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综合其它 > 欢迎来到噩梦游戏Ⅱ > 欢迎来到噩梦游戏Ⅱ 第68节
  先知安静地看着他,黑褐色的眼睛里流淌的神性的怜悯和无奈:“如果能做到,我为什么不现在动手呢?”
  齐乐人颓然地问道:“那继承黄昏之乡还有什么意义?”
  “反正对你也没什么坏处啊,等到你自己的本源力量足够强大,自身凝结了领域,黄昏之乡也就是你的一部分了。”先知说。
  “但这也是有代价的吧。”齐乐人问道。
  “当然,你会渐渐忘记很多事情。原本人类的欲望都逐渐从你的心中淡去,只剩下你最执着的东西……”先知说道。
  齐乐人沉默了很久。
  这夕阳在地平线附近徘徊,久久没有落下,整片沙滩和大海都是金色的,美丽绚烂,却空空荡荡。他们两人如同游荡在末日之中的幽灵,在一片停滞的时间中错觉自己已经抵达永生的彼岸。
  “为什么选择我?”许久,齐乐人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大概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的灵魂。”先知说。
  “难道我的灵魂看起来……特别……呃,纯洁?”齐乐人说着,觉得这个词有点肉麻,不适地顿了一下。
  先知摇了摇头:“只有从未经历过人世间的苦难,不知道世事艰险的孩童,才会有纯洁的灵魂。未经考验的善良是珍贵的,可并不值得被歌颂。乐人,你的灵魂不是这样的。”
  齐乐人感到一丝好奇:“那是什么样的?”
  先知看着他,眼神却仿佛透过他的皮囊看到了他的灵魂深处:“你的灵魂摇摇欲坠。那是一个布满了裂纹,随时都会破碎的灵魂。可是它既没有破碎,也没有堕落,而是勇敢地冲破了阻碍,变得更强大,这就已经值得赞颂了。”
  齐乐人愕然,只听先知继续说道:“当初我告诉你,不要再使用sl大法,也是因为这个技能一直在透支你的灵魂,你也早已感觉到了吧。”
  齐乐人默默点头。
  “但是你又很幸运,每一次都是在濒临破碎的时候突破了,现在你的半领域已经凝结了,虽然还很脆弱,但它已经为你赢得了时间。”先知说。
  齐乐人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每一次从噩梦中醒来时那种来自灵魂的疲惫感都在暗示着他,可有时候,他不得不饮鸩止渴。
  “乐人,你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你看着这个世界的眼神是温柔的,你爱这个世界。所以我选择了你。你的回答呢?”先知问道。
  齐乐人无法回答。
  继承黄昏之乡是一条常人梦寐以求的捷径,就像继承了地下蚁城的阿娅,瞬间飞跃到了领域级,拥有这样一个领域,他至少还能在不断增加难度的每月强制任务中坚持十年。
  一个领域,这可是一个领域啊!
  可是这样的馈赠,却是有代价的。
  “从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呢?”齐乐人问他。
  “来到噩梦世界之前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了,成就领域前的事情也是。最初,其实并没有这么严重,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意外……我的力量开始频繁失控,我花费了一半以上的时间沉睡在冰池里,减缓自己身上流逝的时间。这个时间的牢笼保护了我,也保护了这个黄昏之乡,否则就算是我,也已经被强制任务杀死了。我一直没有在意,没有去在意这些,直到某一天,我从冰池中醒来,竟然再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先知看着夕阳,平静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惆怅,“再也没有人知道了,从我建立了黄昏之乡开始,他们就称呼我为‘先知’,而我真正的姓名,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包括我自己。”
  他的一切,已经不属于他自己,就连名字也是。
  当所有人开始称呼他为先知的时候,他就注定不再是当年那个会在圣墓花园里央求素昧平生的玛利亚带他去地下蚁城的少年了。
  一个本想着随波逐流的年轻人,被命运推到了这片黄昏的海岸边,建立起了一个人类的庇护所。从那一天起,他不再只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他有了一个非凡的使命,也注定为了这份责任失去自己。
  他甚至连自己的姓名也遗忘了。
  这一刻,齐乐人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他脱口而出道:“郑南星,你叫郑南星。”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让先知猛然看向他,错愕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宛如当年的那个少年。
  “我在地下蚁城的时候碰巧进入过一段世界意志的回忆里,看到了玛利亚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齐乐人说。
  先知喃喃着自己的名字,问道:“是什么样的情景?”
