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宣清偷偷走后门溜回去了,玉允生怕再把自己的病气过给她,便让她跟羡鱼一起睡,自己去了隔壁的小厢房。
  屋内两张大榻,正好一人一头,宣清安然地躺在榻上,观察四周。她忽然发现今夜是月圆夜,这屋内却透不进分毫月光。
  虽然有些奇怪,但一想到此处是魔域,一切又变得合理了起来,或许魔域的夜间就是如此呢?
  她索性不再多想,放下心绪,闭上了眼。
  因为魂魄不全,宣清几乎不会做梦。
  可是这次,她不仅入了梦,梦中还中了瘴气,前几日那条大蛇又缠在她的脖颈上,冰冷坚硬的鳞片滑过喉间要害,蛇头搁在她的颈间,幽凉的鼻息喷在耳垂上,那蛇尾有些扁,紧紧勾住她的双腿,大有她不说些什么就要把她绞死的趋势。
  她心想,这大蛇尾是扁的,凌羲光的小尾巴也是扁的,真巧啊。
  那尖牙压在她白嫩的颈上,由上之下一点点蹭过微薄的皮肤,蹭过细小的汗毛,速度不紧不慢,两颗细白的毒牙被打磨过,不比旧日尖利,挤压搏动的青红颈脉时,细嫩滑腻的皮肉还会从尖牙边缘溢出。
  她身上不仅有皮肉的香,亦有属于人的生气,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鼻尖。
  他忍不住将尖牙压在那块格外脆弱的颈脉上,用的力度更甚,尖牙穿透皮肉,逐渐渗出细腻血珠,转瞬间又被信子舔舐得干净,反复几遭,丝丝麻麻的刺痒顺着细小的伤口渗入全身皮肉,使她的呼吸愈发急促。
  她很不舒服,忽然又感觉全身一痲,指尖便下意识地掐了掐那蛇尾,不轻不重。
  黑蛇警觉地抬头,竖瞳撑到极致,蛇口大张,愤怒地发出嘶嘶声,身下加重对她的绞缠。宣清被压得有些难受,鬓间渗出了细汗。她迷迷糊糊地想,每次凌羲光一化为蛇身,脾气就更坏了,一点儿不合心意就要生气。这回入了梦不够,还要动手,似乎真要咬死她似的,这坏蛇!
  她不知说什么能哄它,再加上瘴气缠身,脑中无比混乱,呼吸不畅,她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呜,你别压我了!我、我念。”
  凌羲光慢条斯理地将尖牙里的毒素都注入她体内,随后饶有兴趣地问:“念什么,你的遗言?可本君没兴趣听。”
  宣清才不管凌羲光又说什么胡话,毕竟她早就习惯了。先前她每回背不出来书,凌羲光都要让小宝这样缠着她,这回应该也是如此。
  因此,她理所当然地开口背书:“天地玄黄,宇宙鸿荒,日月盈仄,辰宿,辰宿……”
  一如既往地卡壳了。
  可听到她说的胡话,凌羲光瞬间停止了所有动作,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身形与她无限贴近。
  他脑中嗡鸣,一片空白,就连呼吸都忘了,一双赤红的兽瞳死死盯着她熟睡的面容,蛇尾将她缠得更紧。
  宣清急了,心想他怎么还不松开,便一把搂住那蛇头,将它老老实实地按在胸前,而后捏着扁扁的蛇尾,放入口中,含糊不清地呢喃:“别急,是千张,辰宿千张、红烧千张、清蒸千张……唔呼……都很好吃。”
  这是宣清头一次认字时,凌羲光教她认的第一行字。
  当时,她说完红烧千张之后,后脑勺就被他敲了个暴栗,她眼泪汪汪地瞧着他,而他只觉得恨铁不成钢,脸上印着你就这点出息几个字。
  他背着师尊偷偷教她学东西,她却只想着吃,念错了只会可怜兮兮地瞧着他,笨蛋不可教也!
  熟睡的少女屏息凝神,似乎在等他说下一句,可过了许久许久,黑蛇都一直怔愣着,直至清晨头一缕日光照射在她的面上,它才开口吐出一句人语。
  他说:“阿清,不是红烧千张,是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唔嗯……不是红烧千张,是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她含含糊糊地开口,大蛇抽出沾满口涎的蛇尾,有些控制不住地浑身轻颤。
  分明中毒的是她,凌羲光却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他躺在她身侧,心脏像是坏了一般发颤,不要命地要从那心腔中蹦出来。他忍不住去瞅着她安睡的脸,仔细地描摹她面上每个器官,她皮肤上的每一寸似乎都要被他彻底地印在脑子里。
  看着看着,凌羲光的情绪终于无可抑制地爆发了。
  他靠着她,鼻尖凑到她的颈前,不留余力地闻嗅,他深切地用力呼吸着她身上每一分气息,用力到喉管抽搐着挤出不受控制的细碎的呜咽,他眼眶发红地盯着她,又想着要杀了她做成傀儡,这样她便再也跑不掉了,可是他又很不舍。
  毕竟,他的乖阿清好不容易才回来了。
  他忍不住屏住呼吸,痴痴地望着她,眼底浸透了对她的爱意,几种凌乱的心绪被逐渐缠成麻线,使他又忍不住发出几声痴缠的笑,可他一笑,炽热的泪水便忍不住从眼眶中溢出来,使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十分疯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