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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头死在了夏欢沁身前。
白清灵看着她煞白着脸,十分惊恐的模样,就握住她的手,说道,“先别想了。”
夏欢沁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当时眼睛上蒙着纱布,虽然看不到,但是其他感官都被无限放大了,无论是滚烫的血液喷在身上脸上的感觉,还是青头倒地时的声音,都像是亲眼看到的,甚至比亲眼看到还要让人震撼。
“青头对我们很好,爸爸说青头是个可怜孩子。”夏欢沁哽咽着。
“你眼睛刚好,不能哭了。”
白清灵看着她的模样,就能想象当时她受到了多大的冲击。
欢沁点了点头,用毛巾轻轻沾了沾眼睛,沉沉叹了口气,又道,“当天简西年把我们送到了火车站,自己就走了。”
“他伤的重吗?”
“我爸爸说,他起码中了三枪。”夏欢沁垂下眸子,“当时火车站人多,我眼睛又看不见,幸好有海城人认出了我爸爸,是我爸爸的学生,就把我们带回了海城,送回了家。”
所以,自始至终欢沁都没有再看见夏至弦。
“我担心简西年。”夏欢沁抬头看向白清灵,“虽然我没看见过他,但是我知道他是一个好人。”
白清灵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好人’这两个字了。
要说简西年是好人,可他做的全都是杀人的买卖,若说他不是个好人,又给了那么多穷人住处和生活。
对于弄堂的那些人来说,简西年是好人,是提供他们住处,给他们活计的好人,可对于白清灵来说,他是一个强制霸道且危险的人物。
对于夏欢沁来说,他是个帮助她脱离困境重见光明的好人。
夏欢沁看向白清灵,“简西年说,他和你是朋友,能帮助我也是因为你,所以他不会让我和我爸爸出事。”
白清灵心情十分复杂,她没回答,转了话锋,“你在外滩有见到孔世华吗?”
夏欢沁略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摇了摇头,“我没有听过这个人,不过你可以问问我爸爸。”
白清灵点了点头。
看了孔世华和欢沁他们并不在一起。
欢沁和夏叔叔在弄堂生活,孔世华虽没有说被简西年关押时受了什么伤,但是也没说没受伤。
白清灵又与她聊了一会儿,快到中午的时候,夏欢沁拉着她去了书房,叫了夏怀森一起下楼用餐。
夏怀森对白清灵客客气气,与之前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白清灵总觉得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许意味不明的疏离。
三人简单的用了午餐,白清灵发现夏公馆里安静的可怕,想起那个下人说过的话,就问夏怀森,“夏叔叔,现在府里下人少,生活有些许不方便,要不要安排些人过来?”
“不用了,人少,清净,欢沁也需要休养,人少些对她身体眼睛的恢复也有好处。”夏怀森说道。
白清灵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
用完午餐,白清灵与夏欢沁说了明天过来看她,就准备告辞了,但是夏怀森让她去一趟书房。
于是,白清灵送夏欢沁回了卧房,就去了书房。
书房里夏怀森正在看书,她过去的时候,夏怀森把书放下,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坐下说吧。”
白清灵坐下后夏怀森让下人送来了一壶茶,给她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了一口说道,“从外滩回来时匆忙,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块茶饼,还是他匆忙间塞给我的。”
白清灵本来拿起茶杯的手就没把它端起来了。
和简西年的相处时间不算长不算短,但是对他的警惕性没断过。
她总觉得简西年的东西都不是那么好拿的。
夏怀森看她一眼,也放下了茶杯,开口说道,“西年是个好孩子,做事都是恩怨分明的。他的出身没办法选择,但是成年以后做的事情也没有太过出格。”
白清灵沉默着听他说着。
简西年拿钱杀人。
家族生意里最为赚钱的营生也是杀手生意。
白清灵没觉得这份家族生意让他变得有多坏,只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与简西年有交集的,就是去外滩弄堂寻找夏怀森和欢沁时,被简西年的绑架了。
她不觉得只是因为简西年觉得她适合做当家主母,就必须绑架她,这不叫不出格,这叫为所欲为。
见白清灵没吭声,夏怀森又道,“西年有和我说过他的烦恼,说他做错过一件事,就是把你带到了杭苏,让那些人知道了你的存在,他现在十分后悔当初的做法,他说因为这件事,让你也处于风口浪尖上的危险上了。他想和你道歉,但是一直没有机会。”
白清灵依旧沉默着。
她看得出来,夏怀森对简西年分外看中,也想得了之前她好奇简西年如何控制夏怀森以及其他人是如何为他死心塌地心甘情愿的做事的。
现在想想,他是十分有手段的。
这份手段就是人心。
他用别人最为需要的东西换取了他们的真心。
即便他做的事情不为世人所容,可他们还是心甘情愿的认为他是有苦衷的,是情有可原的。
夏怀森见她不为所动,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们离开前,他已经身受重伤,这都是我亲眼所见的。如果你还是恨他当初带你去了杭苏,能不能看在叔叔的面子上,原谅了他?”
