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又延迟了几天。手术的凶险,苏晨早有预感,刚从鬼门关兜了一圈回来,不是不怕的。人都是这样,经历过一遍死亡,就会真正害怕,能不断自杀的人,说明他真是厌世到极点,再也没有一点牵挂了,苏晨不是。
她知道她可能会死,她不想死在医院里,纪叙梵知道她的想法,竟将“医院”搬到了家里。
不仅将最先进的仪器和手术用具都搬了过来,整理出一间医院规格的休息室,一间手术室,甚至请专业人员清出一间无菌病房。
但五天后,那一天还是来了。
仰躺在床上,听着四周多个陌生的脚步声,苏晨也忍不住开始害怕。
很快便要被推走,到隔壁的手术室做手术。纪叙梵和占.凯还有一班医生在书房商量着什么。
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前却始终漆黑一片。
她还不能死。
这个手术,还关系到另一个人的生命。
她不敢妄自揣摩凌未行的话的真实性,真的很疯狂不是吗?只是,如果是他,她想,他真的会如约。
如果她死了,就不能赴约,这个手术一定得撑过去。她已经失约几次,这一次一定不能再失约了。
突然很想看到纪叙梵。
万一,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摸索着要起来,却被人按下。
一个女人焦急道:“苏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占医师他们在那边测试仪器准备手术呢,您就别添乱了好吗?”
“他呢?纪先生呢?他在哪里?你帮我找,我想见他!”她也急了。
“纪先生自然是有事情在忙着,苏小姐,请您安静点好吗?”女人语气有些不耐。
因为手术的缘故,纪叙梵这两天又从英国纪家老宅调了些人手到新别墅,她就是其中之一,都是纪叙梵在英国读书的时候便开始伺候的。年资长,地位也不同于一般用人。
后来纪叙梵回国,一伙人留在英国打理老宅和其他物业,有时纪叙梵也会过来度个假什么的。不比新来的用人,他们虽不在国内,但对本家少爷这几年来的生活习性还是风闻不少,从杂志时刊知道,纪叙梵的女伴换得飞快。
这些新调过来的女佣不免想,这位苏小姐看上去虽得纪叙梵宠爱,但说穿了不过是一个情人,又是一个瞎眼的,容貌虽好,但算不上美艳,能得少爷的青睐多久呢?
一些人难免起了轻慢之意。
苏晨是聪明人,放在平日,自是早已听出这女佣话里的讥诮,只是此刻一心想见纪叙梵,乱了方寸。
“你们几个过来,帮忙让苏小姐躺平。”
那女佣低声叫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过后,几个人按住苏晨的手脚。
苏晨一怔,隐忍的眼泪,一下出了来。
“你们在做什么?谁给你们胆子冒犯夫人?”
有人开门,随即,有声音厉声喝斥。
这声音耳熟,但不是纪叙梵。
苏晨微愣,身上压力骤去,有人把她揽进怀里。
“你告诉管家,将这里动过手的人全部辞掉。”头顶上方声音更严厉,对前面说话的人下的命令。
“是。”
“不要。”摸索着探上男人的手,她只是摇头。
纪叙梵拍着她的背,放低声音道:“苏晨,你现在什么都不要管,一觉醒来就能看到东西了。”
她微微一震:“我真的能好起来?”
她蜷曲在他怀里,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衫。纪叙梵紧紧拧眉,她的害怕他何尝不知?只是,她却不知道,他和她一样害怕,甚至,比她更加害怕。连占.凯也一再强调,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一腔怒火,在看到这些人对她不礼貌时更加猛烈,他对门口的张凡打了个眼色,张凡会意,知道这是让他私下处理,他又悄凝了苏晨一眼,便要把人领下去。
纪叙梵给的待遇向来优渥,是以几个女佣正害怕会被革走,现下看纪叙梵脸色,知已成定局,不禁白了脸色,但知纪叙梵性格,也不敢多吱声,只怕连赔偿金也拿不到。
苏晨突然道:“张秘书慢行一步,你这次过来是公干吧?”
“是,有份文件需要纪先生的签名,我就过来一趟,今早下的飞机。”
她认出了他,张凡心头一阵莫名的狂喜。
“纪叙梵,这里的人留下吧,好吗?算我求你了。”苏晨点点头,又道。
他的女人聪明,他的想法哪瞒得了她?纪叙梵皱了皱眉,心里倒是喜欢,道:“按夫人说的做,如有再犯,概不再留。”
这夫人二字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此前,还以为新别墅的用人不知道,叫错了,原来是纪叙梵认可的。张凡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微低了头。
苏晨手一颤,捉上纪叙梵手臂:“你说什么?”
之前女佣称呼,她可以不去当真,但纪叙梵亲口说的,她就不能再避开了。
纪叙梵朝张凡看了一眼,张凡苦笑,虽想多看苏晨几眼,却不敢造次:“是,我先出去了。”
片刻间,所有人便撤退干净。
“纪叙梵?”苏晨攥着他的手,力道一紧,一字一字道,“别开这样的玩笑。”
纪叙梵咬牙,半晌,轻笑道:“只有你认为是玩笑。”
他的指腹抹过她眼底的泪痕,苏晨咬唇,鼻子酸涩:“我要不起。”
纪叙梵自嘲一笑:“这个问题,我们晚点再讨论。苏晨,头发你想让医护人员来剪还是我?”
苏晨怔了怔,不禁笑了。
纪叙梵看着她出神,她的笑容轻易感染到他,他也笑了:“似乎理发师比纪夫人这个头衔更能讨你欢心。”
苏晨如今听觉敏锐,一下抓住他笑声中的微涩,忍不住道:“我有话跟你说。”
“嗯。”他把她搂紧。
“如果手术不成功,你回去宁遥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他的手微微一僵,淡淡反问:“那如果你活了?”
她怔住,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说这个问题了,你不爱说,我也不爱听,你又不是我的妻子,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好了,不说了,让我当一回理发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