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遇西装笔挺坐那挺久。
久到他的一身寒气似乎有了屏障, 在他方圆之间，将他完整的与剧场混乱嘈杂隔绝开。
事实上，因为他的出现，剧组收敛了很多。
面对金主, 齐明也显得缩手缩脚, 在每一条上都有着考虑, 很少出现一次性直接过的情况。
今天戏份最多的是唐棠, 她今天演的便是那处哭戏。
陆迟锦没戏, 但早早的来了，她甚至已经想好等会要发动态的文案, 相比配上图应该异常精彩。
唐棠早早吃了辣椒，托前五个辣椒的福，她能很好的掉眼泪，同时也能控制好情绪。
齐明这时候叫了卡, “下一场。”
唐棠将小风扇交给了方静，方静握拳举起, “唐总你可以的, 你没有问题的。”
为了报答方静捧场, 唐棠捏了那张白白软软的脸。
男二是经验丰富的男演员, 演技过硬, 带着唐棠入了戏。
男二伤重晕过去那一刻, 有什么东西直击心脏, 唐棠甚至已经忘了辣椒的辣度，眼泪自然的掉下来。
唐棠哭的伤心，程度超过所有人的语气, 包括唐棠自己。
某些场景一旦重合, 像是一只手, 攒住了她的命门。有些东西，不是刻意忘记，就能彻底忘记的。
“卡，非常好。”
齐明有些兴奋，他对这次唐棠的表演非常的满意。
但唐棠却不能及时收住情绪。
男二睁开眼睛，拍了拍唐棠的肩膀以做安慰。
唐棠视线一片模糊，像是起了大气。
她觉得自己像是身处阴暗污浊的沼泽，她深陷其中，挣扎只会让她陷的更深，她几乎被吞噬。
“唐棠。”
是熟悉的低沉男音。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模糊的视线里有着一张梦里千转百回的脸部轮廓，她听见自己心里响起长长的回声。
唐棠想，就这样好了。
唐棠在眼泪再一次决堤时，莞尔一笑。
陈遇心脏一刺，他替唐棠擦掉了眼泪。
视线清晰了，陈遇的脸越来越清晰。
也不算是失望，她清楚的。
这种往往只是短暂，就像她开始在看到陈遇时，惊艳于两个人的眉眼相似，时间久了，她就知道两个人一点也不像。
“没事了，可能不是专业，情绪不能收放自如。”唐棠面色有些苍白，但还是挤出了笑。
“休息下。”陈遇在面对唐棠这样子时，有些手足无措，唐棠一直太过理性，没给他这个机会。
方静走过去，扶上唐棠，“我来吧，唐总，我们去坐会。”
唐棠靠着方静，朝另一边走去。
陈遇在原地站了几秒，纸巾被沾湿，握在手心里有些凉意。他转身，走出了拍摄地。
看完这一幕的陆迟锦一脸的问号，为什么陈遇会去给唐棠递纸，他不是最讨厌这个女人吗？
陆迟锦脸色极差，问经纪人，“你能给我解释这是什么情况吗？”
经纪人揣摩着陆迟锦的脸色，道：“因为刚好陈总在旁边吧，处于礼貌，递上纸很正常。”
“你确定只是递纸？”陆迟锦压着声音发火，“你没看到他是亲手擦的吗？”
经纪人：“……是吗，我这个角度没看见。”
陆迟锦瞪他一眼，靠着椅子，阴沉的盯着不远处的唐棠。
唐棠这时候已经喝过了方静递过来的水，干涩的喉咙得到了湿润已经好了许久，她放下了水杯。
“唐总，你刚才演的真是绝了，我都要跟着一起哭了。”为了表示自己说的话不只是溜须拍马，方静指着已经红掉的眼睑。
不远处的程嘉一竖起手指，“nice。”
唐棠笑了下，平复心情。
*
陆迟锦准备走时，被齐明叫住，“昨天有条不太好，今天重补一次。”
“什么？”陆迟锦一脸请问你有病的表情。
齐明于是当着陈遇的面重复一遍，“不长，只是重录一场，换好衣服过来。”
没等陆迟锦说什么，齐明已经走了，表明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换衣服的过程中，陆迟锦的嘴就没停过，将齐明给骂了个遍，去的时候依旧觉得不解气，始终没有好脸色。
齐明不吃这一套，早已经让工作人员准备好，随时就绪。
陆迟锦问：“我能问我是哪里让导演不满意吗？”
“冲突感不够明显，当你知道心爱的男人喜欢的是你最好朋友时，你表现的很平静。”齐明也很无奈，上一次这场戏陆迟锦来的时候已经很晚，她只肯拍一遍，这次有陈遇在，她也该顾忌对方的身份。
陆迟锦挑眉，“我懂了。”
“唐棠，准备了。”齐明朝唐棠点了头。
唐棠走了过去。
两个人并肩走过去时，陆迟锦低着头，声音很轻道：“你别以为你逃过今天就没事了，一天不把你踢出剧组，我一天不会停。”
“那你要快了，因为这部剧三个月就结束了。”唐棠反而鼓励一句。
陆迟锦抿唇假笑，“嚣张，我倒要看你滚出去的时候嘴还能不能这么硬。”
“action！”齐明喊了声。
陆迟锦如同木头般念完台词，就算专业如程嘉一也会被她带出戏，唐棠尽管出戏，还是坚持演了下去。
“卡。”齐明喊了声，“再来。”
