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画一行人下来时, 只看到褚维明一人。
  她压根儿懒得打招呼。
  褚维明快步上前,当然,他的目标是陈院长。
  “陈院长你好, 我是褚维明, 我们之前通过邮件联系过……”他语速飞快地介绍。
  陈院长的脚步顿了一下, 却并未停留,而是边走边说:“斯坦福回来的那个?你在a国h生物基因研究所待了一年对吧,为什么会想到回来?”
  褚维明立刻跟上, 他知道从这里到外面停车位,这短短不过上百米的距离,就是他的机会。
  褚维明语速飞快吐字清晰:“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在a国, 进h所是机缘巧合,我一篇论文中的观点被康恩教授看中,跟了康恩教授一段时间。康恩教授邀请我留在h所……”
  “我也想看看世界顶级生物基因实验室, 想知道能有什么收获,就在那边待了一年,以实习研究员的身份……”
  褚维明深吸口气, 说道:“去的那一年, 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地认识到, 人种是永远无法跨越的问题,科学无国界, 更是无稽之谈。留在h所, 我的未来就会跟里面的几位华裔高级研究员一样, 拿绿卡, 改国籍, 但也永远都别想参与核心研究任务, 且时时刻刻都要被a国情报机构监视。”
  陈院长没说话。
  褚维明又说:“春节前, 我有一次参与重要实验课题的机会,我当时确实很挣扎,那个课题我很想很想参加……我甚至在想,我可以先在a国待几年,在h所待几年,等有一定成绩能独当一面了再回来。可就在那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已经走到车子前的陈教授,停下脚步。
  褚维明抓紧时间说最后一句话:“华人物理学家侯政纪和屈旋夫妇,他们回国前夕失踪了,巧的是他们家当天发生了火灾,他们女儿被活活烧死,保险柜被洗劫一空,警方给的结论是,入室抢劫。至于说案子什么时候破……以a国警方的效率,遥遥无期。”
  岳丰已经帮陈院长打开了车门。
  陈院长上车前,又等了褚维明一秒。
  褚维明说:“仔细了解过就知道,这样明目张胆的阴谋早已不止一次。留不住人,那就留住尸体。这就是a国的作风。我如果只是想有一份高薪稳定的工作,那留在a国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可我不止要一份工作,我还想做出一番成绩,在这个领域能有一席之地……a国盛不下我的抱负。”
  陈教授看了褚维明一眼,沉吟片刻道:“我今天有急事,你跟岳丰联系,具体看你要选那个方向,以及后续的规划……”
  褚维明:“陈院长,我想参与您有关a猪瘟病毒的课题。需要政审的话,请岳师兄快些帮我安排,我之前被康恩教授看中的那个观点就是跟a猪瘟病毒相关疫苗研究有关。”
  “您也知道,a国以及其他很多国家,对a猪瘟病毒疫苗的研发并不热情,导致a猪瘟病毒流传已经上百年了,疫苗进展却不大。甚至最近几年有进展的研究团队都是我国的,为什么?因为a猪瘟病毒给我国带来的影响太大,他国通过扑杀解决a猪瘟疫情是主要手段,可我国却不能依赖这种手段。”
  “a国的生物基因技术三巨头之一,跟康恩教授关系密切,康恩教授就是想让我深入研究,但我只能作为一个研究员,研究成果归实验室,最后肯定是卖给那家巨头公司。他们以前根本不热衷研究这种疫苗,那现在为什么又热衷了?因为有了市场!我国的市场,巨大的市场!”
  “一旦a国那边提前研发出来,拿到专利,除非我们能用其他思路解决,否则……再不情愿,也要受制于人,要把无数利润双手奉送给a国,被他们捏住这一根血管。这些年,我们身上被捏住的血管还少吗?”