白清灵看向夏怀森,“夏叔叔,在我的心中是成王败寇,当初被绑架是我技不如人,后来我也想方设法的离开了,也利用了他,我和他之间,没有善恶正邪之分,所以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只是他救了你们,这件事情我是感激的。”
夏怀森点了点头,“你如此想是最好的,我便不用再替他像你说情了,不过有件事还是要说一下。”
他皱了皱眉,拿起茶杯又饮了一小口,说道,“简西年回了杭苏的事情,想必你从至弦口中应该已经得知了,他临离开前,与我说过,孔世华是他放的,并不是至弦救的,他也从未为难过孔世华,所以无论至弦说什么,你都别信。”
白清灵听到这里,问道,“夏叔叔,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孔世华,你们见过面吗?”
夏怀森脸上多了几分笑容,“西年把他引荐给我时我也没想到,这孩子是如此聪敏通透。”
“是简西年引荐给您的?”
白清灵有些意外。
“是的,西年把他引荐给我,说他原来也是做先生的,我们便交流了一番,果然是个好孩子。”
看着夏怀森对孔世华的称赞,以及提起孔世华时的神色,白清灵更是确定了,简西年就是靠着这样的能力,来让这些人非但对他敌视,还十分的维护他了。
白清灵自认是没有办法把和简西年相处时间很长的夏叔叔从这种状态和心境中拉出来了,就没反驳也没赞成。
夏怀森继续说道,“孔世华这孩子我见过几面,学问做得好,听说是一个小渔村出来的,之前在镇子里教书,后来出了一些事故才会来了外滩。”
“是简西年对您说的?”白清灵问。
“是的。”
白清灵笑了一下,“那他说了关于孔世华的什么?”
“他让我好好带带孔世华,说他以后打算把他带回杭苏,让他教导家族里的孩子们。”夏怀森说道这里,叹了口气,“西年就是当初被那些坏先生教得性子不太好了,好在本性是不坏的,而且懂得变通,很多事情后来我与他讲,便也通了。”
“如果孔世华这孩子能够去他们家族里讲学,简氏一族的子弟们也许就不必像他一样,即便是不理解不明白也没人帮助他解释了。”
夏怀森说完,白清灵摇了摇头,“孔世华是没办法帮助简氏一族的那些子弟的,也许简西年想得很好,但是简氏一族并非只有他这一脉,孔世华过去,至多会成为他争取权势的一个条件,至于能不能成,结果如何,都是未知的。”
夏怀森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你这丫头从小就悲观,凡是要乐观的想,我觉得这件事是十分可行的,才会将毕生所学在这简短的时间里尽数交给了孔世华。”
白清灵只知道夏怀森是教授,也知道他搞学术,可是学术这东西,可以在简短时间内,就传授给另外一个人么?
