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往后仰了仰,顺便瞥了一眼傅丞砚,想看看他听到这话是什么表情。
好吧,这男人毫无表情,正淡然自若地喝着茶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闻枫清了清嗓子,“瑶瑶……”
闻卿瑶收敛了一下,垂眼努了努嘴,算是给他个面子。
梁炼不由窘迫一笑,玩真枪?这倒是让他始料未及,他开玩笑道:“闻小姐该不会是电视剧看看多了吧?你喜欢特种兵啊?”
闻卿瑶看了他一眼,心底压着的那股不甘就油然而生,她轻轻放下酒杯,目不斜视,抬眼道:“对啊,我男朋友就是。”
话音刚落,整个包厢瞬间就安静了下来,连酒杯杯壁滑落下来的滴酒声都一清二楚。
梁炼:“啊?你……有男朋友?”
“嗯。”闻卿瑶冷着脸,朝傅丞砚扬了扬下巴,“就是他。”
梁太太手中一僵,筷子上的花生米“哧溜”一下滚落在了盘子里,然后错愕地看了一眼闻母,脸色一沉,放下筷子,拿上包。
“闻太太,你什么意思啊?你女儿有男朋友还喊我带我儿子来。”
她说着站起来,刚往门口走了两步,见梁炼还傻坐在那,回头重重拍了拍他,“还不走,被人涮着玩很好玩吗?没听清楚啊?人家男朋友坐在这,指不定等会一枪嘣了你。”
梁炼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傻呵呵地站起来,最后还来了句,“我先走了,回聊。”
“回你个头啊!”
梁太太一把揪起他,推攘着往外赶。
梁氏母子俩走后,包厢又重归安静。
闻卿瑶的脸已经红了,眼眶也红了,她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只抱着酒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酒杯很快就空了,刚从醒酒瓶里又倒了小半杯,傅丞砚忽地一把拿过她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不轻不重地置在了桌上。
闻卿瑶一瞬不瞬地盯着空空酒杯,眼眶更红了,“……”
傅丞砚拧着眉毛,沉了口气 。
不过刚刚坐下来不足十分钟的时间,就跟一场闹剧一样让他琢磨不透,他抵了抵下颌,攥紧了拳,沉声道:“闻总,你这是什么意思?叫我来,是专程来看她相亲的吗?”
他语气生硬,又克制着自己把态度放得客气了一些,毕竟这是闻卿瑶的家人,其中两位还是长辈,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闻卿瑶愣了一瞬,待反应过来傅丞砚的话的意思,她第一时间就低头去看他的腰。
还好,没枪……
闻母一脸茫然地靠坐在那,两只手摩挲着椅子扶手,她僵僵转过头,正对上闻父的视线,老花镜片后的眼睛仿佛在说——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她怔了会儿,看向闻枫:“阿枫啊,你们到底……什么情况?”
闻枫不是滋味地拿起杯子,涩涩喝了口酒,放缓了语速道:“抱歉,傅队长,我以为只是普通的家宴,所以才喊你来。”
闻母一听,更加无措地愣滞在了那里,待反复咀嚼闻枫刚才的那句话,她木然问道:“傅队长?哪个傅队长?”
这时,服务生开始陆陆续续上菜,似乎是察觉到气氛不对,上完菜、倒完酒便赶紧带上门离开。
一直旁观无言的闻父,看着一桌子丰盛菜肴,冷冷斜睨了一眼闻母和闻枫。
这俩不愧是母子,做事情从来不商量,各干各的,这下让两边撞了个面对面,还得他这个一家之主来圆。
闻父舀了舀碗里的汤,实在没什么胃口,将勺子轻轻一扔。随着瓷器碰撞,“叮”地一声,闻父掀了掀眼皮,不悦地看向闻母。
“就是三年前从劫持者手里救下你女儿、从大海上把你女儿带回来、人质大巴爆炸事件一枪狙击反政府武装分子的那位傅队长……”
闻母手一颤,筷子都没拿稳:“……啊?”
她仓促地看了一眼闻卿瑶,又看了一眼阴鸷沉沉的傅丞砚,最后瞥了一眼忧燥的闻枫,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在利布斯坎救下瑶瑶的,是、是……?”
话未出口便又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闻母怎么也没想到,三年过去了,这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始点。
回想起当年,除了闻父没有发表意见,她和闻枫都不同意两个人在一起,甚至闻枫出面逼走了傅丞砚。
而现在,又要靠人家把女儿从死神面前拽回来,如此戏剧性的一幕居然就这么发生在自己面前,怎么想都不可思议。
闻母张大了嘴,端起面前的茶,轻抿了一口,然后有些窘迫地说道:“我们瑶瑶从小就任性,这些日子没少跟傅队长闹吧?你们为人民服务,辛苦了。”
嘶,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尴尬。
傅丞砚眼神遽凝,似乎有点琢磨不透这句话的核心意思。为表尊重,他淡然道:“甘之如饴。”
闻卿瑶紧紧捏着面前的杯子,面对的是家人,身边的是爱人,而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场面让她根本应对不过来。
她抬眼,压着声音,啜声问道:“哥,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闻枫:“你听我解释,我喊他来是……”
闻卿瑶打断他,声音越来颤,“就是故意让我难堪的吧?”
