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盛夏,小区里花繁叶茂,树木郁郁葱葱,沿着蜿蜒的鹅卵石步道,绕过游泳池和凉亭,许皓月带着两人走进了一栋阔气的大楼。
入目是宽敞亮堂的会客厅,前台的物业管家一眼就认出了她,恭敬地打着招呼:“季小姐,您回来了?”
这声“季小姐”叫得许皓月心头突跳,她飞快地扫了雷秋晨一眼,发现他并未注意到这个细节,才暗暗松了口气,对物业微笑着点了点头。
物业管家正要上前帮她提行李,被她婉言拒绝:“不用麻烦了。对了,”她向管家介绍身旁的两人,“这两位是我的朋友,在我家暂住几天。”
管家心领神会,从抽屉取出两张卡,双手递了过来。“这是大楼的门禁卡。进大楼和坐电梯的时候都需要刷一下。”
陆成舟接过卡,淡淡地道了声谢。
这小区处处透着高级感,即便是在上海这样的大都市,也不是谁都住得起的。
电梯里安静得有些压抑。
陆成舟站在许皓月身后,垂眸凝视着她的背影,内心曾经笃定坚信的东西,突然裂开了一丝缝隙。
阻隔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城市和山区的距离,还有太多太多他这辈子无法企及的东西。
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他选择性地忽视,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给予的一切——年轻的身体、炽烈的情感、亲密的陪伴……
但现在,她带他来到她的世界,无心炫耀,只是简单地展示日常,就让他如芒在背,自惭形秽,逼得他不得不正视他们之间的天差地别。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陆成舟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电梯东侧一户人家的大门敞开,一个中年女人守在门边,一见到许皓月,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张开双手迎了出来。
“囡囡!”
“妈!”
母女拥抱了足足有一分钟,才想起旁边还站着两个人。
“妈,这是我跟你说过的,”许皓月把陆成舟拉到许母面前,脸上罕见地有几分羞涩,“陆成舟,我男朋友。”
陆成舟没想到她会那么大方地承认,一时有些震动,从心底慢慢涌出一股暖意。
“伯母您好。”
陆成舟不卑不亢地伸出手,与许母相握。
面前的中年女人穿着素净,气质清雅,看上去只有四十多岁,想必是长期保养的效果。
她仰着头打量着他,脸上笑容得体,客客气气地与他握手:“陆警官,幸会!早就听囡囡提过你,当年的事,真的要多谢你——”
“咳咳——”
眼看她就要提到三年前的事了,许皓月急忙猛咳两声,生硬地打断了她。
“还有这个小孩,”许皓月把雷秋晨拉了过来,满脸骄傲地介绍道,“他是我班上的学生,叫雷秋晨。他成绩可好了,还考进了县里的中学。”
这次许母没有多话,只是低眉含笑看着他,温声说:“欢迎你。”
进了家门后,许母把陆成舟和雷秋晨引到客卧,安顿好后又叮嘱了几句,便去厨房忙活了,许皓月整理好行李后,也跑到厨房帮忙。
许母瞟了厨房门一眼,确定无人后,悄声问她:“那个小男孩,就是那位雷警官的儿子?”
“嗯。”许皓月小声叮嘱她,“他还不知道我的事,所以你千万别说漏嘴了。”
“知道。”许母静了两秒,又忍不住絮叨:“你在电话里说要带男朋友回来,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没想到还真给带回来了!”
许皓月抿唇偷笑,“给你过目一下嘛,免得你不放心,老怀疑我被人骗了。”
许母露出赞许的表情,“小伙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而且人品应该不错,毕竟当年救过你一命,你们也算是有缘分。”
听到亲妈的夸赞,许皓月心里不免得意,但隐约预感到,前面还有个“但是”在等着。
果然——
“但是,你爸那边肯定不会同意。”
许皓月脸垮了,把手上的菜叶一扔,忿忿地说:“关他屁事?又不是给他找男朋友!”
“但是是给他找女婿啊。”许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是一直想把你许给贺家。你小的时候,还跟贺轩订过娃娃亲呢,记得吗?”
“早忘了。”许皓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再说了,贺轩不是一直在德国嘛,说不定早就就在国外定居了。我爸在这儿瞎搅合什么?跟季铭一个德性,都是搅屎棍成精。”
许母又好气又好笑,训她:“哪有女儿这么说自己亲爸的?”
许皓月抱怨道:“你们不是早就离婚了吗?这些年我就当他死了,可他偏偏时不时来诈个尸,存心给我找不痛快,还说什么为我好。他撮合我跟贺轩,无非就是想巴结贺伯伯……”
许母瞪她一眼,低呵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你贺伯伯现在位高权重,万一被别人听去了,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
许皓月悻悻地闭上了嘴。
过了会儿,许母缓了缓语气,温声细语地劝她:“其实贺轩那孩子也不错,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的,我也放心。他对你一直挺关心的,前几天还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呢。”
“哦。”许皓月敷衍地应了一声。
见她兴致怏怏,许母只好中止了话题,打发她出去:“去陪那俩小伙子吧,饭好了我叫你们。”
客卧里,陆成舟和雷秋晨很快整理好了衣物,不知该做什么,只好坐在床边干等着,大眼瞪小眼。
“成舟哥,”雷秋晨向四周扫了一圈,声音惴惴不安,“许老师家好大啊。”
“嗯。”陆成舟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
“成舟哥,许老师的妈妈看着好年轻。”
又是一声“嗯”。
“成舟哥,你以后会跟许老师结婚吗?”
陆成舟被呛住了,猛咳两声,终于掀起眼皮,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你这小脑袋瓜,天天在这儿瞎琢磨什么呢?”