她心底保持怀疑态度,甚至觉得夏叔叔是不是说错了。
白清灵的质疑只是在心中,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夏怀森似乎知道她不信,就摇了摇头,问她,“听简西年说,孔世华救过你。”
“嗯。”白清灵没否认,更想知道简西年还与夏怀森说过什么。
“在渔村里,发生过很多事情?”夏怀森问白清灵。
白清灵点了点头,“是发生过一些事情,已经解决了。”
她没细说,自然也是因为不知道夏怀森到底知道多少。
夏怀森笑着说道,“你这丫头,就是精。你以为我在诈你,我做叔叔的能做这种事么?孔世华没说,倒是西年告诉我了,他说你在渔村里时,与孔世华做了一段时间夫妻,他心里也是十分难过的。”
说完,看白清灵面无异色,就又说道,“你这丫头运气比欢沁要好,对你好的人都不曾想过害你,这几个人里,我是最看好西年,之前我想过要是再见你了,就为西年说说好话,可是后来我也想过,这感情的事情,并不是看好就行的,唉!我当初也看好过至弦,谁曾想他却是伤我夏家最深的人。”
白清灵沉默着,并没有出口劝慰。
事情发生了,她做不来和事佬,更不会劝人放下仇恨和芥蒂。
也许夏至弦本人没对夏家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他的亲生母亲对欢沁的伤害是实实在在的,而夏叔叔唯一的女儿就这么遭了他继室的迫害,又让他如何能释怀?
白清灵从夏家离开的时候已经下午了。
她出了小洋楼,站在花园里,依稀还记得当初她赌气过来时,欢沁带着她在花园里坐了许久。
时过境迁,这里已经冷冷清清了。
她走到当初那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才出了夏家。
陈文成一直在车里等她,见她出了大门,立刻下车打开了车门。
白清灵上了车,对他说道,“去一趟侦探社。”
孔世华在颜公馆,不用担心他没有用餐,虽然相处时间不算太长,但孔世华不是苛待自己的人,也是极其有分寸的人。
陈文成一路开到了侦探社,便在门口等着了。
她来见乔迁,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现在大帅记忆出现问题,她能诉说的人不错,而清楚来龙去脉的,又能帮她分析形势的,除了乔迁,好像也没了别人。
夏至弦对于夫人来说,是个危险人物,而他,
陈文成背靠在车门上,把帽子拿了下来,低头看着手里的帽子,垂下眸子,自嘲的笑了一下。
白清灵推开门的时候,乔迁正往档案柜里摆文件,听到开门声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她,就不管放得乱七八糟的文件了,撒手转身时,就听到哗啦一阵响声,屋子里尘土飞扬。
他摘下眼镜,一边揉眼睛一边过来,拉了把椅子给她,又用袖子抹了抹上面的灰尘,“坐下说。”
白清灵看了一眼地上的文件,说道,“不管啦?”
“待会儿再说。”他说道,“我没接到人。怎么样,俩人打起来没?”
他有些担心的问道。
“没,孔世华没说什么,想回镇子,我没同意。”白清灵抿了下唇,“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就是没说。”
“你是说,他知道颜楼不是你哥哥,也知道你俩的关系?”
“嗯,刚才我去夏公馆,见了欢沁和夏叔叔。”
“夏小姐怎么样了?她眼睛~”乔迁欲言又止的问道。
“好了,简西年让人把她带到了杭苏去治疗,欢沁说喝了一碗药汤然后就睡过去了,睡醒了手术就做好了。”
“简西年有这种好心?”乔迁质疑,“他不是另有图谋吧?”
“原来我不明白夏叔叔为什么会留在外滩帮他在教会学校教书,那时我问他,他说夏叔叔是心甘情愿的,当时我不明白,现在大约是明白了。”
“你是说简西年许诺给他,会让夏小姐恢复?”乔迁问。
白清灵点了点头,“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简西年有一种让所有人都能够相信他的能力,他甚至不惜用命来换。”
白清灵想到夏至弦所说的推波助澜,青头的死,以及欢沁当时描述的那种场景,以及夏叔叔说的话。
几箱结合来看,让白清灵甚至怀疑,这件事本身是简西年所为,而夏至弦确实只是推波助澜而已。
尤其是,简西年托夏怀森带的那句话,
孔世华是他放走的,并非是夏至弦救走的。
白清灵把这些一一告诉了乔迁,乔迁也点头说道,“夏至弦不会救孔世华,甚至无所谓他是生是死。”
他皱眉思索片刻,眼眸逐渐露出震惊之色,“你是不是觉得,这一次弄堂围剿之事,并不是夏至弦所为,而是简西年为了让夏家父女以及孔世华相信他落难了,才会做了这样的事出来?可是,可是你说青头死了,青头不是简西年的表弟吗?!”