  “或许是阴谋论吧,我甚至怀疑我国最近几年才爆发的a猪瘟病毒,到底是怎么传进来的。”
  “陈院长,请务必批准我参与这个课题。”
  陈教授已经上了车。
  他沉默了半分钟左右,跟褚维明说:“我也希望能看到你的价值。”
  褚维明愣了一瞬。
  岳丰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恭喜褚师弟。”
  褚维明眼睛顿时亮了。
  “多谢陈院长!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陈院长点点头,示意司机开车。
  沈画和陈教授同车。
  路上,陈教授跟沈画说起了褚维明:“其实他在国外的时候,我们就有所关注,他进了h所,我们都还叹息,又一个人才不回来了……”
  陈教授笑了起来:“国内的环境在变好,你们这一代成长起来的,脑子要比上一辈清醒得多。真的挺好。”
  沈画明白陈教授的意思。
  某个年代,特殊的年代,再加上国内跟国外任何方面都差距巨大,那一辈的很多人,包括不少科研工作者,对国外都极其推崇,甚至到了一种盲目崇拜的地步。
  而今,即便国内很多方面已经追上甚至赶超国外,可那一辈的某些人,也还是扭转不了国内落后无能的旧印象。
  他们可怜又可悲。
  *
  山海生物实验室。
  进门都需要很多道检查。
  进入预定实验室之后,为了确保实验结果的严谨,沈画也穿上了防护服。
  其实叫她来说,实验直接在正常偏僻的养猪场进行是最好的。
  不过她也理解,目前必须在可管可控的安全实验室里进行。
  现场一共有4头猪,有刚出生的小猪、怀孕母猪、种猪,还有能达到出栏标准的健□□猪。这些样本都是完全健康的。
  另外一处,则有得了普通猪瘟的生猪。
  需要用到的针也都准备好了,是按照沈画邮件要求特制的不锈钢针,不像正常中医的针具有很多种,给猪用到的就只有三种粗细的针。
  “需要麻醉吗?”岳丰问。
  沈画:“不用。”
  壮汉小乔在边上哼了一声:“实验室这些猪都是临时挑选过来的,换了陌生环境本来就紧张,你当它们会乖乖让你扎针吗?你都不知道成年生猪的力气有多大。”
  沈画笑:“我看你力气就不小,待会儿留下帮我给猪翻身。”
  小乔:“……”
  那两个被陈教授请来的针灸专家也被沈画叫到近前来。
  “我们先从这头小猪开始……”
  沈画一边说一边示范。
  她刻意放慢了速度,给这两位针灸专家看清楚她的动作。
  行家出手,只要有点儿眼力见就不会认错。
  本来两人对沈画所谓的给猪针灸还嗤之以鼻,脸上没表现出来什么也只是给陈院长面子,可当他们看到沈画行针的手法,以及提针捻针的技巧……
  顿时严肃起来。
  这手上的功夫可不短,绝对不是糊弄人的。
  不到五分钟,沈画就处理好了小猪,“十分钟后可取针。”
  而后是正常即将出栏的健□□猪。
  这么大的猪,小乔忍不住瞪了沈画一眼:“待会儿你要扎疼了它,它一下窜过来,能把你撞飞信不信?”
  沈画笑:“它乖着呢。”
  一针下去……
  不乖也乖了!
  小乔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大一头成猪,被扎一针后竟然老老实实卧着,这比麻醉都好使啊!
  沈画一边行针一边说:“现在是为了试验,等日后操作的时候,可以给猪打麻醉控制行动,不会影响到结果,否则太容易伤人。”
  成年的猪,可真不是一两个人能随便控制住的。
  “按照猪的大小,行针的深度和后续提捻也会有所不同,日后我会给出一个大致的范围,在这个范围内你们可以自己调整。”
  沈画一点儿藏私的意思都没有,每一步行针都展示得清清楚楚。
  那两位针灸专家早就收起了轻蔑的心思,一个个严肃得不得了,眼睛一眨不眨。原本这趟来,全是陈院长跟自家老师的面子,不得不来,心里很不情愿,可现在看来,这趟真的来值了!
