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无法不在意。
积累了一天的介怀,在放学前五分鐘收到王慈瑄传来的简讯后,迅速扩散。
-我们班几个人今天要留下来讨论班歌的事,我也要顺便练习,会很久,你先回家吧
这些字句彷彿化成墨水,流入心湖、快速渲染,接着某个不良型少年的影像浮映出来。
即使王慈瑄没有说他们班几个人是指谁,但一股强烈的第六感告诉我,那个耳钉痞子男绝对有在里面。
太可疑了,那个男生实在是太可疑了!莫名其妙给我们王慈瑄取一个老气的绰号——都是高中生,叫什么姐啊?——还露出那种深情款款的眼神,是在演偶像剧吗!
虽然他的外型还勉强算是个帅哥,但我对他连一丁点好感都生不出来。
王慈瑄对一般人的态度都是礼貌中带点疏离,关係好一点的才能获得她女神的笑容,再亲近一点的话则可以解锁翻白眼或吐嘈等等进阶表情——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会跟她打打闹闹的男生?我还完全不知情!
这股不开心或许是某种害怕朋友被抢走的敌意,很幼稚,我知道,但我没打算掩饰。那个男生——就决定叫他耳钉男了,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虽然王慈瑄对他的态度跟对杨乐威或对我截然不同,但今早他们进二班教室时的那个画面,总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警鐘大响。
「誒誒,李心颐。」林宥祥轻推我的手臂,我回过神来,看见他表情带着疑惑「你不是要赶校车吗?不用衝?」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赫然发觉教室里人已经少了一大半,看来至少已经放学两分鐘以上了。
我一个对放学鐘声这么敏感的人,居然会没听到?
「你在想什么这么认真?——哈嘍?有听见吗?」
不过,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我今天不赶校车了。」我拎起书包,匆匆说道「掰掰,明天见。」
「——?掰掰。」林宥祥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举起手跟我道再见。
如果要处理班歌的事,那二班应该会在活动中心集合,那里有钢琴跟舞台。如果是那里,我就可以去偷偷的、偷偷的看一下。
我快步走出教室,却在经过二班时,猛的顿下脚步。
转头,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二班教室昏暗,没有开灯,空荡荡的课桌椅间,只有两个人坐在一起。
其中一个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她就是我的好死党王慈瑄,另一个则是我今日焦躁不安的源头:耳钉男。
你一定以为他们两个孤男寡女待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就足够令我惊讶了——但不,我眼前所看到的画面完全无法用惊讶二字来形容。
透过窗框,我亲眼目睹从小跟我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好朋友,靠在一个男生的肩膀上!
实在是太过于震惊,以至于我身体先于大脑行动的直接衝进二班教室:「你们俩怎么——」
「嘘!」
面对我忽然横空出现还大声叫嚷,耳钉男转头回我一声嘘,还责怪的瞪了我一眼。
嘘什么嘘?我正要瞪回去,却在定睛后发现王慈瑄闭着眼,呼吸均匀,就像是...
「她睡着了?」
「安静一点。」
「...」
虽然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我还是不甘愿的点点头。
冷静下来后,我便注意到其他原本没发觉的细节:王慈瑄桌上摆着课本,右手还握着笔,身子往左边倒——也就是耳钉男身上。
二班的桌椅配置不像我们班是拼桌,而是一个一个分开来,耳钉男的椅子像是急忙拉来王慈瑄旁边的。
「你是来当靠垫的吗?」我脱口而出。
耳钉男一面注意王慈瑄的头会不会滑落,一面没好气的回答我:「你随便跑来别人班上还问题那么多喔?」
「我——」我不禁语塞。的确,这里不是我的班级...认知到这点之后,我霎时感到全身不自在。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经验:别人的教室好像是不同的结界,一踏过门槛,就有一股如坐针毡的感觉从脚底窜起,让你只想赶快做完事情就闪人。
现在我就是这样。虽然一时衝动跑了进来,但这个空间的每一处都彷彿在告知我:你不属于这里,赶快离开。
而眼前的他们,则彷彿是这间教室的一部分,如鱼待在水里、鸟栖在树上,王慈瑄跟耳钉男在二班是如此自然。
这是理所应当的,但——
「干嘛傻站着?坐下来啊,如果你一定要待在这里的话。」不晓得是不是我的表情太像濒临世界末日,耳钉男有些古怪的看着我。
「啊?喔…」我肢体稍嫌僵硬的坐到王慈瑄前面的椅子上,看着她如蝶翅一般的纤长睫毛,以及下方淡淡的黑眼圈,心疼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太累了。」彷彿察觉到我的心声,耳钉男说道「一个人要处理那么多事,又把自己逼那么紧,迟早会不堪负荷...像这样睡一下也好。」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有点柔,跟痞痞的外表完全不搭。
他的动作充满着小心翼翼,彷彿枕在他肩上的是一尊脆弱易碎的玻璃娃娃。见一缕发丝滑下王慈瑄的侧脸,他伸手就要拂开——却在我炽热逼人的视线下停住动作。
「感觉你会咬掉我的手。」他将目光转向我,充满打趣「我这么有威胁力吗?看你如临大敌的样子——该不会其实你也是我的情敌吧?」
「...你这么大方的承认喜欢王慈瑄啊?」
「对啊,这有什么好遮掩的?」他爽快的回答。然而他的态度越是坦率,我心中的不快就越甚。
我的不快大概没有隐藏的很好,耳钉男看着我,神色稍转正经:「好啦,讲认真的。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爽我?」
这个人说话也太直接了吧,是属张婷婷系的吗?我张口正要回话,却在下一秒顿住。
对啊,我为什么这么不爽他?
因为对王慈瑄的佔有欲吗?还是因为他轻松就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坦然向喜欢的人表露心意——而衍生出的自卑与嫉妒?
抑或,我在潜意识中认为,王慈瑄跟我都是喜欢杨乐威的人,他是我们曾仰望的、最明亮的太阳,所以她的身边不该有耳钉男,就如同我也该与林宥祥划好界线?
如果我无法完全从初恋中释怀并走向下一段,那她也应该一样?
我是这么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