  “是在圣墓花园里,你找到了玛利亚,让她带你去地下蚁城。那时候你介绍过你的名字,我一直记着。”齐乐人说。
  他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触,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安排了这一切,让他看到了那段过往的历史,见证了玛利亚与毁灭魔王的分道扬镳,也得知了一个忘记了自己姓名的人的名字。
  “郑南星……原来我叫这个名字。”先知郑重地念了一次,忽的笑了,“原来这就是我的名字。”
  齐乐人一阵心酸。
  先知他为生活在这个领域里的人做了这么多,可他自己得到了什么呢?
  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啊。
  “你……觉得这一切,值得吗?你会后悔吗?”齐乐人问道。
  “当然值得。”先知笑着说,“可是,我也会后悔。”
  这个听起来矛盾的回答让齐乐人迷惑不解,可先知却没有再为他解答,他静静地看着齐乐人,等待着他最后的答案。
  心中隐秘的阴暗和自私在这一刻占据了上风,齐乐人欲言又止,最后鼓起勇气说道:“先知,我……”
  “你不愿意。”先知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淡淡地说道。
  “是,我不愿意。如果力量的代价是让我逐渐失去自己,忘记自己爱的人,那我就失去了努力的初衷。对不起,我的心里有一个放不下的人,他不能失去我,我也不能失去他。”齐乐人说。
  先知用沉静的眼睛看着他:“所以你要为了对一个人的爱,放弃对这个世界的爱吗?”
  齐乐人的脑海中浮现出宁舟那双湛蓝的眼睛,无限的爱意和温柔溢满了他的心脏,让他装不下更多。
  于是他说:“是的,我爱他胜过爱这个世界。”
  他的心太狭小,装不下那么大的世界,他也保护不了那么多人,他只想保护一个人。
  他是那个人的全世界。
  第九十五章 重返黄昏之乡(六)
  “……所以我拒绝了先知的提议。”离开审判所回家的路上,齐乐人将事情娓娓道来,说到感慨处,他不禁心头一紧,不敢去想他和宁舟的未来,“你……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宁舟牵着他的手,缓缓摇头。
  齐乐人露齿一笑,按下心中雀跃的欢呼:“其实,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有一天你忘了我,至少我还要记得你,这样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一定会把你带回来。”
  宁舟的眼中闪过动容,握着齐乐人的手紧了紧。
  可他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他无法做出那个承诺。他无法保证,他不会忘记。
  黄昏之乡的夕阳黯淡了下来,被厚厚的云层遮盖,雨云在海岸的尽头堆积,这天气变得令人猝不及防,噼里啪啦地就下起了雨。
  沉闷的雷声响起,整个黄昏之乡仿佛进入了黑夜之中,暴雨击打在地面上,溅起尘土的气味,和那清新的雨水混在了一起。
  齐乐人和宁舟在屋檐下躲雨,一起看着街上匆忙跑过的行人,久久没有语言。
  这一刻,世界是喧嚣的,又是寂静的,暴雨让屋檐外的一切仿佛是一场胶片电影,那颗粒的质感让世界充盈着暧昧的模糊,而屋檐里的两人就如同坐在空荡荡的电影院里的情侣,看着荧幕上的电影,左手和右手却一直牵在一起。
  他们看着的世界仿佛是虚假的,可掌心的温度却是真实的。
  有一瞬间齐乐人觉得自己听到了宁舟的心跳声,又或许,那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你喜欢下雨吗?”齐乐人问。
  宁舟摇摇头,又接上了一句:“我不知道。”
  他好像天生就缺少喜怒哀乐,很少会鲜明地喜欢一件东西,也很少会深刻地憎恶一件东西。
  下雨天,那不过是一种天气,他该喜欢吗?还是该讨厌?那明明只是天气。
  “我还挺喜欢的。小时候外面下雷雨,我就早早地钻进被窝里,那时候房间里会特别安静,我蜷缩在暖呼呼的被子里,蒙头大睡,觉得这一觉可以睡到世界末日。”齐乐人说。
  宁舟不太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要蒙住头?你怕打雷吗?”
