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十四年秋,百官随皇帝在封狼山举行秋猎,贵妃娘娘难得雅兴,携一众女眷前往观赏狩猎大典。
沉玠往年的心思全在山野深处的飞禽走兽上,此时却不得不全心留意着驭马跟在他身后的女子。她会骑马这件事已然超出了他对名门淑女的认知,而细观其箭法,可谓百步穿杨,矢无虚发。
“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沉玠暗暗震撼的同时,黑鹰早已经发出了他的感叹,他一边命人去拾那些被射中的猎物,一边对未来的王妃狂拍马屁,“不知王妃师承何处,竟一点也不输给那些胡人。”
那身披火红色胡服的女子扬眉一笑,双腿一并,用力握紧缰绳,身下的汗血宝马发出狭长的嘶鸣,抬蹄簌簌前行,往南边的林中深处去了。
“王妃娘娘快停下,那里去不得呀,那是猛兽区……”身后的宫人哪里追得上,只得在原地仓惶大喊,而后看到沉玠的玉狮子白马也跟了上去,更是心胆俱裂,叫声撕心裂肺,“王爷您自个儿是知道的呀,您更不该去啊!”
沉玠追至那片深绿色的密林中,周边都是茂密繁盛的野草,约有叁尺多高,四周荆棘丛生,极有可能被绊倒而跌于马下,他稍稍放缓速度,那道火红色的俏影却消失在视线之中。
他心中生出些难以名状的慌乱来,担心她会遭遇什么不测。而他身下那匹训练有度的白马显然比他更为焦躁不安,马尾乱舞,两只前蹄疯狂地扬起,差点将沉玠甩了出去。
玉狮子这般异常,沉玠也变得极为警觉,只是他来不及观察周围的响动,后背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剧痛,林中窜出一只庞然大物,来势汹汹地将他从马背上拍了下来。
沉玠面带痛色地咳出一口血沫,意识快要被后背上肌肤撕裂的痛苦吞没,他转过身,发现一只吊睛白额猛虎正匍匐在他身后,两只粗如铁柱的前爪在地上划出极深的长痕,黄白纹路交织的后背危险地拱起,随时都有可能再度向他扑过来。
沉玠一手支撑起身体,一手伸向腰腹间别着的青鸾剑,以剑击虎不是一个绝妙的选择,可他手中除了弓箭便只剩下这唯一可近身作战的武器,沉玠眯起眼睛,估计着这头猛兽扑过来的方向与力度,他要如何一举将青鸾刺进它的咽喉中。
身后忽而传来两声箭翎划破空气的声音,一前一后,势如破竹,在他耳边引起呼啸的狂风。沉玠尚未拨出青鸾,那猛虎已然痛苦倒下,双目被利箭刺穿,咽喉处又中了一箭,哀声狂吼,状若癫痫,在地上翻滚数丈远,片刻之间便气绝身亡。
关泠松了一口气,放下长弓,从马上跃下,小跑着来到沉玠面前,目光中满含担忧:“王爷,您还好吗?”
沉玠勉强勾起一抹微笑:“父皇说,他为我挑选了一个天底下最为贤良淑德的女子。”
耳边传来众人的呼声,沉玠渐渐放下心来,后背如烈火烧灼般的疼痛彻底吞噬了他的意识。
“若是父皇问起,你就说是我带你来的。”
阖上双目前,他紧紧握住她的柔荑,将那抹俏丽的容颜深深映在了眼底。
沉玠养伤花去一个多月,再见到她时,是在永宁宫的殿前。
他听说这段时日里她每天跟着太后宫里的老嬷嬷学习宫规,痊愈之后,便如常去给太后请安。出了永宁宫,忍不住四处顾盼,终于看到她裹着一身宫女的衣服,孤影伶仃地跪在殿前。
曹嬷嬷担心小王爷迁怒自己,早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小王妃打碎了太后娘娘最心爱的一件花瓶,偏又不服管教,还打伤了宫里的太监,太后才命老奴让小王妃在殿前跪上两个时辰。”
沉玠半信半疑,淡淡道:“本王知道了。”
他阔步走到她的面前,蹲下来与她平视,眸子里难掩幸灾乐祸,明知故问道:“这是怎么了呢?”
“你的伤已经好啦?”她见他已经痊愈,语气里亦是欢喜的,只是自己现在跪得浑身酸痛,模样甚是狼狈,跪姿起初还算端庄,后来便似一抹烂泥,就差瘫软在地上了。
她抬起头,扬起尖尖的下巴,枕在他的膝盖上,眼尾渗出两排泪珠儿来,委屈巴巴地道:“我不想再在这里跪着了,我想吃宫外的糖蒸酥酪……”
她如同一只雪白的玉兔依偎在他腿上,撒起娇时如糖蜜罐子一般,纤密的鸦睫上下扑闪,模样玉雪可爱,楚楚动人。
沉玠眼里生出万分宠溺,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将她搀扶起来,替她拂去衣裙上的灰尘。
“走吧,本王带你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