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公眼神陡然变得晦暗,道:“那年我和你母亲带着你从辽东回京,遇到山匪,是我不好,没能护住你,被对方从你母亲怀里抢走,你要恨就恨我,别迁怒你母亲!你母亲为找你……听说你在辽东还活着,要亲自去辽东,情急之下小产,你未出世的弟弟死在你母亲的肚子里。太医说她再不能生育。”方伯基说的艰难,每每想起这一幕,心里就闷疼的厉害。“你那方印章是你周岁上抓周的时候,你母亲特意放在抓周的桌上,也是你握在手里的一套,那个玉麒麟也是,现在在你母亲那里放着的还有一个玉扳指和手把件,你养父叫顾开合,是他收留的你,我赶到辽东的时候,听说你和你养母带着孩子离开了顾家一族,难道没有人带话给你养母?”
顾炎林眼神里透出茫然,这些事他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许氏带着自己和炎鹏,晓云背井离乡,难道许氏早就知道自己是靖国公家的孩子?不可能,这些年,要不是许氏……要不是……,顾炎林想不下去,后面的事不敢想。心里一阵酸涩。
小时候,许氏是讨厌自己的,她一直以为是父亲外面有了女人生下的他,常看许氏的脸色透着复杂与不甘,是从什么时候起,许氏的脸色有了和软,顾炎林一时想不起来了……
方伯基健硕俊郎眼目温和地看着儿子,能够这样面对面和儿子说会话,他心里已是悸动,眼看儿子都要成亲,心里也是感激廖老爷子的帮衬,靖国公嘴角动了动,还是没有办法让他回靖国公府。
二房有些按捺不住了,心思明晃晃地展露出来,整个方家让方江硕继承靖国公的呼声时有听到,让方江硕求娶安宁侯府大姑娘的主意,必定是冲着眼前的儿子来的,靖国公心里沉沉,期盼的目光还是再次对上顾炎林的一双杏眼,“家里有些不太平,我和你母亲望眼欲穿,你再好好想想!”一抹孤单高傲的身影从眼前闪过,包厢的门里窜进一阵冷风,宝蓝色的袍角转眼不见,顾炎林眼里涌起一丝薄雾,嗫嚅的从嘴里暗暗叫了一声“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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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国公府里,靖国公正襟危坐,伸手握住夫人的手,道,“咱们的小江淮……要成亲了!”廖夫人一阵凄苦,眼里转瞬就落下两行清泪,瘦削的肩膀一抽一抽,最终扑在方伯基的怀里,哭出声来。
靖国公方伯基眼角湿润,抱紧了廖月琴,“儿子活着比什么都好!”
廖夫人顿了顿道:“山不就水,水就山,伯基,我要见他,纵使他不认,我也没有怨言,是我们对不起孩子。”
方伯基看着柔美温雅的妻子,不住的点头,“是我们对不起他,他这样解不开心结,不知道他以前受过多少的罪,你没看到他,他的眉眼,他的身量,举手投足天生带着咱们方家的影子,只要见一次,由不得你不认!他求娶的孩子身份地位是京城里数得着的人家,听说那个沈家的孩子,也是受了不少的罪,淮儿和他在顾家拜堂的时候,是被误认为是哪家大户的一等大丫鬟!说这些,都是你知道的,你看,说着说着又提起这些。”
廖月琴抬手抚上靖国公方伯基的脸颊,轻轻抚摸,眼里的疼惜挡也挡不住,道,“你就是说一百遍,我听着也是亲切。礼书还没有送吧!把咱们准备的聘礼都捎上,到时候让父亲一并送到沈家。”
靖国公方伯基点头道,“这件事,瞒不住皇上,明日我就进宫求见皇上,说与皇上知道!”爵位只能是他儿子的。
