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天子城的细雨下得更大,水幕中的西苑区沉浸在兽灾以来难得的安宁中。街上的路灯零零星星,这个点自然也没有什么行人,这让走进居民区的两道身影显得无声无息,像是融进了黑夜里。
时隔许久后江桦重新又有了时间断片的感觉,一路上大脑放空地跟安年走在一起,直到看到那扇熟悉的门才反应过来自己到了哪里。兽灾的爆发以东部和北部为中心,这位于城市一角的旧城区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破坏,这会戒严已经撤销,一眼看去已经有几家窗户亮起了灯,那橘红的灯光从未让人觉得如此亲切。
安年从怀里摸出钥匙开门——刚来家里的时候她由于身份原因很少能独自出门,但以防万一江桦还是单独给她配了一把家里的钥匙当作备用。之前没怎么见她拿出来过,但这时候她开门的动作却很娴熟,反倒显得她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虽然从今天起事实也的确差不离就是了。
回来的路上安年只是简单地跟他说了一下之前和甲交手的情况,除此之外再无其它,进门后也没有说些什么特殊的话。只是各自换下被雨淋湿的衣服,安年在门口收拾着,江桦望着窗外出神。
“明天一早,我还要再去一次总部那边。”半晌后他少有地主动开口。
安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这么快就定了么?”
“那个人不会平白无故地给我们留出时间。”江桦摇了摇头,“即使是现在,他的行动恐怕也在继续。孩子是在那里被抓走的,那里面肯定还留着线索。”
直到刚才安年都表现得毫不在意,而此时听到这话表情却是忽然变了变。毫无疑问她的心境绝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平静,江一弦的安危始终捏着她的心,只是被她强行给掩盖住罢了。
“原来如此,你是已经和那个人照过面了么…”安年垂着眼点了点头,“他所要做的事情,影响范围应该不止你们队里的那几个人吧?”
她还是敏锐地看出了他的想法,事已至此江桦也没有再瞒,一股脑地把那番只发生在他们二人之间的谈话和盘托出。说到那个选择时他特意注意了安年的脸色,没有太大变化,看起来果真是如她所说的那样对这一切早就有所觉察。
“这样么…他才是真正站在幕后操纵的那个人,连谢春儿都…”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黯然,不过转眼便烟消云散,“所以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他说得没错。我们可选择的范围,只限于他给出的选项。”江桦看着自己的手,“所以接下来只有与他一战…把他一直以来的成果全部销毁。”
安年静静地看着他。这个隐藏的选项从一开始就存在着,却又心照不宣。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它,但现在她知道他已经做出选择了。
“我不是说了么,你只要按照你的意愿去做就够了。”她淡淡地笑了笑,话却没有说完,“不过,照你这么说,白狼应该是不会给我们留下两全其美的选项的吧?如果我们公开与他对立的话,相当于和他掌握的所有势力为敌。就算抛开他手上的人质,光是他掌握的信息就会让我们陷入被动。”
“他之前做到过猎人的理事,手上的势力不会小,每一个都是他潜在的眼线。”江桦说,“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有什么对他不利的局面都会被发觉,只有绕过所有能让他起疑的地方才有机会,按照现在的情况…”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安年却主动将后面的话接了上去。
“现在他一定也知道了他手下人落败的事情,警惕心会更高。”安年说,“按照现在的情况,只有让他的目的被满足…也就是得到所有他想要的人,才有可能出现能被我们抓到的机会吧。”
江桦并没有再说,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不用想安年肯定已经理解了这其中的含义,剩下的不说也罢。
“没什么,只要是你的选择,无论是什么我都支持你,更何况就算没有这一茬我也会自己去找他。”安年说,“也别把我看扁了啊。只是自保罢了,有准备的情况下我倒要看看谁能动得了我,现在问题只剩下…”
话说到这里忽然都停住了,两人循着怪异感一致地转头看去,就见里面卧室的门开了一道缝,半个小脑袋挤在那里,正面露不安地往外看。
“你还没睡呀?”安年微微一惊。此时已经是凌晨,而他们两人都把声音压到了最低,是不可能吵醒已经睡去的人的。出现这番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她一直等到了现在。
当然,也就完全地听到了刚才那番对话。
江桦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江一竹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朝着这边走过来,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心上。这是另一个他无颜面对的人,以她的细腻早该隐约察觉到什么,更不要提在这之后她又将卷入一场因他而起的风暴,当然也就有足够的理由谴责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他心里这么想着,一回眼那个小小的身影却已经在他发呆的时候走到了他面前,抬起一如既往清澈的眼睛,轻轻开口。
“爸爸,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