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城地处三江交汇处,自古便是商贾往来、货运繁忙之地,因而城中多有富贵人家,临江城主更是富甲一方。今日更逢临江城主独女出嫁,喜宴据说要摆上三天三夜,无论五湖四海何方来客,只要到城主府上拱手道声恭喜,便能入宴品尝佳肴。
此时城中最高的望江楼上,一袭青衣的仙师手抚折扇,凭栏远眺这难见的地方盛景。
正是沈清秋。
去岁七月时,鬼门关大开,有数只凶煞厉鬼流窜人间,其中有一只便藏匿在这临江城,当时可谓是闹得满城人心惶惶。沈清秋和洛冰河获知这一讯息后,便赶赴来此地除祟,因而与临江城主打过照面。这城主是个性情直爽,热情好客之人,此次嫁女喜事也念着当初除祟的恩情,托人千里迢迢送喜帖来苍穹山,来邀清静峰峰主及其道侣来饮喜酒。
虽然临江城主再三在信中叮嘱,若二位愿来,已是莫大的荣幸,切勿再携礼。只是沈清秋念及到底是赴宴,便在苍穹山的藏宝阁内翻翻找找,寻出一块成色不错,但看起来也并非十分贵重的玉佩,注入灵力制成一个小小的驱邪灵器。后来让洛冰河瞧见了,又拿过来注入不少灵力,说也算上他的一份心意。
今夜观礼前,沈清秋和洛冰河已将贺礼送上,其后简单在城主特意准备的隔间里用了饭,便相告去城中闲逛一番。临江城主笑着指了指城中那座巍峨的高楼,道戌时三刻左右有焰火升空,可在望江楼一观。
洛冰河在楼内绕了几圈回来,看见立在挑廊赏景,襟袖轻扬的沈清秋,便从乾坤袖中抖出一件披风,走上前搭在人肩上,顺带搂住人的腰肢往怀里带。
沈清秋有些拘束地去掰腰上的手,“待会叫人瞧见了不好。”
“我是师尊道侣,有何不好?”洛冰河将下颔抵在沈清秋的肩上,指尖勾着沈清秋腰间的坠饰把玩,“何况城主空了望江楼顶上三层予我们,无人前来打扰,只我们二人,师尊也不许我抱一抱吗?”
洛冰河说到后来生生带进了几分委屈意味,沈清秋见他又开始每日都要闹上几回的难过,便也随他去了,顺手还在那蹭他脖颈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夜色又再浓重了几分,是个月明星稀的好天气。沈清秋借着如水月色俯瞰临江城的夜景,忽地抬手指了望江楼不远处那舟船密布的垂柳渡,“大好之日,他们也来凑热闹了。”
洛冰河夜视能力极好,只需一眼便看出端倪,忽地翻袖打出一掌,裹挟着浑厚灵力的掌风直击江面,拍起涛浪,瞬间惊得扒在商贾船底的水鬼们逃窜四散。
沈清秋微微皱眉,“江流交汇处水情复杂,易生暗流,沉船失事应也不少,上回我们来还没发现如此严重。这些水鬼应是趁着夜色,来渡口下标记了。”
所谓标记,也算是水鬼作祟的一种法子。水鬼并不能常近水面,因此有时会在夜里找寻中意的船只,做好标记,一旦船只离了岸,潜伏在水底深处的水鬼会有所感应,待船只行到江心,就会循着标记来,成群结队地连船带人拖入江底。
洛冰河覆住他的手,“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东西,明日正午弟子便去捞他们出来晒晒太阳。”
“城中还在办喜事,”沈清秋刮了刮洛冰河的掌心叮嘱道,“记得拖远些,别吓到人了。”
“弟子知晓。”洛冰河应下,在沈清秋耳廓亲了一下,“如此良辰美景,便先不要谈那些东西了,师尊亲亲我好不好?”
沈清秋被他弄得面上一热,抬手用折扇去敲打他的前额,“不要得寸进尺。”
恰是此时,云板声自城中遥遥传来,似有人高喊,“升焰火了——”
忽地沈清秋感觉双耳被轻轻笼住,紧接着急促的破空声传来,猛地在空中炸开震耳的声响,眼前墨泼般的夜色上,转眼间便绽开璀璨绚丽至极的焰火,花瓣般四散开的火星拖曳着华丽的长尾坠落,尚未黯淡下来,便立即被另一朵怒放的焰火接续。
洛冰河放下双手,重新搂住身前的沈清秋,也不言语,只静静与他看这一场焰火。
沈清秋在穿书前也不知看过多少回烟花,现世的烟花更为精致华美,但看得多了,便有些索然无味,只觉不过是那样,无甚特别。而眼前的这一场盛景,流云上是皎皎银月,流云下是人间烟火,环拥着他的是洛冰河,便生出一些此前从未有过的意味来。
倏忽间,他忆起以往小妹在看到烟花时嚷叫着许愿的样子,心念一动,也抬起双手合十,阖上双眼。
洛冰河不知是何意,但也不出声打扰,只等沈清秋再次睁开双眼时,才开口问道,“师尊是许愿?”
沈清秋颔首,而后偏头看他,“不能问为师许何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果然,洛冰河闻言眼神都黯淡几分,沈清秋有意逗他,“我的愿有关苍生福祉,有关河山故里。”
“就只有这些吗?”洛冰河箍紧了沈清秋的腰,抵住他的前额。
沈清秋终是笑了出来,“还有......”
升空的焰火终于盛开最为繁丽的一朵,人间的暖色攀上仙师清冷的眉眼。
洛冰河怔愣地感受着掌心轻飘飘的笔划,在最后的落笔时,猛地将那珍重的愿词连带着沈清秋的手,牢牢握紧。
焰火的最后一缕亮光凋谢在夜空。
有情人的许愿,也必定会灵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