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下脸的周子菁气场并不输人,她咬了咬牙,一脸恨铁不成钢:“霍修廷,在霍家这么痴情的,也仅你一人!”
霍修廷跌落在地上,死气沉沉的一个人,毫无生机。
周子菁蹲下来,心疼又无奈地看着儿子。知道多说无益,索性也不说。
这时周任敲门进来。
霍修廷抬头看一眼周任,眼底淬了希望的火苗似的,紧紧盯着他。
周任把从司雨那边了解到的细节一一告知了霍修廷。
*
这几乎是霍修廷第一次踏进谢妤茼的办公领域。mimy租的办公楼位于江边独栋,位于市中心人潮汹涌之地,周边环境又非常怡人,霍修廷从来也只在门口逗留过。
mimy的规模比他想象中要庞大很多,入门是两扇电动玻璃门,随着人体感应缓缓开启。
进去后,入目先是属于mimy标志性的logo,再来是向上的扶梯。一楼不是办公区域,而是休闲区。二楼有进百号的员工,人人各司其职。
谢妤茼的办公室在最里面,进去时要经过一排排的格子间。
见到霍修廷的到来,mimy的员工们难免好奇。一个个趁机打探起他挺拔的背影。
有些员工甚至是第一次见霍修廷本人,不由被这个人身上强大的气场所折服,莫名肃然起敬。
霍修廷的脚步停顿在谢妤茼办公室的门口,眼前的一切如同神祗之境,他不敢轻易踏足。
莫约四十个平方的办公区,布置风格非常后现代化风。
曾几何时,谢妤茼慷慨激情地对他说,未来她一定会成立一家公司,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办公室。她会成为一个超级摩登的人,去创造价值,改变人生。
他一直知道的,她肯定能够做到。
在司雨的带领下,霍修廷迈开脚步进入办公室。
司雨指着一个别紧锁的抽屉,对霍修廷说:“老大就是把那个快递放进了这个抽屉的,不过我不能擅自打开。”
“有钥匙吗?”霍修廷沉声问。
司雨连忙点点头:“有的。”
她说着指了指书桌上一把小小的要是,说:“就是这把。”
因为谢妤茼的办公室有监控,平日里也不会经常有人进来,除了特别重要的文件放在保险箱里,其他东西一般都不会特地上锁。
而这个抽屉上的锁虽然锁上了,但却有种让人有种掩耳盗铃的错觉。钥匙就放在桌子上,仅仅只是多了一个开锁的步骤。
可这都已经到什么时候,霍修廷根本不会有这些忌讳。他拿起桌子上的钥匙打开抽屉,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是一个精致的铁盒,上面的花纹是玛格丽特花。
霍修廷缓缓将铁盒打开,放在最上面的果然是他们两个人曾经的合照。可在他的印象中,这张合照早就已经被谢妤茼给撕毁了,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个铁盒里?
霍修廷又继续搜寻,很快找到不止一张他们的照片。有高中时期的毕业照、有在霍城第一次牵手的照片、有在旧金山街头嬉闹的照片……
原来,那些属于彼此珍贵的照片她没扔掉,而是全部被妥善封存。
当时她狠心的分手,只不过全都是障眼法。在他转头离开时,她是不是更加绝望无助?
霍修廷的嗓子眼仿佛被什么堵着,渐渐有些呼吸困难。他将那些照片拿出来,又看到一只纯手工制作的陶瓷杯。
在看到这个杯子的一瞬间,霍修廷的情绪如山崩地裂,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杯壁,指尖泛白,手心微颤。
他们的戒指、他们一起写下的纸条、他们之间的信物……原来,属于彼此的东西她没丢,而是全部装进了铁盒里。
一旁的司雨看到铁盒里被一样样拿出来的东西,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她的眼眶不由开始泛红,心情跟着跌宕起伏。
在看到霍修廷最后拿出一本类似日记本之类的东西后,司雨体贴地离开了办公室并带上门,将这一块空间留给霍修廷。
司雨或多或少也是知道了一些有关于霍修廷和谢妤茼之间的各种关系,她强忍着泪水从办公室出去,走到安全通道蹲在地上。
不多时,周任走过来,他缓缓在司雨面单腿屈膝蹲下,递给她一张干净洁白的纸巾。
司雨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
没有人知道谢妤茼在发病的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但她零零散散地写在了日记本里。
霍修廷颤着手缓缓翻开已经泛黄的日记本扉页,扉页上写着一句话:【bipolardisorder】
他没有勇气继续翻阅,指尖停留在这一张扉页,足足过去了整整五分钟。
薄薄的日记本上,断断续续记录了谢妤茼整整三年与病魔斗争的时光。
那些不被理解,不被在意,不被记得的日子里,她独自一人,孤军奋战。
有时候情感高涨,有时候情绪低落,有时候想和这个世界痛快地干上一架,有时候却又想拿起刀在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地割上一道。
在那年和霍修廷分手前夕,谢妤茼被确诊为双相情感障碍。