白清灵敛下眉目,面容严肃,“所以我不确定,只是怀疑。”
“如果真是简西年所为,这个人太可怕了。为达目的简直不择手段。”
乔迁说完,把眼镜重新戴了上,转身准备拿一把椅子坐下时,忽然转过身,满脸不可置信的说道,“他不会仅仅是因为要夏家父女和孔世华来帮助他与你说情,和你打感情牌,才会做下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吧!那可是他在外滩的根基!”
白清灵没回答,只是她的沉默让乔迁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这人太可怕了!”乔迁再一次说道。
他转过身去拿椅子的时候,脸色发白了。
简西年要得到白清灵,不惜自己表弟的命,不惜外滩的根基,不惜他手下豢养了那么多那么久的打手,以及码头的生意和里弄的据点。
只单单让白清灵身边的人相信他而已,就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
他心底深深恐惧着,如果是这样一个完全没有底线的人想要得到白清灵,那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保护好她。
白清灵揉了揉眉心,看他背对着自己,手搭在椅背上发怔,就开口说道,“也不用太过担心,夏至弦说他现在重伤回了杭苏,虽然杭苏是他的地盘,但是养伤还是需要一段时日的。”
乔迁虽然心里担心,却不想让她忧心,就点了点头,笑嘻嘻的拉着椅子过去,坐在她旁边,上下打量一番,笑道,“看来这几日你过得还算舒心,没有太多烦心事。”
“我昨天搬回颜公馆了,里面的人都换了,陈文成现在在颜楼身边,许多事也不怎么用我操心了,对了,我给你看了个房子,在三马路那边,交了定金,你现在要是有时间我带你过去看一眼,如果行,我就买下来。”
乔迁怔了怔,“你要养我?”
“说什么疯话呢,”白清灵白了他一眼,“算作我投资你的,你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这边生意要是越来越好,以后也需要招个人手帮你忙,你也不好不给人家提供住处,这里也只有这一件宿舍,你同人家一同住也不合适,以后我要是和颜楼吵架了也有个去处。”
乔迁听的时候仔细想了一下,等她说完就同意了,“行吧,我也不同你客气,你养我我也乐意。”
白清灵笑着摇了摇头。
侦探社外,陈文成再看到门开的时候,前面走着白清灵,后面跟了乔迁。
他把车后门打开后,就见到乔迁锁了门,也走了过来,就听见白清灵开口说道,“去一趟刚才定下的房子那里看一眼。”
陈文成没说话,就把前车副驾驶的门打了开。
谁知乔迁自己开了后车门,坐了进去。
陈文成关上副驾驶的门,绕到另一侧坐进去启动汽车。
陈文成一言不发的开着车,乔迁坐了一会儿,前倾了身子趴在车座靠背上对他说道,“兄弟,咱都是为了白清灵好不是,别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了,我知道你对她好,我也对她好,可谁也不是颜楼,得不到这位大小姐的芳心,”
“乔迁,闭嘴!”白清灵听他越说越离谱,喝住他。
乔迁停了一下,在陈文成脸色极其苍白时又说道,“咱虽然得不到心,可咱们能奉献啊!你看我,是要陪她生死的,那我也甘愿,我也乐意,看她快乐我也快乐,那你学学我,对吧?”
