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鬼无神】
孟徽安再次看了看书页上的这四个字,此刻也不像最初知道烛台时那般惊讶和恐惧。
他平静的起身,让人叫来了钟亭以及一队和二队的队长。
“不知大人深夜叫我等有何事?”武建修性子直,深夜正要睡觉被叫起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难道说,这闲了两个多月底的取燧司终于有活干了?
“是今日你给我的那本账簿。”
武建修?
不止武建修疑惑,钟亭和一队队长苏易也奇怪。
孟徽安拿起桌上的那本账簿,此时账簿的最后一页上,俨然写着三句话。
【世间真有鬼神乎?】
【有鬼无神】
【遵循交易原则,现在该我问你了。】
在孟徽安等待三人的时候,这本账簿上,已经浮现出了第三句话。
“这确实是今日的那本账簿,难道说这本真有什么问题吗?”武建修一个身形壮硕的汉子,一想到这点就收敛了音调,小心翼翼的问道,虽然平日里天天在说找异样存在,但当这个异样真的出现在他们眼里时,却还是难以置信。
“不错。”孟徽安又将刚才的事向三人诉说了一番,话音未完,几人的目光已经火热的落在了这账簿之上。
片刻之后,年纪最大也最沉稳的钟亭才道,“若小孟大人的话属实,这第一件事就是找人立马告知陛下。”
这是一队队长苏易笑道,“确实如此,钟内侍所言极是,只是据大人所说,这第三句话,‘遵循交易原则,现在该我问你了’,若是我们放之不管,这账簿是否会对大人造成伤害?而且它既然能反问,那么这本账簿是否是有如同人一样的智慧?是否能够交流?它是否知道其他异物的存在?”
武建修看向苏易,他与这家伙虽然同处一个位置,但两人向来脾性不和,“这些问题,等我们禀告陛下后再来探究也不迟!”
苏易含笑瞥了眼武建修,对孟徽安道,“听大人吩咐。”
孟徽安点头,拿出自己的腰牌交于钟亭,“钟内侍稍等,容我写封信件交于舅舅。”
苏易与钟亭挑起来的问题,究竟是以孟徽安的安全为先,还是以告知陛下为先,被孟徽安一句‘舅舅’化解,至于武建修,全程不知道暗流涌动。
钟亭沉稳拿过信件和腰牌,这个宫里的老人始终不动声色。
取燧司里皇宫极近,加上陛下如今对这事的关注,都没让孟徽安等人久等,一封批了‘准’字的折子就送到了几人手中,有了这个指令,代表孟徽安等人能在不毁坏账簿的情况下,进行他们认可的实验。
而第一步,就是与这话本交流。
已是深夜,哪怕是寻欢作乐的场所,此时也熄了灯火,若有人从京城的空中望去,除了些富贵人家留的壁灯,所有的建筑与人皆陷入了黑暗,除了取燧司。
这刚成立的部门,连朝中百官都不知道的神秘存在,一处小房间,被身披软甲,腰挂弯刀的汉子们里外围主,分明没有敌人,可个个都紧张不已。
屋外的众人尚且如此,屋内的人……
武建修抹了抹头顶不存在的冷汗,又看了看屋内除他以外的三人。
‘他们怎么就做到这么平静的,果然都是些老奸巨猾的人,只是没想到小孟大人这么年轻,也能这么稳重啊。’
孟徽安将视线放回到那账簿之上,凝视着最后一句话,缓缓提笔。
【你想问什么?】
笔迹刚落,整个账簿随之发生了变化,前面记载的鬼神故事尽数消失,原本破旧不堪的账簿本子也变得崭新,而方才的对话墨迹也消失不见,只新的一句话渐渐浮现。
在场四人皆屏住呼吸,虽眼睛直盯着账簿,但仍旧调动了全身的感官,身旁的一丝风吹草动也能让他们立刻察觉。
【你的能力是什么?】
“淦,这鬼东西还能察觉到大人身上的能力?”武建修不敢相信,然后就看见自家大人继续在这崭新的账簿上开始写字,随着孟徽安的书写,上一句话也渐渐变得透明,然后消失不见。
【你说的根据交易原则,那交易一般是对等的,你的这个问题,跟你给我的回答并不对等,我可以回答你,但你得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武建修……
这小孟大人看着病怏怏的,怎么心思这么稳重呢?
寻常人遇到这样的诡事,能不被吓着就算好的,结果孟徽安还能立马反应过来跟这不知名的东西讨价还价,关键是还成功了。
【可以,但得看你问什么。】
见此回复,一旁看着的钟亭和苏易都松了口气。
孟徽安提笔继续写下。
【我的能力,我称之为‘借命’,借别人的命,来延长自己的命,一年换一天。】
【我的问题是,像你这样的存在多吗?】
【现在不多】
最后的那个‘多’也渐渐看不到了,这本账簿重新回归了一切空白的景象,可先前还游刃有余的孟徽安此时却惊除了一声冷汗。
现在不多。
短短四字,也足够令人联想纷纷。
这些东西一定是慢慢出现的,这也能解释为何在上一个烛台之前数百年上千年的文字记载里,从未有过真实的鬼神记录,所有的民间传闻最后的考证也只是传闻。
而以后呢?一个烛台、一个账簿本已经出现了,还都在京城,京城之外的这种东西,又有多少?以后还会出现的越来越多吗?
