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不困。”谢淮序目光从书上移开抬眼看向她,“你困了?”
今晚谢淮序的声音有些清凉,是那种温和的清凉。
宝儿适时打了个哈欠:“是啊,我困了。”
谢淮序静静望着她好一会,直到宝儿脸颊慢慢爬上红晕,他才收回目光:“那你去那睡吧。”
宝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窗边的一张软榻,已经铺好了床铺,宝儿喜滋滋地去了,等把鞋脱了,盖好被子又觉得不对劲,转头看过去,谢淮序漆黑浓墨的凤目正看着她,宝儿一震,看来她自己先睡逃避也不行了。
“那个,兄,兄长,二皇子的武功很厉害吗?”
谢淮序眉心微蹙:“不厉害。”
宝儿好奇地垂下腿来:“那他怎么能伤了你?”
为什么能伤了他?谢淮序想起白日在竞技场,陆乘渊正缠着他问他要偶然得到的一颗红宝石,用来镶嵌匕首送给幼宁,他自然不予理会,幼宁却来了。
还是笑得那样张扬地坐在他对面:“侯爷这般小气,将来给宝儿准备嫁妆可得大方点儿。”
谢淮序目色骤紧,幼宁却只做不见,讶异道:“侯爷还不知吗?沈彦希向宝儿求亲了。”
他坐在那仿佛失了心魂一般,连陆乘渊何时将幼宁拉走的都不知,再反应过来,二皇子的那把剑已经插入了他的肩窝。
“兄长,兄长。”
谢淮序回过神,看向她,忽然拍了拍自己的床边,宝儿呆了呆。
“过来。”
宝儿顿了顿,然后听话地走了过去,在他拍的地方坐下。
谢淮序看着她半晌,淡淡开口:“沈彦希向你提亲了?”
宝儿睁大了眼睛,在不可思议中渐渐垂下眼,然后点点头:“嗯。”
房中安静了下来,好一阵子谢淮序都没有说话,宝儿奇怪地抬眼看向他。
谢淮序的声音暗哑:“你怎么想的?”
这件事宝儿正犯愁,既然兄长提起来,不如和他商量商量?
“我还在考虑。”
“考虑?你还要考虑?”谢淮序克制着怒意,冷然道。
宝儿莫名:“终身大事,不用考虑吗?”
谢淮序冷冽道:“不用,直接回绝他。”
宝儿愣了,迟疑着:“可是,可是我总是要嫁人的。”
谢淮序心头一滞,压着嗓音道:“沈彦希不行。”
“为什么?他不好吗?”宝儿的眼神无比真诚,她是真当一桩事在和他商量。
谢淮序耐着性子,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他哪里好?”
宝儿立刻亮起了眸子煞有介事地准备细数:“嗯......他......”
谢淮序冷冷打断了她:“我不想听。”
宝儿笑容一僵,失落地垂下头:“哦。”过了一会,她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兄长你的脾气太坏了,刚刚明明是你问我彦希哪里好,又不想听,喜怒无常。你这样不太好找媳妇,会把别人吓跑的。”
谢淮序眼底愈发沉冷:“用不着你操心。”
“哦。”宝儿又垂下头,但是话头既然已经起了,宝儿还是想能解决这个事,她又看向谢淮序,“那兄长你觉得他哪里不好?”
“哪哪都不好。”
宝儿愣了愣,不确定地看着他:“兄长,你......是在开玩笑?这不太像是你说的话......”
谢淮序看着她天真的模样,气凝到了胸口,拉上被褥躺了下去,冷然道:“去休息。”
宝儿看着他,结果还是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建议,她看着谢淮序闭着眼睛,叮嘱道:“那若是兄长有不舒服,记得喊我,我睡觉很轻的。”
谢淮序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宝儿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软榻,好像不仅没有听到有用的建议,还惹得兄长又生气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拉起被褥睡了过去。
宝儿是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的,她悠悠转醒,看到谢淮序的背影在外头房外吩咐着什么,宝儿腾地一下坐起,连忙整了整发髻,手一急,一枚珠片卡进了发髻,扯了下她的头皮,疼的她吸了口凉气。
“醒了?”谢淮序已经走了进来,宝儿手一顿,脸上一热,窘迫地点点头。
谢淮序坐到了她的跟前,抬手去解她发髻,宝儿心里一紧:“我自己来......”
“别乱动。”谢淮序沉声道。
宝儿立刻垂下了手,低着头乖乖让谢淮序帮她解珠片,他的袖子在她眼前随着他的动作飘来飘去,宝儿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没有喊我?”
谢淮序解下珠片,帮她压了压乱了的发髻:“不是说自己睡觉很轻?”