白清灵刚想把乔迁拽回去,就听到陈文成说道,“夫人是大帅的夫人,大帅和夫人都是我的主子。”
“哟!行,不过你可得记得,颜楼对不起白清灵的话,你可得站在白清灵这一边。”
白清灵一把把乔迁扯回去,“胡说八道什么。”
她这一把劲儿有些大,乔迁一下子就被扯回去了,一屁股坐得实诚,就看了白清灵一眼,“你瞧,你这么离开,还得你保护我才行。”
白清灵翻了个白眼。
陈文成心里摇了摇头。
他始终做不到乔迁这个样子。
他是大帅的兵,自然不能违背大帅的命令,但是会以他最大的能力保护她不受伤害,陈文成心底暗暗发誓。
到了三马路那处的洋房,陈文成依旧留在车里,白清灵和乔迁在外面看了一圈,又进去看了一圈,最后交了钱。
出来时,乔迁满脸喜庆,对开车的陈文成说,“你回去可以和颜楼说,白清灵养我了。”
“你闭嘴吧!”白清灵瞪了他一眼。
乔迁这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德行,陈文成十分瞧不上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今天大帅有交代您会出来看房子。”
颜楼是说白清灵会出来看房子,可说的是为了孔世华看的,可没说为乔迁看,这回去颜楼肯定是要问的。
白清灵明白陈文成的意思,便说道,“他若是问了,直说吧,孔世华那边我打算去一趟奉天。”
“去奉天作什么?!”乔迁立刻坐直了,正色道。
“孔世华是孔老六的弟弟,孔老六死前留下一把钥匙,我得还给孔世华,不过现在这事还不能对他说,等过几天,欢沁这边安稳些的,我再过去趟。”
“我不同意。”乔迁直接拒绝,“你可别忘了咱们在奉天都干了什么。”
陈文成也皱了下眉。
白清灵当时在奉天杀了大和浪子。
不过好在当时他和颜楼就在楼上,立即把信息封锁住了,人也都处理干净了。
他们所说的这个孔世华昨天才到颜公馆,原来就是孔老六的弟弟。
陈文成不清楚这位孔世华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从下人口中得知这个孔世华出现在颜公馆外的时候,是自称为白清灵的丈夫的。
可是直到现在大帅也没有提出任何要处置这个孔世华,所以陈文成对于这个人算是一知半解的。
如今又知道了他的新身份。
白清灵看了一眼陈文成,乔迁也沉默了一下。
他们两个在奉天杀人的事情,自认为是别人不清楚的,更不知道是颜楼让陈文成给他们善后的,所以在说完以后,自然都看向了他。
陈文成沉默了一下,说道,“是大帅让我把那些大和浪子处理了,所以你们不用担心大和人会报复。不过我不建议你们再去奉天,那边现在局势十分混乱,是很危险的。”
白清灵和乔迁对视一眼,又问向陈文成,“颜楼当时也在?”
“但是我和大帅在二楼,他手里拿着手枪,他清除您会武功,就没有立刻动手,在夫人出了饭店以后,大帅就让我下去处理了那些人了,不过大帅现在并不记得这一段事情了。”
陈文成说完,就隔着后视镜看到白清灵低下了脸,想了一下,又说道,“夫人,大帅当时并不是不关心您,他是十分确定您的伸手才,”
“我明白,”白清灵抬起了小脸,“我只是没想到,他也会在。”
白清灵说完,陈文成也不知道说出来对是不是让夫人对大帅产生了什么不好的想法了,于是想解释,却又无从说起,总不能说大帅笃定您能杀人吧。
他沉默了许久,说道,“大帅把您当作自己的命了。”
乔迁看不下去了,瞥了他一眼,“过了啊!”
