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是分头行动,还是一起?”黑暗的城楼上,血迹还未干涸,血腥气浓烈无比,一排排的士兵东一堆西一堆的在打瞌睡,根本没人注意到,寒风之中,两道身影一闪而过,径直从城楼上一跃而起,在空中几次旋转后,落在了吊桥的绳索上,借着手中不断划过吊桥的力量,快速落到了护城河对岸。
此时黑影才露出自己的行迹,赫然是一直隐而不见的瑶姬和唐千雪,两人旁若无人的站在桥头,既没有管城楼上有没有人发现,也没理会周围一片狼藉的战场惨状,径直指着远处的军营商议如何行动。
唐千雪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仿佛这一切她都没放在眼里,倒是瑶姬微微沉吟之后道:“去看看徐州军有没有什么动静,然后见机行事。”
“我去找唐门弟子算账,剩下的你自己处置,子时之前城门口汇合。”唐千雪身形一跃而起,瞬间消失在了黑暗中,她的目标依旧是唐门中人,这是一个执念,在城中没找到他们的身影,城外的西川大军军营,就是最重要的所在了。
倒是瑶姬看了看对方消失的方向,转而掉头直奔徐州军军营而去。从大战开始到现在,徐州军一直按兵不动,既没有和西川大军一起攻城,也没有勤王参战的意思,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不过瑶姬却似乎对此没有多少诧异,摸到军营附近后,趁着巡逻兵马交叉的空隙一头钻了进去,随即直奔中间的帅帐而去。沿途更是不知道从哪个帐篷里钻了一下,就换上了一件徐州军的兵甲,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帅帐旁边,只不过原本打算钻进去的她却在门口愣了一下,随即转了个头绕到了后面,从后帐处直接钻了进去。
“萧子远!”瑶姬躲在一旁,正好斜对着帅帐内部,此时里面坐满了徐州军将领,只有宾位之上是萧子远和两个川地将军。这一幕让她快速点了点头。
京城防御战打到现在,包括城中的陆盛等人,从来没见过西川大军的统兵大将到底是谁,只有瑶姬和唐千雪两人,因为在蒲州实地跟踪过萧子远,所以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这也是她为何出城之后来到这里看到萧子远后没有一点反应的原因。和其他人相比,只有她们二人和远在千宿崖的楚梦溪知道详情。所不同的是,她们是亲眼所见,而楚梦溪,确实直接猜到了。
“郑将军,该说的条件,我已经都说过了,这是燕王开出来的条件。”此时萧子远看着在场的徐州军将领一眼后,将目光转到了坐在首位之上的一名和他年纪相仿将军身上,神情肃然道:“燕王亲口许诺,只要贵军能够相助我一臂之力,打下京城后,将立即册封郑仁毅将军为钜鹿郡王,骠骑大将军,负责组建一支可以抗衡五大边军的强大战队。”
“萧大公子说笑了,裂土封王,太过于夸张,本将不敢做此妄想。”郑仁毅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奇怪的弧度后,看着萧子远忽然道:“萧大公子还有件重要的事没说,不知燕王如今人在何处?本将有重要的事想当面请教。”
“郑将军想问什么?”萧子远眼神一眯,看着郑仁毅一字一顿道:“郑将军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燕王殿下?”
“萧大公子这话怎么说的,如今的情势还用本将多言吗?”郑仁毅微微侧身朝着对方道:“这是找举兵谋反,本将不见正主,如何能够将这数万弟兄的性命交出去?如果燕王不露面,此事只怕本将难以下定决心。”
“燕王北上去联络并州旧部去了,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回归。”萧子远的脸色变了变,郑仁毅的话明显是对他不信任,但是这个时候他攻城失利,确实需要这支生力军来破局,所以即便是对郑仁毅这话有想法,却也不得不按捺住性子,点头道:“这么大的事,我也不是皇族,即便是我有心,也无法压制随后的各地震荡,只有燕王能有这个身份和魄力。”
“你的意思让我先出兵?”郑仁毅没有要点头的意思,只是看了看萧子远后道:“你们这几天的打法我也看了,西川大军不适合攻城,你们的装备也是个问题。”
“所以这不是来求郑兄来了吗?”萧子远微微一笑,看着郑仁毅似笑非笑道:“郑兄率军从徐州而来,也没有接到朝廷的调令,郑兄难道不是一早就想好了,等待定王的命令,见机行事吗?你我两家王爷早就达成了一致意见,只不过如今定王被困在城内,命令无法传达出来,而燕王又在并州,暂时无法回归而已。既然如此,你我皆为主事之人,何不便宜行事?”
