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清早,陆子航准备回元市,苏画准备出门行医。至于他们俩人的婚宴,元师傅给看好了日子,七月在苏家屯办女方婚宴,八月在元市办男方婚宴。苏画和陆子航都没有大办的意思,到时候只邀请亲朋好友。
来的时候,房车的空间被陆子航塞的满满的。走的时候被苏珍准备的各种土产塞的满满当当。
挥别家人,房车缓缓开出农家院驶离苏家屯。
牛望和牛当归这对祖孙也在车上。他们搭乘顺风车是为了到洛市,再从洛市机场飞回南方。
苏家屯到洛市这段路程,由牛当归开车。
陆子航和苏画在后面休息。陆子航要养精蓄锐从洛市独自驾车回元市,苏画则准备同牛望祖孙一同南下行医。
牛望的病情有了不小的起色,这是苏画几次调整药方的成果。等他到了家,按最终药方再服用九副药就差不多好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都是慢慢调养的问题。若不是他上了岁数,又有心疾,恢复的只会更快。
房车从高速路口转进洛市,正赶往机场,苏画的手机响了。
苏画睁开眼,抬手接过陆子航递过来的手机接听,“你好!”
“你好!请问是苏大夫吗?”低沉的男音问道。
“我是苏画。你是?”
“你好,苏大夫。我是章嘉年先生的助理,江华。去年章先生曾拜访过苏大夫的家乡,我是随行人员之一。不知道苏大夫还有没有印象?”
“原来是江大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不仅她对章老先生一行印象深刻,整个苏家屯人也是印象深刻。村里人时不时在妈跟前拿这事恭维她,夸她医术好,有钱人都找上门求医等等。妈每次听了都能高兴半天。
“是这样,章先生前两天受了风寒,吃药输液作用都不大,反倒更不舒坦了。如果苏大夫方便出诊,我这就派人过去接您。”江华说。
“我正要出远门,在去洛市机场的路上。出诊地点是哪里?”
“坤市。苏大夫不方便吗?”
其实,章老的长孙已经在飞往蓉城的客机上了,还联系好了下机后的交通工具与回程的私人飞机。章家没有派出下边的人,而是由章家子孙亲自出面,一是为了表现章家的诚意,二是想让苏画感受到被尊重被重视。交好一位医术上乘的大夫非常必要。
苏画说了一声“稍等,我考虑一下”,挂了电话,低声问陆子航,“坤市是不是在去元市的路上?你觉得我该去吗?”病人自己上门求医,她不会拒绝。但让她千里迢迢出诊的,尤其医的还是首都大佬之一,她心有顾虑。首都曾经的风起云涌,她还记忆犹新。
“是。想去就去,不想去也没关系。”陆子航一边削果皮,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苏画考虑片刻就拿定了主意,原定南下的计划推后。途中经过坤市时停留一到两小时,给章老看病。到了元市,给外公外婆拜个晚年,顺便请平安脉。如果时间允许,还可以见一见沈莫。
回家的第三天,她避开所有人和师傅提起沈莫和沈莫手上的指环。当时师傅的脸色黑了那么一下,冷哼一声,一言不发地拿出卜卦器具摆弄起来。
直到今早离开前,师傅才叫住她提起这事儿,嘱咐了几句关于沈莫的话,还交给她游医派藏书阁珍藏的《奇物志》系列书籍,包括机关篇、神兵篇、农篇、医篇、匠篇等等五花八门共六十四册。
当时她随手翻开了《奇物志》之《机关篇》第一册,入眼的就是关于“子母环”的内容,标题下配了一个插图。插图上半部分是拆开的八“子”与一“母”,八子没有图案,母有缠枝暗纹,外形和沈莫的指环、她的镯子非常相似。而插图下半部分是整体的子母环,外形像八瓣花。
关于子与母的组合方法的介绍,大意就是随意,特别任性。关于拆解方法的介绍,大意也是随意,特别任性。关于用途介绍,大意就是袖珍暗器的容器。至于暗器如何装取,没写,同样特别任性。至于评价部分,写的是“稚子练手之作,难登大雅之堂”。
别的内容她来不及看,就已经感觉到了著作者的任性属性。既然是稚子练手之作,又难登大雅之堂,你还把它编入书中?还写在第一个?
她多嘴问了师傅一句,“谁编写的?”
