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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抱歉
  到夜里,顾淙也以太久没人住可能会有虫蛇为借口,在顾春回曾经的房间陪她一起睡。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难得规矩没有发生任何行为。
  顾春回看着天花板,闻到房间里一股刚拖完地泛潮的味道,想起小时候外婆拖完地后她总喜欢踩着拖鞋在还没干透的地方啪啪啪地踩着水玩,外婆不会严厉地教育她,只会无奈地看着她笑,说怎么这么皮啊春回。
  被子刚洗完还在外面晾着。
  只有苏珊从超市买来的两条浴巾当作被子搭在身上,顾春回扯上来想捂着脸,小腿就露在了外面,好在夜间不冷不热,开着窗,清凉的晚风吹进来,空气里除了潮湿气息之外就全是两人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顾春回心里泛酸,在这样的夜晚想起了和外婆相处的点点滴滴。
  旁边躺着的顾淙也没有说任何话,只是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安抚般轻轻揉捏着她的手背。
  “顾淙也。”
  “嗯?”
  “我是不是不太懂事啊?”
  顾春回用被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声音瓮瓮的,“就是比较皮、玩心大、也不好好读书、滋事打架还觉得自己是个英雄,我是不是太不懂事了啊?如果,我跟你一样优秀的话,是不是爸爸就会多衡量一下家庭的重量。”
  “说不定、说不定他是在我闯祸的时候被别人的温柔给安抚的。”顾春回说着说着有些伤心,她也不喜欢否定自己,但晚上实在逃不过脑内的自动复盘和自我检讨反省,她这么碎碎念着,又侧着身子,在黑暗里去找顾淙也的眼睛,轻声问他,“顾淙也,如果我听话懂事一点,爸爸还会在外面养小三吗?”
  “会。”
  顾淙也给了她肯定答复,并且捏着她的手腕对她说,“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你跟我一样考第一名、拿着奖牌回来逗他开心,他还是会出轨,这件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能理解么?他出轨,只是因为他想出轨,他被外面的诱惑所吸引,自己背叛了家庭,是他自己的选择,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也跟你听不听话懂不懂事没有任何关联。”
  顾春回第一次听顾淙也说这么多话。
  也是第一次看夜里的顾淙也这么认真严肃。
  他看向她的眼神专注又认真,在她怔然时,又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不带任何情欲地把她拉进了怀里,哄小朋友那样拍拍她的后背。
  “你很好,做你自己就好。”
  顾春回就在顾淙也放低的声音中陷入了梦乡。
  隔日是被刺眼的阳光给照醒的。
  裸露在外的小腿晒得发疼,她揉着眼睛坐起来,旁边已经没人了,两张白色浴巾卷成一团在脚边。
  她在床上坐了会儿,才踩着拖鞋往外走。
  顾淙也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正在看手机。
  顾春回盯着他看了会儿,舔舔唇,才喊了一声顾淙也。
  顾淙也抬头,神色淡淡地看向她,他没问任何话,没问昨晚发生了什么、没问他们怎么会在这儿、怎么会在一张床上醒来,他什么都没问,只是在她步伐拖沓走过来时对她说,“收拾一下,一会儿去趟医院。”
  顾春回忽然就瞪圆了眼睛。
  她现在对医院两个字有点敏感,这个月造访医院的次数简直比过去加起来还要多。
  “去干嘛?”
  顾淙也收了手机,端着面前已经空了的水杯站起身朝厨房去。
  顾春回跟在他后头往厨房走,这会儿已经猜到去医院是做什么的,只能是看顾程严,她又看向顾淙也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猜测着是不是林乡雨跟他说的,又说了多少,昨晚发生的事情他全都知情了?
  那……怎么反应这么平淡?怪吓人的,就跟暴风雨的前奏似的。
  这么一直到从外婆家出来,到街上拦出租车。
  顾春回都在暗中观察顾淙也,在上车后,终于忍不住扯扯他的袖子,“你是在生气么?”
  顾淙也看向她,把话抛了回来,“生什么气?”
  前排司机乐呵地跟着音乐一起哼,似完全没留意他们后排的动静。
  顾春回这才低声说,“生气我昨晚没拦着你?没在早上第一时间跟你说?”她自己都不确定,语调像是飘在云上,每个字都带着困惑。
  顾淙也垂眸看了她一眼,又不说话了。
  顾春回往他的方向挪了一下,一只手捂着嘴生怕被人听见似的对他解释,“昨晚上的事情是太突然了,我也没想到你……额……你的另一个人格能这么勇,我当时脑子都卡住了,只能拉着你跑,不然留那儿万一被他气急打回来了怎么办?”
