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屿那段时间把头发留长了些,前面弄了个侧分刘海,两鬓的青皮上剃了个字母y,学会了抽烟,还在打了耳软骨附近打了耳洞,带了个银质的小耳圈,整天混迹大街小巷,他成年了之后很少跟人斗舞,打架反而更多,有时候受了满身伤,不回家也不来找覃晚他们,自己不知道躲在哪里,他奶奶找了几次覃晚跟蒋宇星说这件事,覃晚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过他。
覃晚也是后来才知道,她一直以为是沈清屿独自熬着的那段时间里,蒋宇星其实都在陪他。
沈清屿年少的所有秘密,蒋宇星都知道,所以他当然知道他会去哪里。
但蒋宇星从未现身,只是给他留下药和吃的。
沈清屿感受到他来过,于是更作了,因此本来最长不会超过一个月的冷战,持续了半年。
最后还是因为沈清屿的奶奶接受不了自己孙子天天跟人打架,还总有不同的女孩子上门哭着找他,实在没办法了,沈清屿奶奶求着蒋宇星去找他。
蒋宇星知道沈清屿最心疼自己奶奶,没让沈清屿知道这件事,只是终于没再默默守着沈清屿,找到他之后,出去和他见了一面。
作者有话说:
注:该句原文为:
深情即是一桩悲剧,必得以死来句读。
你真是一个令人欢喜的人,你的杯不应该为我而空。
出自——简贞《四月裂帛》
第47章 西北
蒋宇星虽然一直关注着沈清屿, 也暗暗见过他挺多次,可这一面是半年来第一次直接跟他接触、对话。
太不一样了。
才过了三四年而已,当初那个表面阴郁厌世,实则熟悉了之后会对人兴冲冲又炙热干脆的少年, 现在浑身颓散, 眉眼疏冷, 英挺的侧脸线条和优越的五官轮廓简单明了地说明了他身边会有那么多女人前赴后继的理由。
他现在比他高了,蒋宇星跟他说话还得略略抬起头:“回家吧。”
沈清屿没想到蒋宇星找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很显然沈清屿觉得不满意,他没做任何回应,起身离开自己的“秘密基地”。
蒋宇星没再说什么,只是跟着他。
沈清屿知道他在身后, 就像他知道他每次都会来这间旧房子里找他。
可沈清屿不知道该怎么打破, 他们两个之间,明明已经很近了, 却还是让人觉得远的要命的距离感。
到底怎么了,他自己怎么了?蒋宇星又怎么了?
沈清屿不知不觉发着呆。
不知道躲在哪里蹲守他的一伙人冲了出来,沈清屿没注意,差点要被人一棍子砸头上,身后的蒋宇星猛地啊窜上来。
沈清屿没见过蒋宇星打架, 印象中他一直都是斯文淡定,处理什么事情都漫不经心,对沈清屿冷过几次脸仿佛就是他那温柔又冷淡的脾气的极限了。
可蒋宇星打起架来, 就像变了一个人。
动作无比干脆利索,整个人凶残又暴力, 甚至可以说是不要命。
沈清屿看楞了, 蒋宇星就那么一挑好几个, 半晌也不落下风。
直到眼看着早倒地上了的一个家伙挥着棍子就要打倒蒋宇星了, 沈清屿才回神,他一脚跺在那人手腕上,抢了棍子往其他人身上砸。
那伙人几乎都是因为女人来找麻烦的,沈清屿年轻帅气,又从没对那些莺莺燕燕们翻脸凶过,多的是女人往他身上扑,好些人的“女神”都成了对沈清屿前赴后继的女人之一,他们气不顺,当然要来找他麻烦。
沈清屿最近没少因为这种事情打架。
他其实没乱搞过,那些女的愿意看他,跳舞也跟着、打球也跟着,干嘛都跟着,他有什么办法。
但他懒得解释,也不屑解释,所以传闻越来越多,连他奶奶都觉得他在外面玩女人。
更烦得是,连蒋宇星都不给他好脸色看。
蒋宇星曾经对他多温柔啊,全世界只有他对他最好。
沈清屿鼓了鼓腮帮子,心想真是操.了。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跟蒋宇星开口说话,蒋宇星就突然倒地,昏迷。
那一刻,沈清屿明白了什么叫做肝胆俱裂。
仿佛时间都停止了,他无法思考,无法动作,只有无边无际,无休无止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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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蒋宇星的病再也没法瞒了,是脑癌。
医生说看得出他之前是动过一次手术的,但没办法,复发了,现在已经恶化。
好一点的话还有三五年可活,情况差的话,就只剩下这一两年了。