其实很早以前她就有了明显的病症,在旧金山时她经常会参加各种派对和各种社交活动。她总是最慷慨激扬的那个人,情感高涨、精力充沛,表现出异于常人的亢奋。而不久之后,她又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悲伤绝望之中,思维迟缓悲观,甚至有过强烈的自杀倾向。
或许是原生家庭使然,她自幼独自一人面对同学们的议论纷纷,不知自己的亲生父亲姓甚名谁。
或许是重组家庭因素,她被迫承受母亲是小三所带来的各种嘲讽,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
或许是隐藏在内心的自卑被放大,尤其和霍修廷交往时,她前所未有的感到焦虑和不安。为了不被分等级而活,她毅然决然选择出国留学,希望能在三六九等里上一等,再上一等。却不料,来自异国白人更深的种族歧视,让她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
或许是她是那85%家族遗传病当中的一员。
谢妤茼已经很久没有把自己的痛苦和烦恼说给别人听了,所有的一切她都独自承受。
她曾经想过和霍修廷坦诚一切,可她无法想象他异样的目光。身为一个精神病患者,病耻感是所有患者无法逾越的一道鸿沟。
为了能够给彼此之间留下美好的回忆,谢妤茼天真又冷静地单方面选择分手,隐瞒一切,不被任何一个人所知晓。
谢妤茼也曾绝望地自问,为什么她会得这种病?
她是否是那85%家族遗传病史当中的一员?
她又是否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
花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霍修廷将这一本日记本仔细看完。
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却隔了整整三年的时间,上面写着:【tomorrow comes never,but the hope is approching】
霍修廷靠在谢妤茼经常坐的办公椅上,手臂撑在额头,双眼被咸湿的泪水模糊无法睁开。
他要怎么做?他该怎么做?才能弥补这几年分离的遗憾?
傻瓜,为什么不和他诉苦示弱……
在他这里,永远有最温柔的拥抱和绝对的偏爱。
日记本被妥帖地放在桌子上,静静地停在倒数第二页。
june 30th,20**:
阿廷,
现在是旧金山时间凌晨的00:00分,窗外一片漆黑。
我特地等到这个时间,特地想要把这一刻记录下来。
和bipolardisorder经过三年的斗争,我似乎战胜了它。可医生告诉我,我随时会有复发的可能。更让我绝望的消息是,我的病有85%的遗传可能。
这几日经常失眠,安眠药对我来说已经毫无用处,我吃得最多的药是quetiapine fumarate tablets,国内称这个药为富马酸喹硫平片,主要用于治疗精神分裂症。
看到精神分裂症这个名词,你会不会觉得很可怕?幸好,幸好我不是。
我也常常在想,当你知道我生病这件事后,你会不会视我为洪水猛兽?
我迫切希望自己的病能够早日康复,
迫切希望能够赶快见到你,
迫切希望你能够知晓这一切,
迫切希望你能紧紧将我抱入怀中,
迫切希望你能知道我多爱你。
我也好爱好爱你。
在与病魔斗争的每一分每一秒,是你的存在指引着我不断坚持。
我很坚强,坚强到无坚不摧,因为有你。
阿廷,
生日快乐。
茼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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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大屿山
谢妤茼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富马酸喹硫平片了。
病情最严重的时候, 她试过一次性吃下去一整瓶药,当时的念头是直接一觉睡下去再也不要醒来。不过最后她还是用手扣着喉咙,逼迫自己将所有的药物吐出来。
后来很多日子里回想起来, 如果那天她不是突然看到放在床头上的一束玛格丽特花,她现在大概已经是一缕孤魂野鬼。
其实相较于大多数人而言, 谢妤茼已经是所有病患中非常幸运的一个。
在国内,双向情感障碍这类精神疾病往往并不会被那么快地诊断出来, 误诊也是常有的事情。有些病人甚至好几年后才最终确诊病情, 这中间耽误的治疗时间自然不言而喻。
谢妤茼的幸运不仅是能够在第一时间被确诊, 并且还得到了有效的治疗。和很多需要终身吃药的人相比,谢妤茼也幸运地只吃了三年多的药物。
事实上,好与不好, 谢妤茼自己也无法准确地进行定义。但她深刻学会了一点,学会和自己那如同过山车一般的情绪打交道。三年多的心理治疗加上药物治疗下来,她摸清楚了自己的情绪规律,并且开始慢慢学着和她和平共处。
当心理医生aimee告诉谢妤茼可以暂停药物时,期中一个阶段的战斗宣告完成。
可谁也无法预料, 它到底会什么时候扛着长.枪大炮再次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