师傅特别随意地告诉她,“还能是谁!本派的开山鼻祖,老不正经的元兮子。”
“……”
“你那是什么表情?哪天给你看看藏书阁收藏的《元真人自传》,你就知道他老不正经到什么程度。”
“……”
“他生前写了自传,嘱咐第二代门主,他的自传必须放在本派藏书阁最显眼的位置,要让本派无数后辈拜读,让代代后辈敬仰他的丰功伟绩。”
“什么丰功伟绩?”她挺好奇的,以前师傅只说过游医派的创始人名讳元兮子,是个半道儿走上医术一途的士族公子。
“一生结识了一百七十八位红粉知己的丰功伟绩,其中有九位公主,二十七位郡主,无数官家小姐、风华绝代的夫人,不下二十个名动一时的风尘名伶。他还得意洋洋地吹嘘和其中五十几位红粉知己同床共枕、对饮共谱华章。”
“……”苏画表示无言以对。虽然有点大不敬,但是,师傅说的太对了,那就是个老不正经。临上车时,她还听到师傅在那儿叨叨,“大概物极必反,开派鼻祖老不正经,害的第二代门主严肃正经到了极致,弄得门下弟子半数以上木讷呆板……”
不再想这些琐事。苏画给江华回了电话,表示不用派人来接,快到坤市时她会再打电话联系。手机刚放下,眼前就递来了毛巾。她看着递毛巾的人,只是无声地笑。
陆子航也不说话,拉过她的手,特别仔细地给她擦了手,再把旁边的果盘与水果叉放到她手里,说,“机票已经退了。”
果盘装满刚切好的水果,有苹果、芒果和火龙果。苏画接过来抿嘴笑,叉了块儿芒果递到陆子航的嘴边。
陆子航一脸严肃地张嘴咬走叉子上的芒果,又翻出来一个保鲜盒,掀开盖子捏了个紫红的樱桃出来示意苏画张嘴。
苏画有点不好意思地瞅了一眼牛望的方向,见牛望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一副睡的很沉的架势,这才放心地张嘴。大概和性格有关。他们俩私下里一点不拘束,在人前却并不黏糊。在人前,亲密的动作无非是牵手或陆子航搂苏画的肩。
不知不觉间,夫妻俩就进入了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的甜蜜状态。
突然陆子航的手机响了,打破了夫妻二人无声的甜蜜。
陆子航接电话的工夫,装睡的牛望才敢动一动身体。哎呦,打扰年轻人谈情说爱是要遭雷劈的。真是老了,装睡都这么累,老喽!
注意到牛望的动作,苏画这才意识到牛望可能在装睡,感觉脸烫的不行,低头继续消灭手上的水果丁。
到了机场,陆子航下车送牛望祖孙进了候机厅,很快出来,开车赶往洛市市区。
苏画坐在副驾驶位上,不解地问,“怎么往市区开?”
“卢川夫妻两个要去元市探亲。咱们过去接上他们,一起走。”
苏画这才知道,先前的电话是卢川打的,之后陆子航挂了电话不停发消息也是跟卢川聊天。
沈弯弯怀孕了,过年前后那段时间孕吐特别厉害,所以没去成元市。现在孕吐症状有所缓解,卢川请了假准备带媳妇飞元市探亲。既然要去元市,他们夫妻想和陆子航、苏画这对夫妻聚一聚,于是提前给陆子航打了电话,这才知道陆子航开房车回元市不说,人正在洛市。
卢川看重房车空间大、有床休息,媳妇若不舒服又可以找地方停车,下车走走。于是他和媳妇商量了一下,再加上有陆子航主动邀请,立马退了机票。
半小时后,陆子航把车停好,打电话通知到了。
很快,卢川左手拽着皮箱,右手牵着媳妇出现在小区门口。
陆子航和苏画立刻下车把人迎上车。
苏画和沈弯弯在后边寒暄,陆子航开着车和副驾位的卢川说话。
苏画条件反射地给沈弯弯号了个脉,笑吟吟地说,“恭喜!小家伙四个月了。”
沈弯弯笑的眉眼弯弯的,“谢谢!你好厉害,医院孕检也说是四个月大了。”
“就是吃这碗饭的,连这都诊不出来,哪敢称游医!”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话闲聊时,侧躺在床铺上的沈弯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苏画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了一条毛毯,拿出早晨只看开头一点的《奇物志之机关篇》第一册,接着往下看。“子母环,八子一母,为机关暗器盒,子为母而生,母为子所凭。流传此物乃故国无名氏献与王女朝阳之信物。王觉其私情,斩无名氏,远嫁朝阳……”原来这就是个八卦故事。
