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因为这批写生学生的到来一时间变的热闹起来,苏印去商店买东西的时候大老远就看到了贺冉,正坐在路边指导速写,她周围围了一圈学生。
苏印没打扰她,绕了条路去商店。
抬步进去的时候商店里面也有两个年轻人,手牵着手正在货架前面逛,女孩认出了苏印,愣了几秒钟,学生多多少少都有点怕老师,但还是条件反射性的撒开了手,何况他们是在写生的时候偷摸跑开的。
很快那两个学生买了面包出去了,苏印从前台那里拿了烟。
她刚走到门口,迎面就上来一个女孩,他们两个差点撞上。
苏印微微后退了一步,女孩也愣了一下,开口:“苏老师好。”
很温柔的一个声音,说话都是轻轻柔柔的,苏印不禁苏印视线落到女孩的身上。这年头见到老师还主动问好,看来她应该很乖。
不过也是,许校程一向喜欢乖巧的人,不然当初也和她到不了一处。
苏印目光平静的看着她,回道:“你好。”
她点头示意,然后错身而过。
在苏印抬步离开后,安禾回头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她此刻大脑里全然没有别的想法,只有一句:原来苏印是这样的。
店主人看她站在那里半晌没动,主动开口:“姑娘,你买什么?”
安禾回神,转过身从货架上拿了两个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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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欣看着安禾递过来的面包,有些不明所以,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大姐,你不是去买水吗?”
安禾答:“是啊,买水。”
李欣失笑,接过她手里的面包,拿着又在安禾的面前晃了晃,“你是怎么了?来这里之后就魂不守舍。”
安禾笑笑,并没有答她。她崴了脚行走不方便,只能叫李欣扶着走。
“你觉得苏老师怎么样?”安禾问。
李欣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随口问:“哪个苏老师?”
还没等安禾再解释,李欣自己就反应过来了,直言直语道:“漂亮啊,大美女一个。”
安禾沉默了一会儿说:“确实漂亮,怪不得……”她话说出口,又猛然停住了,林欣有些奇怪的偏头看她。
“怪不得什么?”李欣问。
安禾却岔开话题,较真儿似的问:“除了漂亮,你还觉得她怎么样?”
“除了漂亮……性格蛮冷的,感觉不爱说话。不过我很喜欢呀,谁叫人家那么有才华还长得好看。”李欣感叹。
安禾不置可否,只是轻声“嗯”了一句,心不在焉。
“怎么了,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就好奇而已。”安禾说完,又想起了自己刚才在商店看到的事情,继续道:“我刚才还碰见苏老师了,她在买烟。就感觉怪怪的,不喜欢别人抽烟,没想到苏老师也抽烟。”
两人已经走到了安禾的房间门口,推门进去,将她扶到床边坐下,李欣颇有些好笑的看着安禾,又虚指点了一下她的头,问:“就因为这?抽烟没什么吧,你看看很多艺术家不都是有怪癖,梵高还割了自己耳朵,抽烟算是正常范畴。”
安禾竟被李欣这天马行空的比较弄的无言以对。
“好了好了,你快去老师那里看看吧,作业不做了?”
李欣这才想起自己是偷溜过来的,叮嘱几句:“你就在房间里好好休息,不要乱跑,不然腿又该疼了。”
安禾应下来,催促李欣快去。
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安禾回想着苏印自己刚才见到苏印的景象,李欣说的没错,苏印确实很漂亮。如果不漂亮,不出色,恐怕许校程也不会记那么多年。
可是,安禾以为苏印应该是那种漂亮到不染纤尘高高在上的,却没想到真实的苏印却是另一番样子。漂亮,淡漠,会抽烟喝酒,眼神里是木然,身上带着带着利刺和颓意。
而许校程呢,这个高高在上,清隽淡漠,她都不敢叫他名字的男人,原来他心里有的苏印是这种样子。
这一刻,安禾觉得有些诧异。
也是在这时候,她才彻底相信了,她从来不是替身,也做不了苏印的影子。
只是在过去某一个瞬间,她给过许校程一种她像苏印的错觉。
那个瞬间是什么时候?