  “怀孕母猪的处理又有些不同,扎的穴位深度等等都有不同,我也会详细写明……咦,这头母猪……体内有死胎……”
  沈画说完,对面的两位针灸专家都惊了。
  岳丰赶紧从扩音器里问:“有死胎会影响什么吗?”
  沈画:“死胎容易造成宫内感染,导致母猪流产、难产等等,对我们的实验结果倒是没有什么影响。现在是孕中期,我顺手处理一下,你们注意观察,最后应该能留9个活胎。”
  ……
  把这些健康的猪全部处理完,也不过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这其中还包括她处理那头怀孕有死胎的母猪。
  “每头猪按时取针就好。”
  岳丰问:“这就可以了?”
  沈画说:“还要再灌点药,按照我的方子,不同类别的猪方子酌情有加减,都是很常见的药材。你们负责给猪灌药,我顺手把那边的也都处理完。”
  所有猪全部处理完,沈画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接下来,就这么开始a猪瘟病毒的感染实验?”
  小乔深吸口气,很是紧张。
  沈画点头:“实验和数据分析,我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小乔眼神有些复杂:“要是真有用的话,你帮的就是最大的忙。”
  沈画洗手出来外面的会议区,里面试验区已经开始对这部分猪提取数据。
  研究员们都想看看,被沈画处理后的猪,他们的身体数据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要留存血液、组织等样本,在对这批猪进行感染实验之后,再对比数据……
  岳丰给沈画倒了杯茶。
  实验前的样本提取,当然不需要陈教授盯着,不过陈教授也迫切想知道,被处理过的猪到底都有什么变化。
  沈画有些累,坐在沙发上喝茶,吃些饼干。
  那两位针灸专家等待给猪全部取针、灌药之后,也出来了。
  “沈老师,冒昧问一句,您是南派的吗?”其中一位针灸专家问道,“不知您师承何人?”
  沈画:“我是喻派的。”
  专家一愣:“喻派?不是南派?可……您这行针手法……”
  针灸最强的就是南派,南派的五行针法登峰造极。
  喻派,倒是出了几位大佬,当然也能用针,可强项并不在针吧!
  沈画没过多解释。
  她现在是喻老弟子,辈分很高,可偏偏没有任何实绩,说出去只会让人质疑,没必要提。
  “刚才行针,可有不懂的?”
  沈画说,“我们加个微信,我没空经常守在这里,后续的配合以你们为主。等课题成功之后,推广教导也要靠你们。”
  “这不太好吧……”
  两位专家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
  推广教导,这才是功绩!
  这么重要的一个课题,日后最重要的行针这一块,由他们负责推广教导,这影响力可不是随便说说!
  不过,课题真的能成功吗?
  看沈画如此自信,这两位专家其实自己心里根本没底。
  她的行针穴位、手法,他们能看出来非常不俗,可猪和人不同,他们并不能很清楚地明白这样行针到底起什么用,只是依葫芦画瓢。
  而那药方,他们就更看不出来奇特之处了,甚至还会觉得有些矛盾,温不温补不补……
  就凭这,能把a猪瘟病毒挡在生猪体外?