沈清屿在习惯了父母的离开之后,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哭。
他对着昏迷不醒的蒋宇星,压抑的、哽咽的哭着。
他也终于终于明白,自己对蒋宇星的感情,那些独特,那些说不清道不明,那些矫情做作,都是因为他喜欢蒋宇星。
不,他爱蒋宇星。
覃晚也在旁边陪着他们。
看沈清屿哭成这样,覃晚也忍不住一抽一抽地哭出来。
蒋宇星对覃晚来说,也是无比重要的存在。
蒋宇星拯救了她,给了她安身立命的处所。
覃晚经历了那么多不幸,可她还是总觉得自己幸运,她遇到了许多拯救她的人。
这其中,前半生里蒋宇星对她的拯救和改变是最彻底的,如果没有蒋宇星,就没有后来的覃晚。
覃晚也不能接受蒋宇星的病情,她根本不敢去想脑癌是什么概念,也不愿意去深思医生说蒋宇星只剩下几年了。
可心里没完没了的泛着酸。
她忍不住,忍不住问沈清屿怎么办。
却发现他比她看起来还要脆弱。
甚至,比躺在床上昏迷的蒋宇星看起来状态还要糟糕。
沈清屿的脸煞白,一脸惊魂未定、失魂落魄,面部肌肉一直抽搐着,像要委屈大哭,又像要崩溃咆哮。
可他发不出声音。
只有眼泪雨一样地落。
……
蒋宇星昏迷的时间比想象中的长,医生进来赶人,说病房需要保持清净,让病人休息。
覃晚跟沈清屿其实哭的动静都很小,他们都是压着声音闷着哭的,可蒋宇星好像也能感觉到,他一直皱着眉头,嘴唇也微抿着,整张脸都发白。
覃晚听了医生的话,想让蒋宇星自己注意一会儿,她去拉沈清屿,却发现他浑身肌肉紧绷,僵硬得像是块石头。
“屿哥,我懂你现在很难受。”
覃晚想安慰他。
可沈清屿突然反问她:“你懂我的感受?”
“……小晚”他用蒋宇星对覃晚的称呼叫她:“你对蒋宇星的感情是什么?”
“我把他当做我的亲人,我的亲大哥。”
沈清屿苦笑:“那你怎么会懂我的感受。”
他喉咙嘶哑:“我爱他。”
“我爱蒋宇星。”
覃晚觉得有些冲击,她对感情的态度其实蛮朦胧的,和她表白的人一直都不少,尤其是那几年在蒋宇星和沈清屿的庇护之下,她变得没那么生人勿近,看起来也不像前些年那么悲惨麻木,加上发育起来了,漂亮明艳的感觉越来越止不住。
过年过节的时候,蒋宇星还会带着她出去逛街买衣服,沈清屿也会一起去,头两年他们两个特别爱打扮她,后面几年覃晚有了自己的穿搭想法,也开始化妆,越来越出挑精致,来台球馆的人好多都是冲着她来的的。
蒋宇星有段时间坚持让覃晚去上学读书,可去学校入学需要户口本和监护人,还有挺多证件手续需求,覃晚爸爸那边根本就沟通不了。加上学校里同龄人的经历和覃晚太不一样,她天然被排挤,何况还有很多以前霸凌过她的人,覃晚不是很愿意看到那些人。
上学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缺少了青春期简单纯粹的校园生活,又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艰苦求生,覃晚吃尽了苦头,求神拜佛都没用,更别提让她指望谁来爱她。
所以爱到底是什么,覃晚不懂。
沈清屿像是知道覃晚的疑问,她还什么都没说,他就轻声补充:“我很难说清楚。”
他说话的间隙有些长,思绪混乱,整个人的感觉就像那句话一样--爱是天花乱坠,猛火里睡。(注)
“但是这种感觉,如果你遇到了,你就一定会知道,是爱。”
“对现在的我来说。”
“直白点讲的话,爱是没办法失去。”
“我没办法想象失去蒋宇星我该怎么办,我没办法接受,他会死……”
沈清屿几度哽咽,痛苦地闭着眼睛。
“可是我也没办法失去星哥,我也没办法想象,失去他我该怎么办……”
覃晚睁大着眼睛,眼神里有些迷惘。
“那不一样。”
沈清屿抬头看她,一双眼睛已经通红:“小晚,你对蒋宇星的喜欢是把他当做大哥那样的依赖和崇拜。”
“而我……而我早就,早就不只是崇拜他了。”
沈清屿颓然地塌下肩膀,精瘦的腰缩着,竟有种摇摇欲坠的脆弱。
覃晚虽然也很痛苦,但看着他这样子,好像也能理解了,他和她的感受确实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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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宇星昏迷两天后才醒来。
沈清屿浑浑噩噩没日没夜地守着他,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