廖月琴,道:“当年的事,皇上一清二楚,咱们是为了掩护皇上走出辽东,才遭此难,皇上不会不管。”
靖国公方伯基点头,道,“三皇子怕也是不知道咱们儿子从襁褓里就开始拿命护着他了!”那些山匪,那里就是山匪!皇上比他们还心知肚明。
……
顾炎林清俊冷淡的从春风楼里出来,罗俊和苏东海守在外面,两人的目光里带着疑惑,可是顾炎林望一眼对面询问的眼神,默默坐上马车,陈诚精明的眼里闪过了然,靖国公做的太明显,他是不打算再瞒着世人了,过不了两天,靖国公世子被找到的传言就会满京城传出,陈诚出身世家,又在锦衣卫当差,皇上去文渊阁考察庶吉士,顾炎林就入了皇上的眼,那样想象的两个人,一个问一个答,皇上眼里满是赞赏。过后就派了陈诚在顾炎林身边。
顾炎林坐在马车里,去了自己在茂杰胡同的宅子。半道上下起小雪,细细碎碎的雪沫子随风刮进车厢里,陈诚坐在对面,昏黄的马提灯晕出暗淡的光线,陈诚猜不透对面的人此刻的心思。
茂杰胡同的宅子里,陈诚意外看到宅子的精致,微末的讶异,顾炎林收在眼底。
他累了,明天还是要回文渊阁,可是心里有种想要倾诉的冲动。
一壶温酒,三四叠小菜,两人杯中频频见底,……这一晚,顾炎林带着微醺的酒意坐在沁雪的炕头,“他来找我了!说要我回家回靖国公府,说……母亲想见我!”
沁雪黑夜里眼如星辰,道:“你怎么想?你怎么想我都会支持你,靖国公府那是你的家,靖国公夫妇是你的父母,回去肩上的担子只会更重。不会,亦是自己的选择!可是,靖国公和夫人一定没有放弃过找你,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没有母亲已经是件遗憾的事,我不想你母亲还活着,却要带着遗憾生活!”
顾炎林闭上双眼,沁雪轻轻拍打着顾炎林的后背。
顾炎林的心里是渴望见到自己母亲的,如此无助的窝在自己肩膀上,沁雪的心也跟着软下来。
长夜漫漫,顾炎林絮絮叨叨地说着童年的事,一直说到遇见自己。做一个聆听者比出声安慰他要好的多吧!……
晨间雪越发大了,顾炎林离开沁雪院没多久,忽然孟姨娘身边的小丫鬟跌跌撞撞扑进沁雪院,叫着大姑娘,快救救孟姨娘,孟姨娘要死了!
沁雪拧眉翻身做起,让绿萝带小丫鬟进来回话。
小丫鬟眼里惊恐掩饰不住,牙齿碰的咯嘣响道,“大姑娘,快去看看,孟姨娘吐血,心口痛的不行!”
沈世康在姚欣的院子里歇息,这会子要不是孟姨娘痛的厉害,也不会来求自己,沁雪道,“是病了?”
小丫鬟眼神闪烁嗫嚅,道“是……是病了!”
沁雪打量小丫鬟的神色感觉不对,起身穿衣,陈妈从外面进来,看了小丫鬟一眼,上前低低在沁雪耳边低语。
沁雪的神色蓦然变得冷淡,道,“去看看!”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沁雪吩咐绿萝让院里的守门的婆子去请管家,顺便将侯府里常年看病的医馆老大夫请来。一出门,一股冷风就灌了进来,陈妈将夏日里袁琳芳和于夫人送给沁雪的貂皮做了三件大衣,沈世康,顾炎林和沁雪各一件。顾炎林一早走的时候,陈妈就将顾炎林的那一件大氅取出来让他穿在身上带走了,沈世康的则早早送到姚欣姚姨娘的院子里。此时凌晨最受冷的时候,剩下的一件正好拿出来穿在沁雪身上,一路上脚下咯吱作响,是踩着下了一夜的积雪,小鹿皮靴子上薄薄沾了一层。
沁雪只道孟姨娘心思藏的深,也就是肖想罢了,如今回头看一眼小丫鬟战战兢兢的样子,都是骨子里的痴心妄想。
孟姨娘的院子离着蒲柳院近,一脚踏进门去,孟姨娘躺在炕上卷着身子,门外面冷风袭人,门里面,孟姨娘脸上却在落豆大的汗珠子!
