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周东又分别朝姜姝和姜远拱手一礼:“承蒙姝妹和姜公子抬爱,在下得以执掌姜家粮草生意,虽未一举大胜,却也算打开了局面,不负二位及姜公重托。”他微一停顿,又朝王宫方向拱手,“周某自来魏国之后,除养伤之时不能依靠自力之外,伤好之后,所作所为都是在为魏王分忧为魏国百姓谋福。中山国虽被魏国所灭,我身为太子,若说心中无恨也是骗人。只是自从来到魏国之后,心中坦然了许多。和魏国相比,中山国弱小积贫不说,还昼夜笙歌,重文轻武,马放南山,最终死于安乐。若不是被魏国所灭,早晚也会被燕国、赵国或是齐国吞并。痛定思痛,周某对魏王再无怨念,如今天下纷争,本来就是强者凌弱,想当年中山国也是戎狄之地,后先王立国,效法周礼,改姓姬姓和周姓,才立于诸侯国之林。”
“现中山国已灭,我已经不再是中山国太子,中山归属于魏国,两国一体,只愿当魏国一小民,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若是魏王赏识,也愿效力朝堂,助大魏早日一统天下。”周东又朝众人一一作礼,“初来魏国之时,为救保命,隐瞒了身世,虽有不得已苦衷,却也是有意为之,诸位若是怪罪,在下愿受处罚。魏王若是不肯容我,是杀是驱逐出魏国,在下绝无怨言!”
“公主殿下……”周东又朝公主深情一瞥,“感谢公主错爱,在下愧不敢当。齐国太子吕唐和在下自小相识,他虽有荒唐事,却非荒唐人,一定会善待公主。愿公主与吕唐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旦妹,你的照顾之恩关怀之谊,若我得以活命,日后定当报答。若无机会,容我来世再报。”周东说到动情处,眼中泪花闪动,今日索性一并将事情全部说清,“姝妹,我已然得知与我有婚姻之约的中山女子已经嫁与他人,若我过了此关,愿娶你为妻,今生与你不离不弃。”
姜姝悲喜交加:“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周兄,小女子愿与你守候一生。”
乐旦哪里还把持得住,泣不成声:“周东哥哥你不要死,你不能死!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周东哥哥,我恨你。”
慕容庄大为感慨:“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周兄真君子也,在下与你相见恨晚,请受在下一拜!”
周东忙还礼说道:“慕容兄过誉了,在下只不过尽了人之常情。中山国被灭之初,在下一心报仇雪恨,以仇恨立志。来魏国之时,曾一心想要刺杀了魏王,为死去的无数中山将士和百姓讨还公道。也曾对乐将军动过杀心。后来慢慢想通了许多事情,一个人不能总是心中充满仇恨,仇恨可以立志,仇恨却不可以复国!”
“这么说,你藏身魏国,还是一心为了复国?”乐城自以为抓住了周东话中的漏洞,冷笑一声,“是以你伺机刺杀魏王搅动魏国朝堂借机复兴中山国之志一直未变?”
“谋反之罪,罪不可赦!”姜远脸色一寒,“既然你承认了你就是中山国太子周东,又声称有谋反之心,周东,我将你报官押送官府,不算冤枉你吧?”
“你敢动周东一根手指试试?”姜姝勃然大怒,起身来到周东身前,“我和他同生共死,哥哥,你想他死,我也不活。”
周东轻轻一揽姜姝肩膀,淡然一笑:“姝妹不要惊慌,姜公子只是一句玩笑。我承认我就是前中山国太子周东,如今中山国亡国,哪里还有太子?我也说过我当初曾有刺杀魏王之心和复国之志,只是如今形势大变,我也想开了,只想安心当一名魏国百姓,若是魏王需要,愿为魏国冲锋陷阵,万死不辞!”
“佩服,实在是佩服,堂堂的中山国太子,竟是如此一个两面三刀之人,哈哈,周东,直到今天我才算看清你的为人。”乐城的笑声中充满了失望和悲怆,还有嘲笑,“今日我来,是要和你做一个了断,你我之间所有的恩怨,至此一笔勾销。从此以后,你我行同陌路,互不相识。你可以用尽一切手段为难于我,我也会不遗余力让你身败名裂,从此无法在魏国立足!”
姜远被姜姝一吓,本不敢再挑衅周东,乐城如此坚决果断,他也鼓起了勇气,向前一步:“周东,不管父亲和妹妹对你如何,我姜远自今日起也和你一刀两断,你我从此以后互不相干!”