  顾淙也倒是耐心地听着顾春回解释,只是在她说完后,略带困惑地问了句,“他?谁。”
  “爸爸。”
  “你要叫爸爸就好好叫爸爸。”
  “我才不。”顾春回偏过脸,看向窗外,语气挺倔犟,“他不配。”
  大概是觉得自己不叫一声爸爸就是最大的报复。
  那副闹脾气的样子让顾淙也觉得有些好笑,他早上醒来确实对周遭环境产生了困惑,也确实是冒出了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这样俗套的问句,但神奇的是,在他看见顾春回躺在他旁边、依赖地抱着他的腰时不时蹭蹭他胳膊时,竟然提不起任何惊讶的情绪。
  连最初察觉两人或许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亲密举动时产生的厌恶都变得淡了。
  取而代之的是习以为常。
  这种习以为常在细想过后,更让顾淙也觉得不适,他没有叫醒顾春回而是自己走到客厅,打开手机就看见林乡雨和顾程严发来的消息。
  他先看了顾程严的。
  顾程严先是问他是不是要造反,又说了些让他不是很理解的狠话。
  大概是看他很久没回,时间又逐渐变晚,最后似妥协地问他跟顾春回在哪儿。
  顾淙也又看了林乡雨发来的消息。
  林乡雨倒是比顾程严要发的文字多点儿,先是指责他怎么能这么冲动用打火机砸自己的爸爸,又说哪怕顾程严对顾春回说了些不好听的他也不能这么大逆不道对自己爸爸做出这种举动啊,里面参杂着很多个哎,最后对他说,淙也,你一直是妈妈和爸爸的骄傲,妈妈知道你是为了维护妈妈才会这样,但下次不要这么冲动,跟你爸爸道个歉好吗?
  早上又发来一条,是医院的定位,和病房的号码。
  对他说:淙也,来看看爸爸吧,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至此,顾淙也才彻底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对自己另一个人格的认知也逐渐清晰,从不分轻重没脑子没有道德伦理感的混球变成了冲动护短的傻逼。
  换作是他的话,不会直接采用暴力,而是另一种方式,要让顾程严愧疚,却又知道愧疚都没有办法弥补所有的伤害。
  他揉揉眉心。
  在车即将开到医院的时候,对顾春回说,“一会儿进去你什么都不用说,无论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不用说话,站在我身后就好。”
  顾春回啊了一声,被他说的有些紧张,拉着他的袖子问,“他难道要动手打人吗?”
  顾淙也觉得好笑,“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人要怎么打人你告诉我,学容嬷嬷用针扎我们手指?”
  顾春回:“……那我,就没有需要我做的吗?”
  “没有。”顾淙也拉开车门,声音淡淡,“你什么都不用做。”
  *
  医院病房里。
  顾程严头上缠了圈纱布,昨晚受伤就被林乡雨给送来了医院,伤得并不重,只是血流的有些多,加上位置敏感,所以拉去拍了ct,怕会出现状况,又让医院安排了病房。
  他很惜命,尤其是在有钱之后,变得更加惜命。
  每年会认真做体检,偶尔会跟朋友去打高尔夫会去马场,烟酒虽然都来,但也会吃人参之类的保健品养生。
  此刻,他正躺在床上,头上的伤痛稍微缓解之后,心里的火还是未消,他已经彻底忘了自己出轨的事情暴露,正振振有词地教训着坐在旁边给他削苹果的林乡雨,说她惯坏了两个孩子,说她教育有问题,最后脸色铁青地看着病房门口说,“淙也不会是这样的孩子,他向来听话,怎么可能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垂首老实听着的林乡雨已经预料到顾程严会说的下一句,她没抬头,握着刀的手却一个用力,长长的果皮掉在了地上。
  “肯定是跟着顾春回学坏了,肯定是望北那会儿被带坏的。”
  他这么做下定论时,房门就从外被拉开。
  林乡雨刚要起身,就看见满脸冷淡的儿子拉着轻皱着眉心的女儿,两人站在门口,视线落在她手里拿着的削好的苹果上。
  林乡雨忽然有些难堪,她张了张唇,“淙也、春回——”手里拿着的苹果往身后藏却也来不及。
  顾春回扯了扯唇。
  不知该说什么,他们昨晚轰轰烈烈来了那么一场,最后他们的妈妈还在病房里照顾爸爸给他削苹果,不知道的还以为夫妻恩爱毫无嫌隙。
  就好像,顾程严出轨的事情只是昨晚不值一提的小插曲。
  顾春回这会儿倒真的,如顾淙也在车上所说的那样,不想说话了。
  顾淙也嗯了一声,带着顾春回走到病房里。
  他挡在顾春回面前,站在顾程严的病床前,看着顾程严包裹严实的头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开刀了。
  他没立即开口,而是站那儿盯着顾程严看了会儿。
  这种注视让顾程严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甚至觉得顾淙也跟顾春回是来挑衅的。
  他眉心一皱,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自己的儿子冷冷淡淡丢了一句,“很抱歉啊爸。”
  语调随意,但表情却如常。
  跟他过去获奖回家对他们说时的表情一样,也跟陪他和他朋友出去吃饭听到调侃时的表情一样。
  冷淡而又充斥着一股距离感。
  顾程严一愣,他忽然发现,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
  顾春回被顾淙也挡得严严实实,视线里只有他的后背。
  她听见顾淙也把所有责任都揽了下来,对顾程严说,“是我冲动动手,很抱歉。”
  又忽然话音一转,“这跟春回没有任何关系,没人能带坏我、影响我,要说原因的话,知道您出轨又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儿子这件事过于生气,算不算得上重要原因?”
  晴天霹雳。
  顾春回只觉得要被顾淙也话里的信息量给炸死了。
  边儿上原本打算说好话的林乡雨也瞪圆了眼睛,“什、什么?淙也,你说什么?”
  反应最大的时床上躺着的顾程严。
  他满脸不敢置信,连反驳都忘了,只知道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