  “呃……”齐乐人本想解释一下蒙头大睡只是个形容,但看着宁舟此时的表情,他突然起了坏心,若无其事地给自己操了个胆小怕打雷的人设,说道,“有点吧。”
  雨淅沥沥地下着,路边的街灯被人一盏又一盏地点亮。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聊天,一点都不心急要回家。
  “先知跟你说了些啥?”齐乐人问宁舟。
  “未来打算之类的事情。”宁舟说。
  “你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齐乐人不免好奇。
  昏黄的路灯照亮了宁舟英俊的侧脸,他的视线在齐乐人空荡荡的无名指上一扫而过:“……上次你说,你的房子被收走了,你现在住哪里?”
  齐乐人微微张开嘴,心跳猛地加速。
  这是……这是在邀请他同居吗?
  卧槽,卧槽,卧槽!
  宁舟开窍了吗?!
  “咳,我,嗯……之前因为训练很忙没空找新房子,我暂时借住在吕医生家里。抢了他的房间,导致他一直睡沙发,他都跟我抱怨好多次了。”齐乐人说着,觉得自己的暗示有点明显,不太矜持,于是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你明天有空帮我参谋一下房子吗?我得重新申请一套。”
  宁舟似乎有点失望,他抿着嘴沉默了很久,因为他根本不想参谋房子。
  “最好和陈百七家近一点。”齐乐人又说道。
  此时他心里火烧火燎地焦虑着,陈百七说过宁舟在落日岛上也有住宅的!而且和她家很近!
  这暗示够明显了吧!
  宁舟听懂了吗!
  “不如你先住我这里,我家离陈百七家很近……房子,可以慢慢找。”宁舟说。
  “好啊!”齐乐人在雀跃中一口就答应了,末了又加了一句,“这样吕医生就不用老睡沙发了。”
  “嗯。睡沙发不好。”宁舟肃然道。
  齐乐人快要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那我们早点回去吧,家里好久没人了,肯定要先打扫一下。”
  “好。”宁舟点了点头。
  齐乐人有点发愁地看着天气:“雨有点大,回家记得赶紧洗澡,感冒就不好了。”
  宁舟突然吹了一声口哨,语鹰从宠物行囊里飞了出来,带着主人的力量直冲头顶的天幕。
  伴随着它的飞行,一股沉沉的力量从天空中拂过,穿过黄昏之乡厚重的雨云,那暴雨瞬间停歇了。
  云层被毁灭的力量瓦解,露出云后璀璨的夕阳,在满地的积水中倒映出金色的晚霞,语鹰盘旋在云霭之中,乘着海风滑翔。
  齐乐人目瞪口呆,愕然问道:“你怎么不早点让雨停?”
  宁舟严肃的脸上有一抹不易觉察的红晕。
  “只是想和你说说话。”他说。
  这一刻,一句柔软的情话如同一个氢气球拴在了齐乐人的心上,牵着他的心脏飘飘忽忽地飞到了天上去。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克制矜持,一把搂住宁舟的脖子吻了上去。
  倒映着黄昏的积水中,也同样倒映着一对相拥的情人,在这暴雨后无人的街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