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商曜直视门房, 快说!
  门房缩了缩肩膀,“是——是是大将军老家的人。”
  “谁?”商曜反应过来就看楚修远,“你老家还有人?”
  楚修远被他问蒙了,迟疑不定, “有吗?”
  林寒好笑, “有没有您不知道?”
  “好像有。但家父去得早, 亲戚担心微臣找他们借钱借粮, 二十年前便同臣断绝来往。后来得知臣搬到京师来找过臣,可是被母亲骂走就没来过。”楚修远仔细回想一番, “又找来是知道母亲走了?”看向商曜和林寒。
  商曜:“别看朕, 这事朕不知, 也没听皇后提过。”
  “我也不知道。”林寒对楚修远道,“除了我娘家人, 就没人来找过我和将军。”
  “夫人,将军,不是楚家人。”门房弱弱地说。
  “不是?!”
  楚修远、商曜和林寒异口同声。
  门房被吼得后退一步, “他们说是, 是将军的同窗。”
  “你上一个月私学还有同窗?”商曜惊讶。
  林寒吃惊,“将军只上一个月学?”
  这是什么天才。
  “爹爹的兵法跟谁学的?”小楚扬也极其震惊。
  商曜接道:“太傅教的。”说着,一顿, “朕倒不知朕还有别的同窗。”
  “所以那几人是来打秋风的?”门房说着看一眼林寒。
  商曜和楚修远见状跟着转向林寒, 她是怎么料到的。
  这是又把她当高人了。
  林寒心底倍感好笑,“妾身担心不学无术之人糊弄将军, 将军碍于颜面不好把人撵走,就对门房说以后自称学识渊博, 能帮助将军的人一律不准放进来, 因为那些人都是来打秋风的。”
  这点商曜极为赞同, 楚修远不需要门客。
  “那些人怎么说的?”商曜问门房。
  门房回想一下,“他们只说来自将军老家礼泉县,是来帮助将军的,要小的引见。小的不由地想起夫人的话,没敢放他们进来。现下应该还在门口等着。”
  “我过去看看。”楚修远道。
  “不行!”
  商曜和林寒同时开口,随之两人相视一眼。林寒示意商曜先说。
  皇帝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此事将军过去不妥。”皇帝和林寒在同一条战线上,林寒便想什么说什么,“来府上找将军,而不是去衙门,甚至宫门口,也没递拜帖,这算是家事。妾身乃将军府当家主母,家事理应妾身来处置。”
  商曜笑了,真心笑了,冲林寒这番冠冕堂皇的话,他决定不再追究林寒的来历。盖因她一心向着楚修远,楚修远无恙,就不会波及到他。
  “你夫人说的极是。”商曜对楚修远道,“家事就该女人处理。”
  林寒乐了,这个皇帝有点意思,“那妾身去去就回。”
  “娘,我和你一起。”楚扬慌忙抓住她的手。
  楚玉跟着说,“还有我,娘。”
  “我的。”大宝宝高声道。
  商曜放下小太子,“领弟弟玩会儿,你舅母去处理点事。”
  小太子冲大宝宝招招手,“我们去摘樱桃?”
  大宝宝看了看他两个哥哥,又看看新来的小哥哥,虽然很讨厌,但看在樱桃的面上,大宝宝决定先原谅他,摘了樱桃再跟他分手。
  “我们看着娘,娘不会丢。”楚扬以为他不想去。
  大宝宝立即把手递给小太子,小太子拉着他就让奴仆带路——去摘杨梅。
  商曜示意内侍跟过去。随之冲楚修远使个眼色。
  楚修远苦笑。
  “不想听听?”商曜直白地问出口。
  楚修远知道他想看热闹,便点一下头,随他到影壁后面等片刻,大门重新关上才绕过影壁移到门后。
  商曜指一下影壁,小声道:“这个建的好。”
  “陛下,林氏在问他们是谁。”楚修远示意外面开始了。
  商曜倏然住嘴,就听到一个男人道:“我等是大将军的同乡,你又是何人?”