闻枫眼神一凛,沉声道:“我是你亲哥哥,你跟我红什么眼睛?怼什么话?”
闻卿瑶忍着鼻尖快要倾涌而出的酸意:“闻枫,是你跟他谈恋爱还是我跟他谈恋爱?我的命都是他救的,就算是只白眼狼眼睛都要红一下吧?”
从小到大,她很少去反驳闻枫,几乎不跟他正面硬刚,而今天的举动,无疑不是为了傅丞砚。
她憋着眼泪,倔强地看着闻枫和父母。
在利布斯坎的三个月,她没有一天不在挣扎,她讨厌闻氏千金这个头衔,甚至觉得,被|干涉到了极致,连反抗都变成了奢侈。
知道她快哭了,傅丞砚沉了沉气,推开椅子,“伯父伯母,闻总,你们吃吧。”
他起身,见她在傍晚穿得单薄,便把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闻卿瑶愣了一下,“……傅丞砚?”
“阿瑶我就先带走了,吃过晚饭我会送她回去。”
他说完,拉上她的手,十指交握在手里,便往门口走去。
看着傅丞砚揽着闻卿瑶走出包厢,闻母和闻枫面面相觑,哑然无声地互相睇了一眼。
门又被重新带上,一场闹剧落幕,闻父无奈地喝着茶,沉声道:“你们俩以后做事能不能提前商量一下?”
闻母茫然了一瞬,指着他道:“闻正涛,你平时在家一声不吭的,这会就开始教我做事了?”
闻父不轻不重地置下茶杯,“我平时一声不吭不代表我眼睛就瞎了,但凡你多看看时事新闻,多观察观察女儿,甚至想想她这次回来之后阿呆的表现,你也应该能猜到阿枫说的那个在利布斯坎一直照顾她的人是谁!”
整个包厢,空气瞬间降至了冰点,原本热闹的宴席转眼之间就剩下了三个人,而门口听到里面喧哗的服务生也不敢有动静。
闻母哗然,“你个老王八蛋,你既然看出来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闻父叹了口气,“那你现在对这个傅丞砚有什么看法?”
闻母思忖了许久,讪讪咧嘴:“你别说,女儿眼光确实好,挺帅的。”
闻父:“……”女人啊。
闻枫闭眼摇了摇头,一个人坐在那默不作声地喝着红酒,一杯接一杯,满桌子的菜一动不动。
想来,始作俑者,就是他了吧。
第53章 别搞偷袭这套。
走出酒店, 傅丞砚揽着她朝路口的方向走去。
一辆黑色吉普停靠在路边,他打开门,将闻卿瑶轻轻推了上去, 给她系上安全带。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眶依然红着, 精致的妆容几乎都遮掩不住脸上的苍白。
于是亲了亲她的额头:“等我会儿。”
他一路小跑开, 回来的时候, 手上拿着一杯热热的奶茶,塞到到她手里, “半糖。”
闻卿瑶稍稍一怔, 忽地想起自己曾经是那么地爱喝奶茶,可是这几年,却很少喝了。
她垂眼接过, 暖暖地捧在手心,看着傅丞砚发动车子, 问道:“对了,你怎么来了?”
车子稳稳开上大路,汇入车流, 傅丞砚抵了抵下颌道:“是闻枫喊我来的, 说是关于你的事。”
“关于我?”
“嗯, 否则我不会来。“傅丞砚微微点头,“闻枫在你回国前一天的晚上,打电话找过我。”
“找你?说了什么?”
“只说了五个字。”
“五个字?”
“对不起和谢谢。”
蓦地, 闻卿瑶整个人都懵了一瞬, 因为像闻枫那样从来都是俯瞰的人,居然有一天会开口跟人道歉?
她喝了一口奶茶,味道淡淡的, 喉咙却涩涩的,“我妈说今天是家宴,却没想到是给我安排的相亲……”
傅丞砚瞥了她一眼,见她情绪稳定了些,说道:“可能你父母觉得你该结婚了。”
“我也觉得……”闻卿瑶侧着身子,趴在扶手箱上,认真道:“我确实想结了。”
“那我送你回去?”
“我想结军婚,要政审、有法律保护、离不了的那种。”
“……”傅丞砚勾了勾嘴角,有些无语地哂笑了一下,手掌自然地转着方向盘开上一条小路。
闻卿瑶看了一眼路,问道:“去哪啊?”
“我家。”
“你家?靖川路上的吗?”
“你去过?”
“嗯。”她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曾经到处找你,去过一次,可惜没有人。”
傅丞砚心底倏地颤了一下,余光瞥见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外的灯光车流,没再说话。
两个人沉默了一路。
到了家,傅丞砚打开灯,翻出拖鞋给她,“比较旧,别嫌弃。”
闻卿瑶穿上毛了边儿的拖鞋,起初她以为傅丞砚说的只是拖鞋旧,待抬头,这才发现是整个家都很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