷紧唇线。
他其实想象不出来九公主会有什么需要隐瞒指挥使的事。
被她莹润的杏眸注视着, 江浔沉默一会儿,还是压低声线,诚实回答道:“我至多不主动提, 可小侯爷如果问起, 我不能谎言不知, 会一五一十地回答。”
李桐枝能理解江浔的难处。
青葱般的手指搅在一起, 她试探地问:“那你能不能不要听呢,我不想他知道?”
江浔犹豫了一下, 目光落在孙医师身上。
他想, 如果自己不旁听,指挥使欲知道谈话内容, 就只能使手段撬开孙医师的嘴了。
倒也无不可。
之前需要孙医师治疗九公主,勉强忽视了他身上的疑点。
等不久后九公主彻底康复, 赏金不会少他的,盘问也不会少,任何可疑之处都会查清楚。
依江浔的经验,像孙医师这种软骨头,大概仅需要简单拔掉几片指甲,施加一些没有严重后遗症的疼痛,威胁性地描绘一下抗拒交代的下场,就能如愿得到所有信息。
“好吧,我会站远一些。”江浔斟酌过后,答应李桐枝的请求,抱着剑退行至院门处。
李桐枝估量了一下距离,觉着轻声说话,江浔应当听不到了,落在膝上柔软布料的手指稍稍蜷起。
“孙医师,你信不信在梦中见到的未发生之事?”
她假装如前几日闲聊般向他轻声问,可眉间紧张的神情,泄露了她的认真。
孙医师一直在等待的就是一个可以避开江浔和贺凤影,独自与她谈话的机会。
因事先在她的噩梦中留下了暗示,他确信自己能够等到。
他按捺住激动,依照早就准备好的腹稿答道:“虽说不是人人的梦都能神奇地实现,但术士占卜运势,解梦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种。”
然后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听说一些来源于梦的预示语句,甚至能经语言的力量变成谶言呢,殿下可别把梦中的事随意说出去。”
一语成谶,注定成真。
李桐枝钝钝堵了一下,本来准备说出的话被唬得险些重新咽回去。
可把忧心事一直憋在心里,一定会郁结。
她还是想要解开心结。
慢慢吸了一口气,娇嫩如花瓣婆婆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的嫣色朱唇艰难启合,怀着近乎忏悔的心情,吐露她无法接受的自身罪孽:“我在梦里杀了人,一次又一次,我都数不清了。”
养足精神后,她终于从混沌且繁杂的梦中抽丝剥茧出自己最恐惧成真的梦魇。
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不像之前推顾闻溪入水时那般清晰,而如雾里探花。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她会好受一些。
她总会在端起茶盏时,想起碎瓷片割破他人肌肤的触感。
在系上腰带时,想起缓慢收束他人脖颈上白绸摩擦出的声响。
继而,她耳畔会隐隐响起贺凤影对自己“恶毒”的评价,眼前浮现那双盛满嫌恶的眼眸。
惶恐情绪重重压在她的心上,即便日日与贺凤影相见,对方柔情一如过往,她也不敢令他知道自己有可能是为一己之私杀人的恶人。
因为李桐枝其实认同贺凤影评价,所以本能地越发抗拒犯下杀人罪行的会是自己。
她宁可承认自己病了,向医师求助,试图借他的力量,来把真正的自己和梦中扮演凶手角色的她分割开。
如果孙医师提供帮助,愿意主动交流的小姑娘应当能走出噩梦的阴影。
可惜她求助的对象并不值得信任,从一开始就注定辜负她。
他不是友善的治疗者,而是阴谋者的帮凶。
“那些可怕的事都不会发生的,对吗?”她轻轻问,期待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孙医师陷入短暂的沉默。
就算他对李桐枝有过微末的不忍,也就是让她可以少饮些无用的苦药。
那点儿良心不足以支持他放弃计划。
尤其是在与顾闻溪夜间会面,知晓自己没有退路后。
伪善的头衔很贴切,或许他表现出的好意,本身就有为了取信李桐枝而表演的成分在。
因此,没犹豫多久,孙医师就装出贴心的模样,说:“梦中内容的确不一定会一一印证在现实,不过梦总是与现实有关联的,殿下有没有想过,是什么让梦中的你动了杀机?”
他依凭着医师的身份,语气语重心长,仿佛是为了根治她的心病,才仔细询问缘由。
深究他的话语,其实却是不动声色地诱导她代入到凶手的角色。
故意模糊她们的不同,统一她们的身份。
李桐枝目露茫然。
她天真,不擅长诡计,意识不到自己一旦开始想答案,就被绕进到他的问题里。
为什么动杀机?
她搜寻着自己的回忆,想起似乎在她推顾闻溪入水的梦里,曾经不受控地喊出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想要恢复和贺凤影的亲近,所以亲自动手,让破坏他们感情的人都消失。
这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理由。
现实的她同样不希望贺凤影移情的表妹出现,为此特意托皇姐帮忙,去顾侍郎的府邸查了查顾小姐。
“希望人消失和不希望人出现,这二者没有太大区别。反正有杀机,未必会真的杀人嘛。”孙医师叹息道。
在她摇摆不定时,他假意宽慰道:“殿下能借梦预见到未来,其实是好事。只要你记着警示,保证自己未来不因失去小侯爷的爱而失控就好了。”
觑着她的不安神色,他缓缓摩挲手掌,一字一句地给出另一个选择:“或者殿下可以考虑消除这些悲剧发生的前提。”
悲剧发生的前提就是她和贺凤影的感情。
如果她放弃贺凤影,自然不会在他倾心他人后,因嫉妒或不甘行恶。
他一步步,李桐枝并非一个意志坚定的人。
她连想要分辨清楚内心真实想法都需要求助他人,保证不了未来不失控。
小姑娘把贺凤影写在自己未来计划的每一页。
她依着孙医师的言语,想,如果在自己认真落笔着墨后,他变心,或许的确只剩毁灭自我或毁灭他人两条路可供选择。
也许在尚未完全沉沦进感情之前,抽身放弃,的确是能保持一定体面的好选择。
“我不希望我变得那么糟糕,也不希望他嫌恶我。”
她澄澈的眼眸黯淡下来,小巧的下颌微微内收,鸦色睫羽染上淡淡潮意。
若她面对的是贺凤影,一定抑不住满心爱怜,任她予取予求。
可惜她眼前人铁石心肠。
以为自己成功说动了她,孙医师的喜色渐攀上唇际。
然而李桐枝并不肯就此放弃。
她蹙起秀眉,揪紧心口处的布料,像是继续同医师倾诉,又像是仅仅在说服她自己:“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想要相信他不会辜负我,希望我们不会走到相看两厌的那一步。”
孙医师的表情僵了下,不复方才平静,声音略沉地逼问道:“那如果殿下的希冀全部落空呢?”
李桐枝颓然仰靠在躺椅上,垂下眼眸,哀伤地喃喃:“我答应了母妃要与人为善,如果……如果他真的移情别恋,我会去央求大皇姐,求她在我变坏之前,将我看管起来,不害其他人。”
自从李昭华听说她得了心病,几回递信来,邀她往长公主府去住,寻寻乐子。
她为治病,婉拒了大皇姐的好意,暂居在忠义侯府,对方也没恼,反而弄来不少新奇的小物什,还亲自来侯府看了她一回。
李桐枝很感激大皇姐的关心。
她想着,就算她和贺凤影最后为感情闹得不愉快,不好回宫居住,大皇姐应当也是愿意给她一个小房间,接纳她居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