  “你们来找大将军,都不事先打听打听将军府有哪些人?”林寒说着话眼睛也没闲着,打量三人一番,白色的长袍快变成褐色,头发有些凌乱,风尘仆仆的模样,眼角的细纹清晰可见,瞧着得有三十多了。
  几个一事无成的中年男子来帮助比他们年龄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林寒怎么想都觉得荒谬至极。
  三人相视一眼,再转向林寒,试探着问:“你便是林丞相之女?”
  “才知道?”林寒笑道。
  三人忙整理一下衣裳和发型,拱手道:“我等眼拙,望夫人海涵。”
  “什么海涵不海涵的,我压根没把你们放在眼里。”
  门内的商曜忙用拳头挡住嘴,看到楚修远瞪大双眼,“没想到?”
  “她,她一向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她还是林寒吗?”指着大门,怎么会说出这般戳心窝子且无礼的话。
  商曜不禁扶额,他果然不该对一个能把前妻“气”跑的人有过多期待,“林长君都拿她没办法,你还当她是只温顺的猫儿?温顺也是老虎打盹的时候。”
  “可臣听说都是林家故意找事。”楚修远到现在还记得红菱怎么说的。
  商曜想白他一眼,“你府里的人不偏向她,还能偏向林家人。”
  楚修远张张嘴,竟发现无言以对。
  门外的三人也哑口无言,做梦也不敢想大将军的夫人如此尖酸刻薄。
  三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其中口才最好的那位开口道,“夫人,我等乃大将军的同窗,和大将军有要事相商,还请您让我等见大将军一面。”
  “如果我不呢?”林寒笑吟吟问道。
  “大将军会很生气。”
  林寒看向楚扬,“你爹爹会生气吗?”
  “不知道。兴许会吧。”小楚扬话音一落,三人面露喜色。
  林寒转向楚玉,“你爹爹生气会怎样?”
  “不会怎样啊。”二公子实话实说,“爹爹天天气得要打宝宝,也没见他打。”
  林寒点了点头,“所以不会怎样,那咱们也不用担心你爹爹生气喽。”
  两小孩同时点头。
  三人脸色涨红,难以置信,“你们拿我们和一个孩童比?”
  “不和宝宝比,爹爹生气也没用啊。”楚大公子很认真很认真,“爹爹和娘的武功不相上下,要是加上我和弟弟,或沐哥,爹爹只能束手就擒。”
  二公子接道:“是呀。爹爹敢揍我和哥哥,也不敢和娘置气。”
  商曜不禁转向楚修远,你俩还打过?什么时候?在哪儿打的?快和朕说说。
  楚修远赧然道,“误会,误会。”
  商曜嗤一声,骗鬼呢。
  三人也认为两个孩子骗鬼,林寒一个弱女子的功夫跟大将军不分伯仲,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夫人是打定主意不让我等见大将军?”
  林寒点头,“是的。”
  “我等乃礼泉名士。”
  林寒倍感可笑,“名士从来不会自称名士,因名士不是自封的。”
  “你——你此话何意?”
  五月中旬的天很热,将军府坐北朝南,林寒顶着烈日在门外站这么一会儿,额头就直冒汗,心里的不耐也达到极点,“我说你们会写几个字,就充当大尾巴狼招摇撞骗,还骗到将军府。现在听清楚了吗?”
  三人脸色再次涨得通红。
  “你——”指着林寒,“不怪孔老夫子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商曜和楚修远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林寒面色不改,笑吟吟道,“还算你们有自知之明,知道自个难养。”
  三人愣了愣,反应过来难以相信,“你骂我等是小人?”
  “不,你们不是小人,你们是又穷又小的人。”皇帝在府里,林寒不但不能放他们进来,还要让皇帝看到将军府的态度——绝无供养门客,结党营私之心。可林寒又担心气不走他们,便故意伸出小拇指比划一下,“心眼就这么小。”
  三人脑袋里翁一声,涨得脸发紫,同时指着林寒,“你你——莫欺少年穷!”