再怎么想帮助自家主子,也不带这么吹嘘的。
虽然是事实,但是他不承认自己比颜楼更缺少奉献精神,乔迁自认为,论拼命,他不比颜楼差。
说话间,车又开回了侦探社,乔迁下车前扒在车窗前对她说道,“虽说那边人都不清楚咱们在奉天干过的事了,但是我还是同意陈文成的说法,那边局势紧张,当初我也想快点离开奉天的,如今是更不能够过去了,你要是想把孔老六留下来的东西给孔世华,不如找个机会好好说说,然后再等等,等局势稳定下来了再说。”
回去颜公馆的路上,白清灵也认真思考了一番。
陈文成一直在兵营,自然比她更为了解奉天那边,最近各大小报馆的报纸也纷纷刊登了那边的恶劣事件。
大和人似乎比原来更加猖狂了。
此时却是不是过去的好时机。
只是若是现在把钥匙给了孔世华,他自己过去更是危险。
“夫人是怕孔公子自己一人过去吗?”陈文成透过后视镜看着她纠结的模样,犹豫许久后,终于问道。
白清灵点了点头,“他终究是文弱书生,无论孔老六留下来的是财产,还是其他,对于他来说,都很难取回。”
陈文成听完,沉默了一下,说道,“大帅应是介意孔公子在公馆里的,您不若在三马路那里再帮他置办一份房子。”
白清灵想了想,点了点头,“我回去问问他的想法。”
若是孔世华坚持要回镇子里,那她就和他实话实说,再等时机陪他去一趟奉天,把孔老六留下来的东西给他,若是他同意留在海城,就置办住处,再把二婶子接到海城。
左右夏叔叔是十分看重他的才华的,那不若留在海城做先生。
他这学问,就算是去北洋学堂教课,也是可以的。
如此打定了主意,白清灵心里总算是放下一桩心事般舒了口气。
回到颜公馆时,颜楼还没回来。
白清灵进了小洋楼就问了下人,在得知颜楼还没回来,但是从兵营摇了电话问她在不在时,就走到了大厅里,把电话摇到了兵营里。
响了几声,那边接了。
低沉好听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白清灵说道,“我刚回来,下人说你摇了电话。”
“房子看得怎么样了?”
白清灵说道,“看了一幢,是我投给乔迁的,明天再去同个位置给孔世华看一下。”
电话那端的男人沉默了。
所以,把爱慕她的男人都集中到一块管理了?
这话他没问,怕白清灵发火。
白清灵也觉得这话说的实在不漂亮,就又道,“乔迁总不能住在侦探社里,那里生意多了也需要请个人手,宿舍就一间,得给新人住,所以就帮他置办了个宅子。”
置办的宅子,
颜楼开口说道,“那你也搬过去么。”
“当然不。”白清灵否认道,“我当然不会搬过去。”
见她没有思考的直接回答,颜楼满意了。
不过是置办宅子而已,让他们全部搬走,就算搬到一块又如何。
白清灵始终都是要在颜公馆的。
颜楼说道,“这种小事让陈文成去搬就行,累了么?”
白清灵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揉着脚腕,“有点。”
男人说道,“我稍微晚一些回来,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睡,不用等我。”
白清灵思想凝滞了一秒,说了一声好。
挂了电话,她想了一下。
早睡晚睡,似乎都不影响颜楼晚回,他这么说,是专门说给她听吧,是怕她乱来?
白清灵揉了一会儿脚腕,站起身来时,看到餐厅里坐着的男人。
时间不算早不算晚,正是用晚餐的时间。
她回想了一下,刚刚好像没说什么出格的话,但是说了关于要为他置办宅子的事情,她见孔世华的目光落在这边,便笑了笑,走了过去。
白清灵坐下来时要了一份简单的羹汤,就对孔世华说道,“我刚才说的,你都听到了吧?”
孔世华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唇角,点头。
“海城也有好的学堂,我现在也正在北洋学堂念书,另外夏叔叔过不了多久也是要会学校的,我想你若是可以的话,留在这边教书,我再让人把大娘接过来。”
孔世华似乎认真的思考着白清灵说的话。
白清灵沉默着等他回答。
他会不会答应,还真不好说。
一来二婶子会不会来海城,二来他会不会同意来海城这样并不纯粹的环境,都是很难判断的。
孔世华思量片刻,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他应下来,白清灵的心是彻底放下来了。
起码这段时间是不用担心,拿着钥匙去奉天了。
可是接下来,孔世华又说道,“简西年也会过来。”
这一句话,就如一记冷锤,砸得白清灵有些懵。
她皱着眉心看他,“他不是重伤离开外滩回了杭苏吗?”