“孟姨娘这是怎么了?看你脸上落这样大的汗珠子?”沁雪肃容冷目,望着孟姨娘。
孟姨娘咬牙抬起头,眼里的怨毒挡也挡不住。
这一阵,沈世康像是忘了这府里还有他其他的女人,新娇娘纳进门,夜夜缠绵不休,鲁姨娘沉得住气,日子依旧过的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你来我就迎,你不来,我就过自己悠闲的日子,横竖做姨娘的就是半个主子,主子的活做的,仆俾的活也做的。她却受不住,男人的滋味尝过了,就不能再守住自己的心,昨夜里一场沸沸扬扬的细雪撒下来,孟姨娘守在姚姨娘的院在外面,一个时辰过去,也没见设世康出门,手脚冰凉地带着绝望,要回自己的屋,路过沁雪院忽然看到树梢上飞下一只大鸟,落到沁雪院里,小丫鬟眼尖,惊到,“姨娘,是个人咧!”
孟姨娘怎么能不知道,心怦怦跳的欢实,眼里露出了然,还以为安宁侯府的大姑娘是个烈性人,既然回了娘家,侯府贵女的高傲和矜持就回拾起来,哈哈!一个温润如玉的顾炎林还不够,这又是勾搭上了哪一家的男人!功夫居然这样好,夜探娇花,都是戏文里的段子。却在眼前明晃晃地上演。
捉奸还要捉双呢?就不信顾炎林不在乎沁雪给他头上绿云绕顶?大家子的龌龊事儿她听的多了,这会子再多一件,就看看安宁侯府好有什么不能说的。
孟姨娘打定了主意,就是要守到这个人出来,孟姨娘在脑子里幻想了沁雪院里沁雪和那只大鸟是如何在一起妖精打架的!
顾炎林将陈妈给他的貂皮大氅披在身上,走出门,提起抬脚登上院墙,刚刚一只脚落地就听道身边有脚步声响起,顾炎林站稳了脚跟,转过身来便看到一个娇俏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孟姨娘更多的事惊愕,指着顾炎林道,“竟然是顾爷,没想到你是深藏不漏,这可真是意外,顾爷三更半夜到安宁侯府是来幽会沁雪的?”
顾炎林挑眉道,“是孟姨娘!你这么早守在沁雪的院子门前,难道是早看了就知道我会来,莫不是有事?”
孟姨娘跟在顾炎林的后面亦步亦趋,心里得意,道:“顾爷,大雪天的,我守在这里真是辛苦,你摸摸我的手就知道了,真的快要冻成冰了!”
顾炎林侧身避过,道:“孟姨娘,你可是长辈,顾某心领了,还请回转。”眼看天亮,安宁侯府的仆俾已经有出来走动的了。
孟姨娘上前一步,含笑看向顾炎林,将手慢慢抬起抚上他的脸颊,道,“这样温情俊郎的男儿,本是我梦寐以求的,第一次见你和大姑娘在垂花门里的壁影前搂在一起,就知道自己的魂魄被你生生勾走,第二次见你,是在你家的小院前,低沉的声音,就像一丝勾魂的线,我就知道,这辈子你在我眼里,就是我未来的天,可惜,这身没能留到最后,你说你是不是欠了我的,欠了,就要还啊!虽然不是三九寒天,可是这样等你一夜,你就这么走了,于心何忍!”
顾炎林敛起应付的心思,孟姨娘一把握住孟姨娘的手腕,让她抚脸的手脱离了脸颊,抿唇,道,“孟姨娘慎言!顾某一生心中只会有沁雪一人!”
丢开握住的手腕,顾炎林慢慢转身,孟姨娘被摔的趔趄,忽然抱住顾炎林的腰身,道,“你本来是我的,你不是要一等大丫鬟吗,我比沁雪跟符合这个身份,沁雪的名声已经不好了,她是被卖出去的嫡女,夫人还让人传出,她是和人私奔的,她能与你私奔,我为什么不能,相信我,我会伺候好你的,比大姑娘还伺候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