“表现的这么业余，你就是来拖后腿的？”陆迟锦背对着镜头时，对唐棠翻了个白眼。
唐棠没搭理她，陆迟锦一向自我感觉良好。
再一次，陆迟锦盯着唐棠那张脸，就觉得无比刺眼，她想了几秒突然有了个新的念头。
这一巴掌陆迟锦甩的干净利落，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异常的响跟清冽。
陆迟锦气急败坏的念起台词，“我从小跟你是一块长大，我的心意我早已跟你说过，你但凡拿我当朋友也不会做这种事！”
唐棠也没料想陆迟锦会改变剧情，直接给她一巴掌，脸颊顿时烧起来，开始作痛。
她看见了陆迟锦眼里闪过的得意之色。
在众人被惊到短短几秒时间内，唐棠反手打了回去，她习惯运动，力气比一般女孩子大上许多，这一巴掌打下去，陆迟锦脸颊上立刻浮现出红色的指印。
陈遇身体前倾在那一刻停下，唐棠从来就不是柔弱的菟丝草。
方静、程嘉一、齐明……等人全都惊住了，这你来我往的两巴掌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他们一时半会没能从震撼里脱离出来。
陆迟锦同样，她捂着脸，眼睛几乎睁的裂开，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打过。
“唐棠，这是在拍戏，我之所以要打你一巴掌是因为我认为我现在情绪就到这了，这一巴掌合情合理，你呢，你演的角色根本不会还击。”陆迟锦手指不敢碰触到脸颊，因为疼。
唐棠虽然轻许多，但痛感一时半会还未消退，“我只是做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陆迟锦气不过，又一巴掌甩来，唐棠截住，另一只手再次甩了一巴掌过去。
唐棠面色不改，“这也是正常反应。”
陆迟锦气红眼，挣脱掉唐棠的手，一把扯掉头上的玉簪，“导演，是你说的没冲突，我已经尽我可能做了，但是有些人不配合我是真的没办法拍下去。”
齐明皱眉，“你演的是大小姐，不是泼妇，她不会动手打人，何况对方是她好朋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我认为我没错。”陆迟锦走到了齐明的跟前，“我认为她不适合拍戏，换人。”
齐明没开口，反而看向了远处的陈遇，但陈遇没看这里，他的目光从始至终看向的是唐棠。
方静先一步过去，去查看“伤势”。
“陆迟锦这个女人下手真狠，她哪是演什么戏，分明就是公报私仇。”方静心疼的看着发红的地方。
“敷上，会舒服点。”陈遇伸过手，骨节分明，手指间握着白色的湿毛巾。
“谢谢。”唐棠接过，敷上脸，痛感的确消退许多。
陈遇低头看着被打的半张脸，剑眉紧蹙，“我让人去买了消肿的药膏，等缓和点再擦上。”
唐棠有些复杂的看着陈遇。
陈遇补充，“你别多想，就是普通朋友也会这么做。”
“谢谢。”
方静：“……”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两个人什么时候成了朋友。
另一边，齐明对陆迟锦已经不厌其烦，“如果你想要让唐棠走，陈总在这里，你可以跟他商量。”
这句话不大不小，刚好让陈遇听见。
陆迟锦下不来，脸色难看，但也没改口。
陈遇已经看过来，低沉着嗓音开口，“什么事？”
“陆小姐认为唐棠不适合拍戏，希望解约。”都是男人，齐明看的出来，陈遇对唐棠不一般，所以故意说给陈遇听。
“她不专业，我从我们整部作品来看，她并不适合，”陆迟锦抱着双手，看着陈遇，“我爸也投了钱，我不想看这部剧赔钱。”
陈遇骨架高大，性格偏冷，不说话时总是能给人极强的压迫感，说到最后，陆迟锦声音越来越小。
“既然是为了这部剧不赔钱，如果我是你，我会自动退出。”陈遇从来不知道留情面三个字怎么写，“我相信节目组宁愿请根木头来，也至少比你一台端正。”
陆迟锦又急又气的下意识挺直背，“我比她好。”
“人贵有自知之明，因为自大又无能只会让人反感。”陈遇语气不变，跟平常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杀伤力早已超过冷嘲热讽。
“我知道了，是你像做冤大头捧着她是吧，即使她怎么骂过你也无所谓，看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陆迟锦气急反笑。
陈遇冷淡的瞥她一眼，“无论她演成什么样子，都不能掩盖你死尸一样的表演。”
“错了，死尸不会说话，但你的聒噪实在令人生厌。”
陆迟锦抓狂喘气，“你们休想赶我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