它们是怎么出现的?是因为什么出现的?它们的存在会危害大夏吗?或者说,会危害人类吗?
有鬼无神。
鬼神传说往往相伴而行,在传统的话本册子里,妖鬼害人,定有神明斩之,若是只有鬼,而无神……
只有鬼、只有鬼……
有鬼无神!
孟徽安紧紧握拳的掌心一片冰凉,半响才缓缓松开,执笔的手抬了又抬,连笔上的墨迹都快干了。
“诸位觉得徽安下一步应问什么?”遇事不决就问前辈,孟徽安虽自认聪慧,但并不狂傲,面前三人的经验皆比他丰厚,早该请教才是。
钟亭道,“此账簿能听从小孟大人之言,以两个回答来换小孟大人一个回答,想来它不仅可以交流,而且还是一个遵循规则之辈,虽不是人类,但只要遵循规则,就不足畏惧,只是今我等疑问重重,却不知这账簿会问些什么?大人的下一个问题,不如就问问,若是回答不出来又如何?若是回答错误会怎样?”
孟徽安、武建修点头,苏易却笑而不语。
“苏队长以为如何?”孟徽安问道。
苏易道,“苏某倒是有不同想法,还望钟内侍不要见怪。”
“但说无妨。”
苏易笑道,“这类问题大可不必询问账簿,找人试试便可。”
钟亭看着这个面相儒雅温和,面留长须的男人,微微点头,也是同意了苏易的看法,“既然如此,苏队又有何想法?”
“方才钟内侍所言已然说清这账簿应当是守秩序的存在,只要以问题交换问题,想来不是难事,但是对于回答不上问题的后果,我们却不得而知,今日已晚,不如明日再找机会,大人看如何?”
苏易说的不无道理,方才这账簿虽问的有关孟徽安自身的问题,他尚且清楚,但若是回答不上呢?
对于这样诡异的存在,再小心也不为过,一个烛台已经让他们对这些东西,有所警觉。
孟徽安当即同意了苏易的看法,既然账簿落到了他们手上,京城深处,天子脚下,还没有谁有能耐能够夺走,明日再探也不迟。
况且,孟徽安压下身体上不断袭来的疲倦和虚弱,况且他也确实需要休息了。
这账簿本就这样,被众人锁在了重重铁索之中,等待着明日的开启。
孟徽安躺在床上的一刻忽然想到,烛台以寿命换性命,账簿以答案换答案,这两样东西,似乎都遵循着同一个规则。
交换!
……
【像你这样的存在还有哪些?它们都在哪里?】
蓬头盖脸的男子颤抖的写下一行话,他虽犯了大错,论罪当斩,况且,如今又知道了这般的隐秘,断然是再无后路,但他家中老母妻儿却能额外得到抚恤,都是要死的,不过早些日子,不如听从。
只是,人的本能仍然让他止不住的恐惧,那是对于未知,对于超乎想象的诡异存在的恐惧,在男子从前,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于一本有智慧的账簿以字相谈!
【这个问题,你们没有能交换的。】
男子瞬间瘫坐在地。
人就是这么奇怪,说是不怕死,可知道自己能晚死那么一刻,仍旧能庆幸不已。
“看样子,这账簿本还能分析我们有没有与它交换的本钱,既然如此,那也不存在回答不出了情况。”孟徽安也松了一口气,至少又能排除一个这账簿不是邪物的可能。
“但若是知道答案,却故意不说呢?”苏易问道。
几人目光看向那位男子。
男人再次冷汗淋漓。
【我想知道,我被抓后,婆娘在外面找男人没有?】
【没有。】
男人的战栗总算缓了缓。
【被抓前日,你对好友说了句什么话?】
男人顿时脸色煞白。
孟徽安见状挥手叫人将男人带走,后续观察没有回答问题男人,会得到什么结果。
账簿,也再次被锁进了层层铁箱之内。
众人散了后,武建修趁机跑到孟徽安身旁问道,“我看那家伙最后脸色不对,小孟大人,他对友人说了些什么啊?”
孟徽安道,“这人是以意图参与谋反的罪名被抓,虽后续调查此人不过是个寻常学子,读了些书,就狂傲爱谈国事,又甚爱喝酒,总喝酒误事,但陛下仁厚,谅其家人不知情,便不罪及家人。”
说完就走了。
武建修在原地愣了片刻,“又是个喝酒害了自己命的酒鬼。”
被抓前夜对友人说的话,还能是什么,不过是些‘天子无能,我要取而代之’的话,然后就被所谓的友人给告了。
民间也不是没有这种读几个书就大言不惭的人,只要别闹出来,或者真的准备干,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无能还眼瞎,被砍头也不能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