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信好。
早饭就着酥豆吃了些滚烫的腊八粥,筷子划过粥面上温吞的膜,方才想起要不了几日遍是大寒,时间过得好快,我们认识也快一年了。
想必许家的下人们比我殷勤妥帖,御寒的衣物早早预备下。知道公馆里每年都会给各房添置时样冬衣,什么皮子没见过。但你枕边那副白兔毛手套并围巾是我单单替你采买下的,还喜欢吗?
一直觉得你战战兢兢,像只兔儿,这很配你。围着白绒绒围巾的你,也一定如小兔般乖觉可爱吧。看你睡得香甜,不忍吵醒,小小心意算是惊喜也是赔礼,请夫人笑纳。
此时此刻,我正独自坐在疾驰的火车上去往一个地方处理些私事。车厢里人很多,也很热闹,简直鸡飞狗跳。
比如就在刚刚,我斜对面有一个哭闹的孩子。他执意要自己用汤匙吃米糊,结果撒了一身,污了衣衫不说,到嘴的粮也失了,在母亲的责骂下小孩儿哇哇大哭。
比如,我的身后是一名学者,上车时就见他捧着本厚厚的书在读。我背对着他,但仅凭听着动静——每过4分36秒就会翻过一页,可见他有多专心。
再比如,前排的年轻姑娘因为眉毛没有画好,而在颠簸的旅途中频频举起笔想尽可能好的修补峨眉,可惜事与愿违,越画越糟。
你一定会觉得这样很无聊,也很可笑。即便身处人群中,我还是感觉到无比孤单,眼里充实,心里却空落落,凄凉的生满了杂草,所以我才喜欢观察人类。因为只有在冷眼旁观他人人生时我才能忘却自己是个没有未来的男人。
当然这是以前,我和你在一起以后全然是两幅光景。
与你一起,即便与世界为敌,我也充满斗志,无所畏惧。再次旁观他人人生,我没有那么冷漠,淡然和不屑。我是感慨的,有回应的,有期许的,鲜活而有血肉。
我们的孩子也会这般调皮,撒了米糊后因为害怕责骂,逃进你的怀里吗?我以后也会因专心看书而冷落你吗?不过你大可以放心,以后你的眉我会替你画好,不会让你为此等小事烦扰。我从未像现在这样积极的畅想,甚至是幻想我们的未来。
我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好男人,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最近有很多关于我的流言蜚语,你应该……都听到了吧。我不止一次的问自己:
为什么如此美好的你会喜欢我这样的人?
为什么不来问我,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有这回事吗?何故要这样呢?
面对众人刁难,你还会保持沉默吗?
你选择了相信我,替我反击,代我争辩,执拗的站在我身侧,像个勇敢决绝的傻子。不,更像只愚蠢而又无所畏惧的鸽子,展开自己的羽翼企图保护我,替我挡下所有纷争。而我到底是怎样的人,你又知道多少?
我只能说,世人的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容不得我争辩。毕竟他们不想知道真相,他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所相信的。我的解释太过苍白,与其浪费口舌,不如不说。
我就是那样的坏男人,纵使千般不好,唯独爱你,从未欺骗。
爱是个抽象的概念,很难用一两句话形容。以前不懂,每每看到戏本里的痴男怨女,总会觉得惊异。直到遇见你,一切的不理解都迎刃而解。在现在的我看来,爱是魂牵梦绕,是不离不弃,是穿越生死回到爱人身边的勇气。
前些天,我抽空回去看了吴妈,也见到了小花。吴妈还是老样子,做事麻利,精神得很。桌子擦得发亮,围裙浆洗得挺括。小花呢,压根没有理我——团成一个球,窝在那儿睡大觉,想来过得平安如意,万事无忧。
知你思念小花,我特意替它绘了一张小像,并这封信一同寄与你。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还是离小花远一些为好,毕竟它是只野猫。待你诞下孩子,我再携你一起来看它,切勿心急。
火车行驶在冬日的浓雾里,我从没见过如何浓厚的雾,窗外可见的景物上都凝结了白而脆的霜。我像是在梦中穿梭,连接梦境与现实,似乎都能想象到你突破雾和霜,打破冰封,一跃来到我面前,恬然自在的笑,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样。
唉,实在想你得紧,?借着晨光速写了一副你的小像收入胸口的口袋,好让你贴着我的心,常伴我左右。
记得吗?那日你在院落里自顾自的将一朵石榴花斜簪在鬓边,迎风垂眸。初夏里火红的石榴花倒被你衬得颜色寡淡,黯然失色。那时候起,你就占据了我的往后余生。看到这张画儿,就好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近日睡眠不大好,闭上眼时常会看到你坐在桌前,吃力看着书的样子。挺着大肚子,细细学习文法,实在辛苦。你断不用学那些乔模乔样的大家闺秀做派。她们是她们,你是你。
饭要好好吃,怀孕后期容易疲倦,累了就多睡。天气好的时候也要多下楼走走。
呵,瞧我,啰里啰嗦像个老妈子。一会让你多睡,一会让你多走,倒要怎么摆布你才好?
做你自己,随性自在,等我回来,
要不了几日,我便会回到你身边。那时候我们的孩子也要出生了吧。我更希望是女孩。女孩好,随你。冬天里出生的女孩,冰雪般纯净,无暇的人生,全新的开始。男孩也不错,他会长大成人保护你,照顾你,直到你老去,甚至有一日代替我去爱你。
人生短暂,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会发生。?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不要哭,忘记我。就当是大梦一场,不曾认识过我,给孩子找个继父,当然要诚实可靠的人。不要一个人强撑独自抚养,那样我就太心疼你。你因为我已经受了不少委屈,这些我心里都有数。
睡前记得关好门窗,这几天可不会再有人爬你的阳台。纸短情长,吻你千万。
许墨