或许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还是在三年前,她周末去一家正在装修的会所兼职,给一个壁画师打下手。平时她只是做一些简单的工作,可那天那个设计师叫她帮忙去填充高处的颜色。
她恐高,平常根本不敢去高处,可是也拒绝不了别人的要求。她需要赚钱。
逞强的后果就是没站稳,从支架上摔了下来,人倒是没事儿,手里的颜料却五彩斑斓的全撒在了设计师已经完成大半的壁画上。几天的工作全毁了,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自己的作品毁于一旦。
那设计师什么话都没对她说,只是找来了负责人。
项目经理急匆匆的赶来,看到面前的情况,终究是没忍住脾气,也不管对方是不是个小姑娘,直接破口大骂。
明白是自己有错在先,她忍耐着一直没说话,哪知经理最后给她一句:“赔偿吧。”
她没法赔偿,要是有钱赔偿,她也就不会来这里打工。
一个还没踏进社会的学生,哪怕在老师同学中间怎样的优秀,此刻却被一个刻薄势力的经理说的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还不回去。
她难堪的站在那里,听着经理越来越过分的话,还有设计师从始至终冷眼旁观。
无措,难堪,一时间叫她无地自容。
数落完,经理和她说着赔偿的事情,说到激动处伸手推了她一把。
她被推的站不稳后退了几步,伸手有一只手扶住了她。
她回头,就看到了许校程。
“弄坏壁画是她的不对,可这么说一个小姑娘,刘经理觉着合适吗?”很清冷的声音,他人看起来更加淡漠。
那经理见了他,瞬间收了脾气,极为恭敬的一句“许先生。”
安禾却并不知道“许先生”到底是谁,但那天,许校程轻轻松松就帮她解决掉了一切,甚至原本张牙舞爪的经理见到他之后都温顺下来。
许校出面,他替她解决了赔偿的事情,也让经理为不当的言行道歉,极大的维护了她的自尊。
那天她一直跟着许校程,一直跟到会所外面,鼓起勇气问他:“那些钱,我怎么还你?”
许校程愣了几秒,回答:“不用。”
“你帮了我,钱肯定要还的,我不想欠别人。”
许校程沉默了,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就像是透过她在看别人。面前执拗的,冷静又脆弱敏感的安禾,像极了很多年前的苏印。
半晌,他告诉了她一个地址,说可以到这地方找他还钱。
安禾不知道,许校程在会所看到她被经理大骂却沉默忍受,一句也还不了口时,他脑子里都是苏印的影子。
和他离开家的第二年,苏印在兴趣班教画画。那天是许校程的生日,他没记得,苏印却记得。
那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就告诉他,要早点回家。
那天他回家的确实很早,到家淡淡时候苏印还没回来,他等的无聊了,就去画室看她。结果却看到苏印被负责人为难的那一幕。
苏印要早走,负责人却不肯。
许校程听到她说:“我男朋友生日,我和他说好要早点回去的。”
那负责人答她:“生日年年可以过,工作的事情耽误不起。”
“可是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我没义务继续待在这里。”
“给你加班费。”
“我不需要,现在我只要早点回去。”
两人说到最后,负责人火气来了,说话的语气很冲,苏印却一句话都怼不出来了。陈眉教过她很多东西,教她积极进取,教她与人为善,却唯独没教她有一天遇到一个蛮不讲理的人该怎么骂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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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禾不是第一次听到苏印的名字,在“知风系列”还没被人关注,“苏印”这个名字也没有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时候,她就听说过这个名字。
是许校程说的。
说还他钱并不是一句玩笑,至少在安禾这里不是。
她不想欠别人的,更何况对方还是许校程,她想要在他面前有自尊与骄傲。
许校程告诉她的那个地方,是盛和旗下的一个小公司。每个月,她都会去还一部分的钱。当然,并不是每次去都会见到许校程,大多数时间她见到的都是那个姓杨的助理。
她还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将那三万块的赔偿还清。
有一次去还钱的时候,她见到了许校程。那天他的状态似乎不好,安禾进去的时候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他爬在桌上睡着了。
办公室里的空调打的很低,他却只穿了一件衬衫。鬼使神差的,安禾拿过了搭在一旁的西装,走过去小心的盖在他身上。
可她还没直起身,许校程就醒了。
他低声叫她:“苏印。”
声音很低,并不清晰,可是安禾听的真切。
苏印是谁?
他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几乎是在瞬间,他也彻底清醒过来了,眼底又恢复了以往的淡漠,仿佛刚才眼神中的眷恋和不舍是她的错觉。
那天,许校程格外冷淡,甚至都没怎么和她说话。
在她要走的时候只说:“够了,钱不用再还了。”
“还有一些没还。”
“不用了。”他淡漠的拒绝了她。
安禾沉默了半晌,看出他已然做了决定,他不缺钱,却也没拒绝她还钱的请求,是为什么?她想着他或许对她是也有些不一样。
可是这会儿,他却拒绝的干脆。
安禾说:“谢谢你帮了我。”
“不客气。”他语气淡淡回答。
他帮她,或许只是为了会所的那一眼,安禾的无助和沉默和那时候的苏印是那么像。
许校程突然想,安禾还有他出手帮忙,可是当时的苏印却只有无助,只能忍受着那人的言语攻击。
可笑的是,他看着苏印被别人那么说,却没有上前帮她,一点也没有。
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是太年轻,太想要自尊,却反而错过了更为重要的东西。
那天,安禾走后许校程喝了一整晚的酒。
他觉得自己实在可笑,竟然在别人身上找苏印的影子,一开始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可是当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心里只有落寞,还有极大的自弃,像跌了无底洞。
因为他明白,谁都不是她,谁都不是苏印。苏印只有一个,并且已经和他分开了。
那是他们分开的第三年。
浓烈的想念开始蔓延,时间并没有在他记忆中抹去苏印,却时常让他想起来。
后来,他秘密资助了安禾,通过杨启资助的。
至于为什么资助她,许校程也说不清。可能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苏印曾经没得到过的帮助,现在到了一个和她相似的人身上,如果这算是一种弥补的话,那可能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