  沈画在山海所这儿待了一天一夜,暂时没什么需要她的地方,陈教授跟学生一起在实验室,她跟岳丰交代一声,就先走了。
  回去霍延那睡了半天,起来吃了饭,两人一同又去见了喻老。
  沈画给喻老扎针、按摩。
  喻老现在的精神头好多了,身上也松快很多。
  虽然并不能延长喻老的生命,但至少能稍微保证一下喻老人生最后一程的生活质量。
  喻老清醒的时候,很喜欢跟这俩小辈聊天。
  不光是医术上,还有很多其他的见识,跟这样一个经历战火与和平的百岁老人聊天,两人都获益良多。
  医之大者,惠泽苍生。
  这是喻老想跟沈画说的。
  沈画却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
  “喻老,我在医术上,其实并没有那么天才,只能算天赋稍微好的那种。我之所以有现在的能力,更多是因为……”异能和异世。
  不等她说出口,喻老直接打断:“那是你的机缘,也是所有人的机缘。顺其自然,随心即可。”
  这句话,让沈画想了很久。
  次日。
  去了京市的孟老给沈画打电话,“你是医学学术硕士对吧,没有在医院实习过……你这情况比较复杂,海一院那边说你要到中医科的话,因为你有师承,九月份就能拿证,没别的什么障碍;但你要去临床的话,可以按照本科学历参加规培,要轮岗定岗……规培至少3年,在此期间,你就是个小住院医。”
  住院医说白了也就是高级实习生。
  区别就是住院医有补贴,且非常非常忙,工作多而繁琐,分身乏术。
  沈画需要在如此忙碌的情况下准备医师执业资格考试,考过了就算是真正的医生了,但想要独立看病,需要在三年规培期满,才能考取主治医生。
  她的情况复杂,等于多浪费了几年时间。如果是专业硕士的话,毕业时规培期就也满了。
  孟老:“其实我觉得没必要的,你在中医这边完全能发挥更大作用。”
  沈画:“您放心,我对职称那些并不着迷,在临床这边只是想要拿证。至于说三年规培后升主治,我还没想那么多,说不定我拿了证就回中医了。”
  孟老无语。
  那折腾个啥啊!
  沈画想了想说:“您别给我搞特殊,就正常进去,一个小小的规培医生,不值得您费心。”
  孟老哼了一声:“不费心你以为进得去?”
  说的也是,海一院名声在外,人家原本都是定招的规培生,她这个半路插进来的,没点关系确实进不去。
  “你以前的成绩,要不是……哪个医院还不是任你挑,现在倒成人家挑你了。我就把你弄进去,别的一概不管,行了吧。”
  “多谢师兄。”
  “受委屈可别哭鼻子。”孟老不爽地说。
  次日,周一,沈画去海一院报道。
  路上,她接到小乔的电话。
  东北壮汉小乔的声音,差点儿没把她手机给震碎。
  “沈老师!沈老师!成了成了成了!”
  沈画把手机拿开一点,依旧能清楚听到小乔激动的吼叫:“所有样本,无一感染!沈老师你太神了!你简直就是天神下凡!我为我之前对您的态度道歉!”
  沈画:“……行行,你小点儿声。所以现在我把结果给你们了,能倒推出来吗?”
  小乔非常激动:“我们会加倍努力!”
  呵呵,倒是还没忘记严谨,话没说太满。
  小乔还想继续表达一下对沈画滔滔不绝的仰慕崇拜,电话已经被岳丰拿走:“目前实验情况非常好。”
  沈画嗯了一声。
  岳丰把实验过程大致说一遍,非常严谨,一切可能性都考虑到了,但无论他们使用什么方式,甚至包括直接往那些猪体内注射a猪瘟病毒,结果都是,无法感染!
  进入猪体内的a猪瘟病毒,好像找不到宿主细胞一样,自己把自己给饿死了。
  岳丰又说:“后续实验室会继续进行实验,在达到标准次数后,会进行实验室外猪场的实地实验。沈老师,还想问您一个问题,除了预防之外,已感染的猪,真的没有办法吗?”
  沈画沉默片刻:“有,但无法推广应用,根本没意义。”
  “当然有意义!”岳丰说,“有实验意义。”
  沈画叹了口气,想到喻老的话,点点头:“当下还是以这个课题为主,我这两天找时间过去,你准备3头以内的已感染病猪。”
  岳丰大喜:“多谢沈老师。”
  得到沈画承诺,岳丰的心情着实好,又寒暄了两句,问起沈画干什么去了。
  沈画:“上班啊。”
  岳丰顿时玩笑道:“您上什么班啊,要不来我们实验室,或者公司都行,职务随您、工作随您、时间随您。”
  “那先这样,我到了。”沈画没搭理,挂了电话。
  入职倒是挺顺利的。
  不过么,“没有后台”的结果就是,她一来就被分给了急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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