乐城和姜远对视一眼,二人齐齐看向慕容庄,等慕容庄表态。
慕容庄嘿嘿一笑,摇了摇扇子,又觉得大冬天的天气太冷,不合时宜,就又收起扇子:“你们看我做什么?我和周兄本来就素不相识,今日冒昧登门已经十分唐突了,再和周东划清界限岂不是自讨没趣?我原本和周东就互不相干,是以就不多此一举了!”
说完,慕容庄朝周东施了一礼,哈哈一笑:“周兄,若你过得了此关,可否交在下这个朋友?哈哈,莫怪在下势利,若你过不了此关,要么在牢狱中终老此生,要么人头落地,我想和你结交也无从说起。”
周东早就听说过慕容庄之名,传说中的慕容庄是一个人面桃花行事随心所欲之人,今日一见,人面桃花不假,行事却和传说中大有出入。虽说势利,却势利得坦诚,他不由一笑:“若还留得此命,一定和慕容兄好好相聚一次。”
“好,就这么说定了。”慕容庄再次拱手,“过关之事,就只能靠你自己,我帮不了你。此时我也觉得还是远离你为好,万一被你所累,也是殃及池鱼,告辞!”
慕容庄说走就走,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只留给了乐城和姜远几人一个义无反顾的背影。
姜远愣了愣,想明白了什么,赶紧起身就走:“慕容兄等等我,我和你一起走。”走了几步才想起不打招呼就跑不太礼貌,忙回身冲公主和乐城拱了拱手,飞一般跑了。
公主摇了摇头,语气不无鄙夷之意:“既知周东命运未卜,以至会被连累,又无胆识,何必非要来善信阁一趟?岂不是自取其辱?乐城你也是,还不赶紧离开,万一被前来捉拿周东之人误以为是同党也一并抓走,你得有多冤枉。”
乐城背负双手,昂首挺胸:“我才不怕,爷爷此时正在朝堂之上向魏王奏明此事,如无意外,不用多久,宫中就会来人抓走周东。我来善信阁是为看守周东,以防他伺机潜逃。”
“周东若想逃走,几日前就可以从容离开魏国,即便就是昨晚连夜出逃,此时也差不多到了魏齐边境了。”公主漠然地看了乐城一眼,如同看一个可怜的失败者一样,“周东有所为有所不为,是个有担当有气节的男儿。乐城,你觉得就凭你想要看住周东,就可以看得住么?”
“我……”乐城哑然,不敢反驳公主,虽气犹不平,还是哼了一声,“公主如此偏向周东,为何不在魏王面前为周东美言几句,好让魏王不杀了周东?”
“你怎知父王非杀周东不可?”公主冷笑了,“父王心意,你怎能猜到?莫说是你,就连乐将军怕是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公主想说的是,最能猜透父王心意之人,非司马父子莫属,否则父王也不会如此宠信司马父子,甚至为了让司马运戴罪立功,不惜发动对韩国之战,可见父王是有多离不开司马父子。若乐城有司马父子一半的心机,能让父王将一半的宠信转嫁到他的身上,他也不会时至今日仍然一事无成。
就连乐羊也是,以灭中山国之功,当之无愧为当朝第一功臣,如今却几乎成为边缘人,因阻止父王攻打齐国之事,被父王耿耿于怀,又因司马父子的谗言,让父王深信乐羊是不想别人居功其上。
公主一句话正中乐城心事,他长叹一声:“奸臣当道,忠臣难当,魏王昏庸,对爷爷过于冷落,让爷爷郁积在胸,以至于久久成病!”
本来公主也同情乐羊,认为父王过于偏信司马父子,有时也在父王面前替乐羊和乐城说上几句好话。只是在周东之事上,乐羊和乐城过于偏执,尤其是乐城,不但偏执而且过于自以为是,只有一腔愤怒而不会全局看待一件事情,为人既无城府又无格局。
她原以为乐城只是在周东一事上过于气愤才不免冷静,不想他竟然当众说父王昏庸,公主在心中对乐城失望透顶之余,顿时勃然大怒,当即摔了杯子:“大胆乐城,敢非议魏王,信不信治你一个欺君罔上之罪?”
乐城和魏任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虽有身份差异,却相处融洽,魏任也从未摆出公主身份高高在上,是以乐城虽敬魏任是公主,有时在魏任面前随意而轻松,并没有时刻牢记公主和他的身份地位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