雷秋晨认真地解释:“我是在想,要是你以后跟许老师结婚了,也能住上这么大的房子了。”
陆成舟眯着眼,冷冷盯着他,半晌后,讽笑一声:“我像是那种吃软饭的男人吗?”
雷秋晨老老实实地说:“不像。”
“那不就得了。”
门被轻轻叩响,许皓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们整理好了吗?”
陆成舟起身打开了门。
许皓月换了一套宽松的衣裙,棉布长裙外面套一件轻薄的针织衫,头发蓬松地散落在肩上,看上去慵懒又随意。
她仰头冲他笑了笑,眼里清亮流光,像泛着碎光的湖面,有种摄人心魄的魔力。
陆成舟心头微颤,如一阵涟漪泛起,晕开了丝丝缕缕的甜蜜。
“我带你们转转。”
她带着笑意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想。
“嗯。”陆成舟定了定神,跟在她身后,走出了客卧。
这套房子是个大平层,四室两厅两卫,客厅一侧是巨大的落地窗,阳光斜洒进来,照得每个角落都亮堂堂的。从落地窗往外望,四周高楼耸立,远处是蜿蜒的黄浦江。
“咦?那个是东方明珠吗?”雷秋晨指着江对岸的一座建筑惊呼。姐姐前几天给他发了一张照片,就是站在东方明珠前面拍的。
“嗯,晚上带你去外滩逛逛。”
“好啊。”
雷秋晨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许皓月逐一给他介绍,极有耐心。
整个过程,陆成舟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
她神采飞扬,光鲜亮丽,仿佛鱼儿游进了大海,畅快又自在。
她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许母给每人都盛了一碗汤,热情地招呼道:“别客气啊,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雷秋晨坐姿端正,一手捧着碗,另一只手夹着筷子,小心翼翼地伸向了面前的番茄炒蛋。
“哇,好甜……”
城里的番茄是吃了蜜长大的?怎么比山里的甜那么多?
许母笑着解释:“我放了糖。囡囡从小就喜欢吃甜的,每道菜要放糖,不然不肯吃。”
陆成舟顿时怔住。
相处一年,他居然不知道她有这个习惯。
可他每次做的饭,她都吃得挺开心的,没有任何挑剔啊?
陆成舟目光转向许皓月,眼神复杂,暗含深意。
“陆警官,”许母唤了一声,将他的思绪拉回,“这些菜你还吃得惯吗?”
陆成舟眸光顿敛,立刻坐直了身子,毕恭毕敬地回答:“吃得惯。很好吃。”
许皓月把头埋在碗里,低声嗤笑。
难得见他这么紧张。果然,天底下的女婿都怕见丈母娘。
晚餐接近尾声,许皓月开始介绍明天的行程安排:
“迪士尼暑假人多,咱们得去早点。早上八点出门,我叫了辆车。对了,你们记得穿运动鞋,不然走一天可够呛。进园后,我们先去玩飞跃地平线,这是最火的一个项目……”
她喋喋不休地说了十分钟,事无巨细。
雷秋晨一头栽进碗里,睡着了。
陆成舟盯着许皓月,笑得意味深长,慢悠悠地说:“我看,当初你送他这个生日礼物,根本是你想去玩吧。”
“对啊。”许皓月回答得理所当然,“我喜欢的东西,他肯定会喜欢啊。”
许皓月的自信是有道理的。第二天,一进到园区里,雷秋晨就被那梦幻般的城堡彻底征服了。
他们按照计划,玩遍了园区的游乐项目,笑着叫着,喉咙都哑了。
他们挤在人群中,追着游.行的花车奔跑,像沉浸在一场盛大的舞会中。
最后,一场如梦似幻的焰火,在城堡上空徐徐升起,华丽绽放,为这场盛会落下一个完美的帷幕。
许皓月还意犹未尽,把拍立得递给雷秋晨,兴冲冲地说:“给我俩拍一张。”
雷秋晨乖乖举起拍立得,慢慢后退,镜头里出现了陆成舟和许皓月的脸,背景是那座童话般的城堡。
许皓月依偎在陆成舟胸前,弯着眸子,笑容灿烂。陆成舟也勾起唇角,眼底笑意沉沉。
“三、二、一!”
最后一秒,许皓月突然转过身,踮起脚尖,在陆成舟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那触感,轻盈、温热,像被夏夜的晚风轻轻柔柔地抚过心头。
陆成舟有一瞬的愣怔。
雷秋晨也吓了一跳,手一哆嗦,按下了快门。
照片缓缓出来了。
许皓月拿起一看,瘪了瘪嘴,郁闷地说:“都糊了。”
陆成舟从她手里接过照片。
背景晕成一团团光影,正前方是两个朦胧的人影,女孩仰着头,在亲吻那男人的脸,男人的五官都模糊了,但脸上的表情依稀可辨——
他在笑。
被“偷袭”的那一瞬间,他的第一反应是笑,唇角的弧度恣意张扬,眼眸弯弯,眸子里漾着甜蜜的笑意。
这是人生中第一次,陆成舟看见了自己。
“这张给我吧。”陆成舟掏出钱包,将照片小心翼翼地塞进夹层。
许皓月不解:“这张都拍糊了,还留着干嘛?”
陆成舟淡笑,收好钱包,“我觉得挺好的。”
为将功补过,雷秋晨又举起拍立得,稳稳地蹲着马步,誓要为他们拍出一张完美的照片。
许皓月歪着脑袋,靠在陆成舟肩膀上,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陆成舟揽着她的肩,笑容清浅,眼底露出一抹温柔神色。
白光一闪,照片定格,记录下了一对恋人,最情生意动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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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得出差,所以要断更一天,抱歉抱歉啊~~~后天回来继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