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夜晚就开始降落的暴雨,一直下到了明日。
豆大的雨点打在树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宇智波泉奈身着挂甲,和其余族人一起坐在大树下,静候本方主将发表完讲话。上面穿着华丽大铠的主将在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但宇智波泉奈全然没听,全副心神只落到即将离开的父亲和兄长身上。
“泉奈。”斑拄着太刀,似乎还有千言万语,但他沉默了一阵,只把手放到泉奈脑袋上揉了揉,“抱歉泉奈,父亲要我到另一边去协助羽衣,不能陪你了……到了战场上,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还有,一定要活下来。
宇智波泉奈摸了摸挂到脖子上的御守,脸上扬起一个笑容。
“没问题的斑哥,我可是把你之前在南贺神社那里求来的御守好好地挂在脖子上的哦~只要天照大御神的加护还在,我就肯定能活下来的吧?”
“是吗?”宇智波斑努力勾了勾唇角,在发现做不到微笑之后,无奈地放弃了它,“但愿如此吧。”
“斑,你该出发了,在战场上儿女情长可不是你该干的事。”
宇智波田岛冷冷出声,全然不见平时慈爱模样。宇智波斑闻言一凛,迅速将那些柔弱的、温暖的部分都收进坚固的假面,大声道:
“是,族长大人!我这就去跟侧翼的羽衣一族汇合!”
“第二大队,跟我走!击败千手,为宇智波夺取荣耀!”
“是,斑大人!”
分到第二队的族人狂热的吼叫着,甚至有人露出了写轮眼,在一片昏暗的雨幕里放出红光,看起来极为可怖。
简直像是地狱恶鬼临凡。
目送宇智波斑离去之后,宇智波田岛也准备动身。这一次,田岛是要带着宇智波族人独立成为军队的另一翼,再配合主将本阵的武士和足轻,进攻雇佣千手一族的大名。
在即将离去之前,宇智波田岛最后回首了一次,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泉奈,这次是你的初阵,好好表现。我明白你和斑都对千手有好感,但那已经过去了,把它忘掉吧。在战场上,再念及从前的情谊,是会没命的。”
宇智波泉奈抿了抿唇,脸色没有一丝波动。
“我明白的,父亲,杀死千手对我而言并不困难。”
宇智波田岛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左手微微动弹了一下,似乎也想摸一摸他的头,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不愧是我的儿子,把私情与大义分得如此清楚。我走了,你努力作战,争取得到更多战功。”
“也祝父亲,武运昌隆。”
在连天接地的雨幕里,在骑兵震动天地的蹄音里,又一队宇智波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初次上阵的泉奈和族人一起留守本阵。
……
为了大义……么?
泉奈伸手,紧紧握住忍刀刀柄,手上微微使劲,秋水般光洁明亮的刀刃就滑了出来,映出一双深藏悲哀的眼。
那么他们所要坚持的大义又是什么?杀光千手吗?
不,其实杀不杀光千手,都对宇智波的现状没有任何改变。没有了千手,还会有百手、万手,总之永远都有新敌人出现,甚至宇智波自己,也会成为宇智波的敌人。
还是效忠大名?
这就更可笑了。宇智波本身就是拿钱办事的忍者,给忍者提“忠诚”,就像是给游女提什么“坚贞”一样,完全是异想天开。
那是为了宇智波的存续?让宇智波的家名更加显达?
这就更难以理解了,要想让宇智波平安延续下去,根本就不该去接这么多国战任务,让族人白白折损在战火里。而且,宇智波忍者的身份,就注定他们不管砍下多少首级,占领多少城池,都不能像武士一样得到官职与领土。
因为他们是只是忍者。忍者嘛,砸点小钱就够了,还给官职?怕不是疯了。
泉奈思来想去,最终发现,父亲田岛口里所谓的“大义”,也不过是个一戳即破的泡沫。
综上所述,宇智波根本就没什么大义,光鲜亮丽的借口之下,最终不过是为了能获取今年过冬的物资。何其卑微,又何其……可恨!
一线清亮笛音划破雨幕,不绝如缕地传入泉奈耳中,抬起头一看,是刚才还在涛涛不觉发表讲话的主将大人见士气低落,被迫跑到了台子上跳大神。
咳,是跳幸若舞激励士气。
一边跳,一边伴着凄楚的龙笛吟哦起来:
“……人生五十年,与天地相比,不过渺小一物。看世事,梦幻似水……”
那是《平家物语》里相当极其凄绝的一段,名为《敦盛》,讲的是千百年前“源平合战”的故事。当年源平两家,源氏一族浴血奋战,始终不忘初心,终于将家族发展壮大。而平家一脉,在执掌朝政多年后,自甘堕落,变得和京中公卿一样追逐风雅。
之后两家为争夺权柄开始战斗,不出意料,源氏仅用了五年就将平氏彻底击败。就在一场战斗之中,平氏败退,身为平氏公子的平敦盛遇见了源氏猛将熊谷直实。激斗几合,这个风雅无双,却疏于战阵的平氏公子就被打落马下,熊谷直实刚拔出协差,刚要斩落敌人首级时,却发现对方其实非常年幼。
年幼到与自己孙子相差仿佛。
熊谷直实顿生怜悯之心,想要把敦盛放走,但平敦盛却死志已决,不肯离去。万般无奈之下,熊谷直实将之杀死。在杀死敌人后,熊谷直实环顾四野,猛然间感到人世无常,宛如幻梦,于是拔出敦盛腰间的名笛“小枝”吹奏一曲后,飘然而去,落发出家。
后人为了纪念这一段故事,甚至还牵强附会地给一种兰草冠了“敦盛草”的别名。
余音尚在,泉奈闭了闭眼,不禁将那段故事又对应到了现实。
说起来,自己这个上阵的年纪,是不是也能算是某些人的孙子呢?在那个梦里,七岁的年纪,完全可以在祖父祖母的怀里打滚撒娇,什么事都不用干的啊。
时间就在枯燥的等待和寂寞的胡思乱想里悄悄流走,泉奈在暗处等得浑身都僵了,才看见带队的族人打了个手势。
“千手来了!”