宝儿尬色一闪而过,讪笑着:“偶尔,偶尔。”
谢淮序莞尔:“去隔壁屋收拾一下。”
宝儿起身穿了鞋就要跑,却被谢淮序喊住,宝儿感觉到肩上一沉,斗篷就披在了她的肩上,她嘴角忍不住扬了扬:“多谢兄长。”
她出了谢淮序的房间从长廊而过,去了隔壁屋已经有好几个婢女在等她了,恭敬地给她行礼,宝儿莫名脸上一红。
等她收拾妥当再过去时,却听到谢淮序的屋里一阵嘈杂声,是太夫人的声音,还有玉李她们。
太夫人责备谢淮序这么大的事竟也不说一声,大概是今天从山上回府,得到消息赶来的吧。宝儿在门外站了站,没有进去,里面是他们一家人。
“昨晚是谁照顾的你,可有尽心?”太夫人担心地问道。
宝儿的一颗心提了起来,手情不自禁扣住了门板上的木纹。
“南宋。”谢淮序冷淡的声音像是一盆凉水,将宝儿脸上的热意全都熄灭了,她在寒风中站了站,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院子。
太夫人不喜欢她,兄长这样说也没错。
她深吸了一口气,往自己的院子走,总觉得有什么事好像忘了,等到她走到漪兰居,才猛地想起来,沈彦希昨日约了她,她竟然忘了让荷花去通知他一声,她想着连忙又往外走去,荷花见她到了院门又跑了,连忙也追了上去。
两人先去了客栈,却没有找到沈彦希,宝儿还未多想,荷花却道:“沈公子不会还在等你吧?”
宝儿却觉得不可能:“都一夜了,他怎么可能那样傻。”
荷花看多了话本,觉得怎么不可能呢!立刻拉着宝儿去了他们约好的地方,杨柳湖边。
宝儿怔住了,那一抹萧条的人影,当真是沈彦希!宝儿心里一紧,立刻跑了过去:“彦希!”
沈彦希看到宝儿,忽然松了一口气笑道:“宝儿。”
他的嘴唇很苍白,脸上却泛着红,说话的声音也虚弱极了,宝儿自责极了:“等不到我,你为什么不回去呢?”
沈彦希依旧笑着:“我怕我回去了,你又来了,你一定是有事耽搁了。”
宝儿点头:“兄长受伤了,我在府中照顾他,就忘了和你有约这件事了,对不起。”
她这样真诚直白的道歉,却比这寒风还要刺骨,他几乎站不稳,身形一个趔趄,笑容也僵住了:“为了......侯爷?”
宝儿还没回答,沈彦希已然撑不住地倒在她的肩膀上,他额头滚烫的热度刚好贴上了宝儿的脖颈,宝儿顿时大惊失色:“荷花,快,送他去看大夫!”
大夫说他寒气侵体,受了很严重的风寒,宝儿自责更重,抓了药送他回客栈,刚下车,就听到有人喊她。
宝儿转身,意外见冯澜走了过来:“冯公子?”
冯澜见车夫扶着昏迷的沈彦希下车,问道:“怎么回事?”
“他受了很严重的风寒。”
冯澜立即搭把手,将沈彦希架在自己肩膀上,扶着他回了房间,再安顿好。
宝儿替沈彦希盖好被子,这才问冯澜:“冯公子怎么会在这?”
冯澜默了默,自从那日谢淮序在客栈带走宝儿,沈彦希与侯府小姐相识的事就传开了,越传越往风月上去,冯澜介意了好多天,才想过来见见这位沈公子。
“偶然路过。”冯澜淡然道。
宝儿不作他想,只是担忧地看着沈彦希,沈彦希昏迷中喊了一声“宝儿”。
冯澜眉心一皱,开口道:“宝姑娘若是放心冯某,就让我在这照顾沈公子,毕竟男女有别,姑娘留下来不是很方便。”
她之前的确为照顾沈彦希一事犯愁,此时听冯澜主动提出来,宝儿心中一喜,又觉得不太好:“只是你们非亲非故,不好劳烦。”
冯澜微微一笑:“沈公子一届人才,我也不想科考时少了个对手。”
他一脸坦然正直,宝儿也笑了:“那就有劳冯公子了。”
太夫人见谢淮序受了伤,要好好休息,也没有耽搁太久,就离开了,谢淮序不见宝儿人影想着她大概回自己院中去了。
可漪兰居的婢女却说她回来又出去了。谢淮序眸光一紧,从漪兰居出来,就叫了马车。
冯澜去熬药了,这种事本不该他做,但是他见荷花这个丫头有点粗心,又不忍宝儿去做这种粗活,只能自己上手了。
宝儿坐在床边,给沈彦希换巾帕,巾帕刚拿下来,沈彦希忽然握住了宝儿手,急切呓语:“宝儿,别走,别走......”
宝儿被他抓的有点疼,还是忍了,他是因为自己的疏忽病了,宝儿愧疚于心不忍:“我不走......”她柔声安抚着他。
坐在鲤跃龙门客栈对面茶楼的谢淮序,紧紧握着茶杯发出摩擦声,连滚烫的茶水透过茶杯烫红了他的手心,他也浑然未觉。
第31章 争锋
◎在宝儿眼中,你,和她到京才认识的冯澜并无两样。◎
冯澜端着药碗进来时, 就看见宝儿握着沈彦希的手轻声安抚,冯澜心口一滞,深吸了一口气, 走进去:“宝姑娘,此地人多口杂,姑娘还是先回去吧,这里丽嘉有我看着,你放心。”
宝儿感激地笑着:“我再待一会, 我不放心他……”她忧虑着看向沈彦希。
冯澜顿了顿, 终究没忍住:“姑娘很关心沈公子?”
宝儿点头:“他是我的朋友嘛。”
冯澜晃了下神:“沈公子真是幸运。”
“你也是我的朋友啊。”
冯澜眸中瞬间一亮, 难以置信地看向宝儿,胸腔剧烈跳动起来。
宝儿见他不说话,强调道:“你帮过我, 和彦希一样都是我的朋友。”
冯澜愣住了:“……和沈公子一样?”
宝儿眼底的真诚和天真让冯澜猛然间意识到什么,原来她根本没有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