  “咳!”林寒呛着。
  三人误以为林寒被他们吓到,转身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
  林寒注意到这点惊觉不妙,可不能前功尽弃,“大宝,二宝,他们刚才说什么?莫欺少年穷。”
  “是呀。”楚扬说着皱了皱眉,打量一番比他爹爹还老的三人,“就你们还少年?我看你们只有穷是真。”
  “噗!”皇帝商曜连忙用拳头抵住嘴。
  楚修远一脸的无奈,“这孩子说话怎么也这么难听。”
  “就该这样。”商曜说出来,移到门缝边,“怎么还没走?”
  林寒也纳闷,见三人愣了吧唧的,心说不会被气傻了吧。可不能,否则还不得赖上他们。
  “我们家大宝说错了?”林寒高声问。
  三人抖了一下,清醒过来,看着林寒和两个孩子,嘴巴动了动,好一会儿憋出一句,“你们会后悔的。”
  林寒心说,放你们进来我才后悔。
  “这就是我们的事了。再说了,人这一辈子,哪能没点遗憾。”林寒见几人又停下来,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让她多嘴,“不懂我为何这样说?看你们不辞辛苦来一趟,今儿就好心教教你们,人无完人,金无赤足听说过?可知为何?因为老天爷不许十全十美的事物存在人世间。
  “人有点遗憾,经历过挫折起伏,方能安享晚年。不信自己回想一下,前半生事事如意的,老了有几个称心的。如今身居高位的,又有几个前半生一帆风顺的。”见三人当真思考起来,“我要是你们才不想着来将军府打秋风,而是弃文从戎在战场上拜见将军。到那时你们不提,将军也会重用尔等。”
  商曜转向楚修远,你会吗?
  “前提你们确有其才,而不是滥竽充数。”
  林寒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楚修远指一下大门,点了点头。
  商曜笑了。
  “夫人认定我等是骗子?”
  一道男声传进来,商曜皱眉,这还用说。他下过求贤诏,也让朝中大臣举荐过贤良方正之人,三人都没能入他们的眼,何来才之说。
  “不然是什么?”林寒反问,“将军的同窗?别胡诌将军的同窗,我还让你们进来了呢。”见几人疑惑不解,“大将军的学识是来到长安之后学的,陛下给请的老师。”
  三人不敢置信。
  林寒乐了,“见你们还有羞愧之心,我教你们一招。”
  “娘!”楚扬忙抓住林寒的胳膊。
  林寒冲摇摇头,没关系,娘有分寸,“以后行骗之前要学点针对那个人的东西。比如要骗大将军,至少得会背孙子兵法。要骗陛下,至少得熟读《周易》。就像陛下身边的张淮,能掐会算靠的就是《周易》。”
  楚修明忙看商曜的表情。
  商曜挑了挑眉,满脸兴趣盎然。
  “陛下?”楚修远小声轻呼,别是被气糊涂了。
  商曜瞥他一眼,何事?
  “她不是故意的。”楚修远指着大门。
  商曜:“朕很傻?”
  楚修远噎住,就想咳嗽一声提醒林寒别再说了。
  “闭嘴!”商曜低声道。
  楚修远连忙咬紧牙关,祈求林寒见好就收。
  可惜林寒还没跟他心意相通,做不到心有灵犀,“张淮听说过吧?据说他凭几枚铜钱就能断人生死,殊不知把《周易》吃透的人,凭随处可见的树叶也能测福祸。你们有张淮一半用功,只在礼泉县摆摊算命,也足够养家糊口。”
  “娘,别说啦。”楚玉扯一下林寒,很是担忧,“说这么多他们学来去怎么办啊。”
  林寒笑道:“《周易》苦涩难记,还要些许耐心和天赋,他们这把年纪很难静下心来学习。”
  三人不禁看向林寒。
  “我又说对了?连《易经》都看不进去,还说自个有才?你们能为将军分忧解惑,我这个将军夫人都能替将军上阵杀敌。”林寒说完,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不走等我送你们一程?”
  三人张了张口,“我们——”
  “叔父,婶婶,婶婶,快来!”
  林寒猛地转向大门,往里看去,“楚沐?”
  “是沐哥。”楚扬没听错,“不会跟宝宝打起来了吧?”
  楚玉忙推开大门,“娘——咦,爹,你,你们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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