无名氏和王的女儿朝阳暗生情愫,无名氏把子母环当定情信物送给朝阳。王发现了朝阳与无名氏的私情,将无名氏斩首,把朝阳嫁去了远方称为戎的小国。送嫁队伍走了半年,朝阳在野外生下一个儿子,取名曦。朝阳取下子母环的一个子,用金线串好挂在曦的脖子上,安排贴身伺候的婆子与一个女护卫带着襁褓中的曦逃走。
匆匆七年,朝阳的丈夫即戎国三王子在夺王位的阴谋阳谋中遇刺身亡。朝阳带着二子一女逃亡,用了两年时间才逃回故国。王特别不高兴,言语间带出对女儿朝阳的不喜。
朝阳最后投靠了同母兄长,以子母环为依托,不动声色地暗杀了王,她的兄长顺理成章成了新王。朝阳有新王当依仗,寻回多年前送走的儿子曦,开始招兵买马。
十年后,朝阳带兵远征戎,一番阴谋阳谋、正面交锋背后刺杀,使劲浑身解数,终于为夫报仇成功,并拥立长子为王。这里边,子母环扮演的角色依然见不得光。
朝阳觉得对不起没有名分的儿子曦,于是尘埃落定后把子母环传给了曦,并只告诉曦子母环的秘密。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念之差害得自己国破家亡。
曦憎恨母亲抛弃了他;憎恨自己见不得光的身份;憎恨弟弟妹妹人后四处对他使坏下绊子欺凌于他,人前却假装兄友弟恭。在戎国,他喜欢上一个爱笑的小酒窝姑娘。妹妹得知后借他的名把姑娘骗入王宫,献给了王。他闯进王宫时,他心爱的姑娘衣衫不整的跑出来,看到他后含泪一头撞死在宫柱上。
王站在阶上,冷眼看着他,对姑娘的尸身不屑一顾。
妹妹从侧殿走来,一脸轻蔑地看了尸身一眼,说,“不识抬举。”又呵斥他,“还不将这晦气东西快快清理干净!傻站着做甚?”
他冲上去,未能伤仇人分毫,换来养伤数日。他杀心起,在子母环里藏了浸毒的针等待时机。一次宴会上,王为了侮辱他,叫他代替侍女上前斟酒。机会送上门,他自然不会错过。不动声色地在酒中下完毒,看着仇人喝下毒酒,他在所有人起疑前离宫离开开了戎。
第二天日王与妹妹毒发身亡。王死,戎国再乱,敌国趁机发动战争。内忧外患之下,戎国灭。朝阳和仅剩的一个儿子死于敌军刀剑之下。
多年后,孤身流浪各国的曦垂垂老矣,遇到年轻的元兮子。他对元兮子讲述自己坎坷的一生,并直言对毒杀一弟一妹的事至死不悔。临终时,他把子母环送给元兮子。
元兮子安葬了曦离开,游历各国时突发其想,拣起少年时所学医术四处行医,四处结识红粉知己。而子母环,成了他盛放救命银针金针的容器。
写别人的八卦故事都不忘显摆红粉知己满天下的事情,苏画对元兮子这个游医派开山鼻祖的敬重之心碎了一地。
苏画翻到下一个,映入眼帘的居然还是“子母环”。名字、插图都一模一样。怎么回事?往下翻相关介绍,只有一行字:鬼斧天工之奇物,有缘者得之。
除了这么一句评价,其他什么都没有写。
同一本书,出现两个子母环,配图一样。第一个子母环被评价为“稚子练手之作,难登大雅之堂”。第二个子母环却是“鬼斧天工之奇物,有缘者得之”。
根据书中写的不难猜出,游医派的子母环应该就是第一个子母环,大概就是她手腕上戴的这个。可是,她手上这个可不是俗物,也有可能是书中写的第二个“子母环”。完全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傅不说透一定有师傅的考量。想不明白就不想,她也不想浪费心力在这种地方。
继续往下翻,她愕然。木鸢,有详细的设计图,还有详尽的文字解说,却没有一句废话。她诧异地不停往下翻,云梯、流砂、连弩车、转射机、木牛流马……
整本书的画风突变,从八卦风格转瞬化为高端的专业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