……
一般而言,主将所在的本阵都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田岛和斑才煞费苦心地把泉奈安排到这里,以求将他的生存率最大化。但同样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敌方会派出忍者和偏师来刺杀主将。
而宇智波泉奈这次就很不幸遇到了后一种。
转瞬之间,战斗爆发。步兵、骑兵,和忍者,太刀、棍棒,还有□□。
暴雨噼里啪啦地一直下,跟轰隆隆的马蹄声混在一起,简直让人分不清什么是天,什么是地。泉奈闪过一片突然崩飞的碎刀,又砍翻一个负伤的千手,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雨水浸湿了发髻,滴答滴答地顺着脸庞滑下来,又顺着脖子滑到了铠甲内,加剧了因查克拉消耗而带来的虚弱感。
一个七岁的宇智波,就算查克拉量再怎么庞大,在战场上放几个忍术也就见底了。感应着体内空虚的查克拉,泉奈暗暗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失误,接着举起忍刀,准备以体术和手里剑之术作为接下来的作战策略。
很快,他就遇到了下一个对手。
对方是个上了年纪的千手,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似乎是年纪大了,所以在挥刀过来的时候,还有些不忍。
“这么小的孩子就上战场,宇智波家还真是……”
给予回应的是愈发凶狠凌厉的刀锋。
“你们千手不也是这样的吗?我看彼此彼此啊。”
宇智波泉奈咬牙切齿,刀背映出冷笑的弧度。
“啊,是啊。”年老的千手说,“我们千手那边也一样来着。亏我还以为柱间大人暗地里跟你们接触,会带来些改变。结果还是什么都没做到,我孙子一样要上战场,我也一样要在这里战斗到死。”
锵的一声,两柄刀撞到一起,开始比拼力气。
不得不说,千手终归是千手,尽管实力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千手的力量依旧压得疲惫不堪的泉奈有些难以招架。要是开了眼,还能用写轮眼放幻术,但问题就在这里。
他没有开眼。
眼看马上就要败亡,泉奈心下一横,拼着被杀的危险向后一跃,丢出几枚苦无跟手里剑。对方很轻易就闪过攻击,刀尖顺势在泉奈左臂上开了一道口子。
鲜血汹涌无比地从手上流了下来,跟充斥天地的腥甜味道混在一起。
宇智波泉奈“惊慌失措”地躲闪了几下,仍是被千手堵住了去路。
“没用的。虽然你让我想起我孙子,但是,为了任务,我必须杀了你。”
千手把刀高高扬起,空门大开。
就是现在!
松弛钢丝猛然绷紧,有一抹冷光陡然从咽喉掠过,威势无伦的忍刀刚举到一半,就颓然坠落。泉奈谨慎地闪到一边,又往千手身上扔了几枚苦无,确认不存在诈尸之后,才重新扑上去。
看着老千手失去光彩的双眼,他轻声道:
“我看得出来,你想当熊谷直实,但是我……不想成为敦盛啊。”
忍刀挥下,战功簿上,又加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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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泉奈这么命薄,很适合《敦盛》这个剧本啊,都是英年早逝。而且聚聚看原著表现,似乎并不想就这么杀了泉奈奈,是泉奈奈自己一心求死啊。
关于《敦盛》这个剧本,除了本身的故事之外,织田信长跟今川义元的风雨桶狭间也为其增添了很大的传奇色彩来着。
《敦盛》全文为:
思へばこの世は常の住み家にあらず。
草叶に置く白露、水に宿る月よりなほあやし。
きんこくに花を咏じ、荣花は先つて无常の风に诱はるる。
南楼の月を弄ぶ辈も月に先つて有为の云にかくれり。
人间五十年、下天のうちを比ぶれば梦幻の如くなり。
一度生を享け、灭せぬもののあるべきか。
是を菩提の种と思ひ定めざらんは
口惜しかりし次第ぞと思ひ定め
急ぎ都へ上りつつ
敦盛の御首を见れば物忧さに
狱门よりも盗み取り
我が宿に帰り
御僧を供养し
无常の烟となし申し
这里只是截取了部分来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