“是。”孔世华说,“他临走前告诉我,每年他都会来海城,算算时间也是差不多了,他说杭苏简氏一族的巫师长老有很神奇的技能,只要人不死,都是可以救回来的,他临走前让我告诉你,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来海城找你。”
白清灵听完,脸色白了白。
她神色复杂的看着孔世华,“你也被他,”
她想说,你也被他骗了么。
但到底是没有问出来。
就像对于夏怀森和夏欢沁来说,简西年是救命恩人。
对于现在孔世华来说,简西年是什么样的存在,白清灵并不清楚。
也许在她所不知道的那段时间里,是实实在在有过简西年给予的恩惠,甚至是,
救命之恩。
“他只说了这些。”孔世华看得出来她对简西年这个人的警惕,“对于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我并不清楚,但如果他是伤害你的人,或是他的到来会伤害到你,我的能力还不足以保护你,”
他凝视她的眼睛,“颜楼可以保护你。”
白清灵心口一紧。
孔世华是这般通透的人。
怪不得夏怀森会如此夸赞他。
他在取舍间,已经看出来了许多事情,不过只字片语,不过她的半句话,他就看出来她对简西年的介怀。
“如果简西年当真对你有威胁,不必在意任何人说什么,即便是我,即便是夏教授和夏小姐。”孔世华说到这里,开口道,“简西年在杭苏的那位巫师,就是为夏小姐做眼睛手术的人。”
“那个人也救了你。”白清灵肯定道。
孔世华没有否认,点了点头,“是。”
他淡然的回完,笑了笑,“我先上楼了,你用完休息一会儿再睡,颜楼说你胃不好,你可以散散再睡。”
说完,他站起身,便离开了餐厅。
白清灵目送着他上了楼,拐了弯看不见背影了,才收回视线。
欢沁的眼睛是简西年的人治好的,孔世华虽然没细说,但是当时海岸边上那惊涛骇浪她是感受过的。
就是那样的恶劣天气下,他侥幸活下来也是难得,如果这里面是因为简西年才活下来的,他心境确实是会变一些的。
可他到底还是站在她这一边,替她想了。
颜楼可以保护她。
可是颜楼并不知道简西年的存在,更不知道暗处有这么一个人在虎视眈眈着。
白清灵本已经放松下来的心,就再一次的提了起来。
当天晚上,白清灵随意用了几口羹汤就不在用了,楼下花园里散了一会儿步,回去泡了个澡,就睡觉了。
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
直到后半夜颜楼回来,上了楼推开房门看她时,她紧闭着眼睛,额头都是紧张出来的汗。
颜楼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因为汗水浸湿的额发也黏到了一处,倒是冰冰凉凉,没有发烧的迹象,只是梦魇住了。
白清灵紧紧闭着眼睛,双手横在胸口处,梦里十分凶险。
一个脸上画着油彩面容诡异的巫师模样的男人,念着听不明白的咒语,在她身侧不停的走来走去,口中念念有词,一句句词语像是有了画面一般争相恐后的向她脑袋里面钻去。
白清灵捂着心口,开始不断摇头,想喊出来,却喊不出声音来,就好像被人堵住了嗓子,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声音了。
随着咒语声音越来越大,那些词句从向她脑袋里钻,又转为像是千万条细虫子般开始向她的身体里钻了。
颜楼看着她痛苦的摇着头,唇动着,却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他俯身耳朵贴近她,只听见极为飘忽又不确定的声音,喊着不要,不要。
颜楼紧绷着,双臂抱住她的身子,轻轻摇晃她,声音逐渐增大喊她,“白清灵你醒醒!白清灵你醒醒!”
白清灵紧闭着眼睛,身体似乎又被捆绑在了船板上,仿佛重新又置身于大海里剧烈的震荡中了,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恐惧感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了出来。
她不再挣扎了,似乎在恐惧爆发的那一瞬间,就彻底的放弃了。
她觉得太累了,不想再挣扎了,海浪剧烈晃动着,她被晃得浑身发冷,内心却是越来越平静了。
她依稀睁开了眼睛。
颜楼在以为终于把她叫醒的那一刻,看着她虽然睁开了眸子,却像是完全没有清醒一般的失神望着虚空时,知道她并没有从梦魇中醒过来,心里慌得浑身发冷。
“白清灵!白清灵你醒醒!”
这一刻,卧房的门开了,孔世华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白清灵睁着眼睛失神望着虚空的模样,他脸色苍白的快步走了过来,接着就伸出了手,举起来,在颜楼还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