“萧大公子不愧是名门之后,但是这种事情当面说出来,那不就没意思了吗?”萧子远这句话一出口,徐州军的其他将领脸色骤变,有几个按捺不住性子的,更是当场起身。倒是郑仁毅看着萧子远目光一瞬间变得极为深沉道:“定王有无和燕王达成什么协议本将不清楚,但是据我所知,萧大公子最初不是和我家王爷过从甚密的吗?否则的话,那乔家女在路过徐州的时候,我家王爷为何费心费力为你安排,让你抱得美人归呢?只不过最后好像这美人怎么跟了宁王?这事,我就看不懂了。你萧大公子忍痛割爱?为了自己的表亲,连美人都能让出去不成?”
郑仁毅反唇相讥,同样一句话说的萧子远脸色一僵,这是直接点到了萧子远隐藏最深的秘密之上,也让对方看着他的目光也随之而变。而这句话直接让躲在后帐的瑶姬更是脸色大变。只不过不等她有所反应,萧子远就已经摇头笑道:“不论是燕王还是定王,与我而言其实都一样,我又不做皇帝,只是看不得如今的朝堂局势,而想有所改变而已。郑兄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不讳言,我谋划良久,不论是除掉楚家,还是如今让宁王离京,让京城空虚,不为具体是何人,而是让朝局从此焕然一新,务使寒门再来分享我世家之权。”
“萧大公子好强的志向!”这句话直接说的郑仁毅眼神之中异彩连连,转而第一次起身道:“大公子所想也正是我郑某人之志向,我世家历经千年,代天子牧守四方,筚路蓝缕,开拓疆土,享受百姓供奉,那是合情合理。这朝廷政务,本就需要我等引领制定,传播四方,造福百姓,而不是让寒门之人窃夺高权,祸乱江山社稷。”
“我萧氏是前朝后族,你郑家也是五姓七大家之一,你我若是联手,难道还愁这天下不会变色吗?”萧子远看着郑仁毅声音稍稍变大道:“如今楚家虽灭,但是楚梦溪却有着比乃父更高超的手腕,她是寒门领头人,而陛下为了平衡朝堂纷争,对她比之昔日的楚云飞更加信任。长此以往,这大晋从朝堂到地方州郡,只怕都要变成寒门的天下了。难道郑兄就能甘心看着我等世家数百年打下来的基业就此断送?我是不甘心,世家风范,当如南朝一般,手掌天下权,王与马共天下,这本就是我世家和皇族的约定,为何到了如今这一世,却要变成皇权之下,和寒门同处一堂的地步了?”
“萧兄所言,正合我意。想我世家人才辈出,占据中原千年,从上古至今,从来都是这天下的掌控者,是百姓的仰望者,没有我们,那些寒门焉能知道什么是诗书礼仪?知道什么是忠孝仁义?如今有了点学问,那也是我等施舍而来,却沐猴而冠,爬到我们头上来了,当真是需要改朝换代了。”郑仁毅被这一番话给说中了心事,他是郑家所出,是名副其实的五姓七大家中的佼佼者,但是如今却只在军中立足,这本身就让他无法接受,加上如今寒门的力量已经开始从朝堂蔓延到了地方,对于世家而言,这就是在挖他们的墙角,夺取他们手中的权力。萧子远从之前说到现在,只有这番话才是切切实实打动了他。
这算是两人说到一块去了,所以萧子远紧接着起身道:“至于成功之后,那不是你我所要考虑的事,不论是燕王也好,定王也罢,终究天子是苏氏皇族所出即可。我等做好世家应该做的事,自然能够青史留名。”
“好,冲你这句话,明日我出兵助你。”郑仁毅点了点头之后随即道:“西川大军若有余力,可以集中攻击西北两面城池,东南方向尽管交给我徐州军即可,我保证三日之内,拿下京城城防,迎接两位王爷共享盛举。”
“三日之期甚好。”萧子远露出一丝笑意道:“我也可以保证一点,三日之后,即便是你我攻城受挫,这京城我们也能进得去。”
“这么说,萧兄在城中还有安排?”郑仁毅看着萧子远似笑非笑道:“我记得不错的话,令尊如今也还在城内吧?你们父子如今各自为主,看起来确实很精彩啊。”
“郑兄既然知道,那我就不多说了。”萧子远微微一笑,但是眼神之中却闪过一丝厉色,转而也不再多言,起身道:“我军连夜移防西北,这里就交给郑兄了,你我之大计,等进城之后再议,萧家甚久没有遇到同道中人了,待到局势稍定,你我把酒言欢,直抒胸中之志。”
萧子远匆匆离开,没有多留,看得出来,郑仁毅的这一点头,确实让他心头大定。而瑶姬原本也打算随之离开,但是郑仁毅的一番话却让她再度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